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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005章 州學之辯(上) 文 / 何昊遠

    左右無事,楊逸便蹲在鐵匠鋪裡看人家打匕首,這兒傍著鹽橋河,鋪子沿河一面用竹片夾著茅草做成擋牆,白天用幾根木棍支起來,彷彿一個涼棚,河上的涼風吹進來,這六月天氣,倒也清爽。

    河岸邊長著兩株桂花樹,楊逸發現杭州城裡最常見的有兩種樹,一是楊柳,二便是桂花樹了,到處都是,加上古香古色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縈繞耳邊的吳儂軟語;讓人很容易想起那首描寫杭州的詞:[.]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岸邊樹蔭遮擋住半邊河道,鹽橋河是杭州城裡的運河,舟楫往來頻繁,這時一個年輕的船娘將船靠在樹蔭下歇息,相貌很是清秀,大概是因為經常在船上,膚色微呈麥色,卻極是細膩,正抽出一塊碎花手帕在擦汗。

    那小娘子擦完汗,突然發現鐵匠鋪邊有個俊雅的書生一直在看著自己,不由得大窘,怔神的功夫那碎花手帕落到了船板上。

    「小娘子,快快!你的手帕掉了!」楊逸含著笑提醒。

    那小娘子回過神來,臉色更紅,連忙撿起手帕塞進懷裡,馬上扶過船槳準備離開,大概是覺得別人提醒了自己,就這麼走有些不禮貌,接著又回過身來,羞態滿臉的向楊逸福了一福,這才搖著小船悠悠而去。

    看著她那窈窕的身影漸漸遠去,楊逸坐在涼棚淡然而笑,看完人家小姑娘,楊逸又回頭與那洪鐵匠聊起天來,這位洪鐵匠三十來歲,赤著上身,一身腱子肉隨著上下翻飛的鐵錘蹭蹭跳動,閒極無聊的楊逸搶過他手上的鐵錘,準備自己練練手。

    那洪鐵匠連忙道:「李公子,使不得,你一個讀書人,打鐵這種賤業豈能讓你過手?」

    楊逸輪起鐵錘,噹的一聲,狠狠砸下去,邊砸邊說道:「洪師傅,這你就不知道了,魏晉時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他就是靠打鐵維生的,這大賢都能打鐵,我一個書生打鐵算什麼?」

    洪鐵匠可不知道他說的竹林七賢是什麼東西,他擔心的是楊逸輪不動鐵錘,砸到了自己,沒想到楊逸不但輪起來他,而且還打得似模似樣的,頓時無話可說。

    楊逸錘了二十來下,就覺得累了,看來這副身體還得多鍛煉才行啊!

    花了兩個時辰,那把匕首才打好,楊逸讓洪鐵匠給自己弄了個皮鞘,然後用繩子綁在小腳上;剛出鐵匠鋪,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誰他娘……」楊逸被撞對鼻子,疼得正想開口大罵,卻發現竟是舊相識,當然,是李逸的舊相識,而且倆人還是吃喝嫖賭的最佳搭檔,叫覃子桂,兩人年齡差不多,他家住房在城中良慶坊,楊逸趕緊改口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冒失鬼,覃子桂!老實交待,是不是急著去會哪家小娘子啊?」

    「哎喲!原來是李兄啊,怎麼最近我每次遇上你就倒霉?別提了,我這眼怕是要瞎了!」覃子桂捂著眼睛呻吟著,轉瞬卻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也顧不得眼痛了,拉著楊逸就走!

    「覃子桂,你這是幹嘛?難不成姦情被人發現了?」

    「你才姦情被人發現了呢?快去州學,我聽人說今天京城來的右諫議大夫朱光庭被請到州學講課,朱大夫是伊川先生的高徒,同時又在安定先生門下求學過,機會難得,快快快!」覃子桂拉著他袖子不放,一個勁的往州學趕過去。

    朱光廷楊逸不知道是哪個洞爬出來的馬甲,但伊川先生和安定先生卻是大名鼎鼎,前者是理學宗師級人物程頤,後者叫胡瑗,也是極其有名的學者,和石介、孫復齊名,並稱宋初三先生。

    楊逸本來對所謂的理學不感冒,但閒著也是閒著,再被覃子桂這麼拉著,也就隨著過去看看;

    杭州州學就在通越門外,有六經齋十二座,學生近三百名,李逸也曾在州學裡就讀,通過州試後第二年曾上京參加過一回禮部試,不第,回來後便自己在家攻讀。

    州學環境很雅致,前幾年蘇軾在杭州任知州時,還把旁邊的一片民房劃給了州學,如今民房拆去,盡植垂柳桂花,中有涼亭,曲水環繞,流泉叮咚。

    楊逸和覃子桂進州學裡,涼亭外已經有幾百學生圍坐在柳陰下,而涼亭中一個模樣四十來歲的男子,一身常服,臉形細長,肥大的眼泡讓他雙眼看起來有些無神,大概就是覃子桂口中的那位朱光庭了,他正一邊和學政錢淡品茶,一邊為周圍的學生傳道。

    楊逸和覃子桂也在外圍的樹蔭坐下旁聽,卻發現朱光庭根本不是在講什麼理學,而是在談論熙寧變法的得失,準確地說,他口中的熙寧變法只有失沒有得;

    楊逸聽著感覺很有趣,朱光庭極盡所能地把熙寧變法貶得一文不值,把王安石指為國之大奸,蒙蔽聖聽,邪法亂國,並提到王石安割讓代州以北的大片國土給遼國,因此還給王安石扣上了一個賣國賊的特大頭銜;

    接著說他和司馬文正公是如何的撥亂反正,盡廢新法,救民於水火的壯舉,把司馬光誇成了神人下凡,位列第三,(第一第二當是孔孟,在宋之前,孟子的地位還沒有上升到『聖』的高度,算是歐陽修他們把孟子的地位提到『聖』的高度的。)當然也少不了他追隨尾翼的無限榮光。

    有個學生問他,說司馬文正公不是也曾割讓米脂、浮圖四城給西夏嗎?

