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聯席會議準時在德江地委一號會議室舉行。
曹書記主持會議,沒念稿子,也沒分析國內大勢,更沒點評德江班子的工作成績,開門見山道,「我今天下來,是為了蜀香王的,蜀香王在春節聯歡晚會上打出了名聲,繼而,又榮獲共和國馳名商標,這是了不得的成績,在這裡,我代表省委,向德江的同志表示祝賀,由其向薛向同志表示祝賀!」
「啪啪啪……」
掌聲適時響起。
曹書記抬手虛壓,「祝賀完了,就說說正事兒,今天上午,省委很熱鬧,什麼原因,我不說在座諸位都清楚,無非是蜀香王榮獲共和國馳名商標,貼牌不成了,某些人吃不著肉了,就開始瞎鬧騰,書記和省長被鬧得沒法子了,把爛攤子扔給我老頭子了。」
「照我說,那些饞狼是嘴饞身笨,自己沒吃肉的本事,偏生有吃肉的心,我是從心裡瞧不上,有本事自己去把牌子折騰響了,靠搶別人的東西算什麼能耐。」
曹書記年逾七旬,德高望重,無慾無求了,說話自然就耿直了,也不怕誰聽了多想。
本來嘛,除了別有用心之人外,誰品評此事,都會按照人類正常行為標桿去想,不管好人壞人,是非對錯的標桿卻是差不離的。
就拿蜀香王之事而言,除了李星雨,周道虔,孫明寥寥數人外,德江諸公誰也不想看見蜀香王被貼牌。
畢竟。活土匪其人如何拋出不提,蜀香王好歹是德江的企業,引外狼來吞自己肉的事兒,誰瞧著不咯應?
曹書記是老同志,平素見多了國企之間狗屁倒灶的事兒,早就心煩了,如今若非省委一號和省政府一號齊齊相請,這個亂攤子,他才不願接手。
但聽他接道,「不過話說回來。狼餓死了。終歸不是什麼好事兒,涉及數