    朱光庭立即斥責,那怎麼一樣,米脂四城本是西夏疆土,司馬文正公將四城還給西夏,贏得了西夏重新稱臣,使雙方避免了再起戰爭,解民於倒懸;

    這廝極其能侃,由此延伸縱橫捭闔談論了一翻好戰必亡的道理,將秦皇漢武窮兵黷武的事情也拿來大力批判了一翻!

    楊逸本著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原則,就當是看戲,折下一根草莖含在嘴裡,悠閒自在看到天邊的白雲。

    朱光庭這廝越說越起勁,最後對熙寧變法逐條批判起來,說到保甲法時只聽他說道:「保甲法教民識兵,好勇鬥狠,使民風敗壞,於國有百害無一利,司馬文正公有言,彼遠方之民,以騎射為業,以攻戰為俗。自幼及長,更無他務。

    中國之民,大半服田力穡,雖復授以兵械,教之擊刺,在教場之中,坐作進退,有似嚴整,必若使之與敵人相遇,填然鼓之,鳴鏑始交,其奔北潰敗,可以前料,決無疑也。

    由此可見,保甲法仿學夷人,畫虎不成反類犬……」

    聽到這楊逸開始極不爽起來,這不是把中國人都定性為低能人類了嗎?司馬光若真說過這樣的話,那他就是豬!

    朱光庭引用司馬光這段話的大體意思是說:胡人從小以騎射為業,自然是天生的戰神;咱們漢人就是種田的蠢人,都是豬,你再怎麼練,一遇到胡人還是一觸即潰,全部仆街!絕無例外!

    楊逸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睥了朱光庭一眼說道:「豬……大夫!你說我中國之民怎麼練,遇到異族還是一觸即潰,那麼請問漢衛青、霍去病是如何滅匈奴?唐李靖是如何平突厥?周世宗是如何收復3州3關17縣,取得了五代以來對遼作戰最大的勝利的呢?請回答!」

    楊逸的口氣雖然很無禮,朱光庭倒顯得很鎮定,甚至是用一種憐憫的目光掃了楊逸一眼,這才說道:「這位學生看來還需要多讀些書才行,以免再問出這種斷章取義的話來,司馬文正公說一觸即潰的,是指用保甲法組訓的那些農人,非指禁軍,明白了嗎?」

    「哦!學生明白了,豬大夫的意思也就是說,我大宋禁軍的兵源不是來自於農人,而是來源於豬大夫和司馬文正家的衙內、這一類的公子哥是嗎?請問豬大夫家有幾個衙內在禁軍為卒啊?」

    「你是何人?」朱光庭一翻他那雙水泡眼,聲音嚴厲地問道。

    大夫又如何?還不就是一頭豬,楊逸淡然說道:「我乃說人話之人,豬大夫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請問您是回答不出來了嗎?」

    突然出現這麼一位強悍的傢伙,竟對朝中諫義大夫睥睨顧之,場中數百師生頓時鴉雀無聲,面面相窺。

    朱光庭一時無言以對,當著數百師生的面,得保持應有的風範,不便當面發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十分有意思。

    既然出手,楊逸便不會放過他,於是就他剛才的言論一條一條的駁他道:「豬大夫說漢武帝窮兵黷武,導致前漢國力耗盡,民不聊生,最後滅亡。這是豬先生從何處學來的妙論?」

    朱光庭見他話鋒轉開,不再糾纏剛才的死結,正合心意!馬上接口道:「這是史書所載,難道這位學子從來不讀史嗎?」

    楊逸不肖地說道:「盡信書不如無書!咱們換個角度來看漢武伐匈奴,當時匈奴強大,都侵犯到京城長安附近了,漢武興兵出擊有錯嗎?

    你怎麼不想想,漢武若不反擊,任由匈奴發展下去,恐怕當時漢朝就被匈奴給滅了,哪裡還用等到後來才慢慢消亡?」

    朱光庭大聲駁道:「有敵來襲,大可依城防禦,如此則國力少些耗費……」

    「荒謬!」楊逸直接打斷他道:「你不是說中國之民一觸即潰嗎?如何防禦?」

    光這一句就把朱光庭嗆得要死,舉起的大袖僵在了空中!

    楊逸接著說道:「就算按你說的依城防禦,那麼城外呢?難道所有的百姓全部進城,把城外全丟給匈奴?

    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沒錯,漢武討伐匈奴是將文景之治積蓄的國力耗盡了,民生變得很困苦,可有漢高祖打天下時糜爛嗎?漢武驅匈奴萬里,為後世繼位者打下一個沒有外患的承平之世;

    治國之道,一張一弛,後世子孫不能像文景治理劉邦打下的爛攤子一樣,利用漢武打下的承平之世重新將國家冶理好,這如何能怪到漢武帝身上去呢?

    照你們的說法,文景二帝是不是也應該怪漢高祖把天下打得太爛呢?你不覺得這種說法太荒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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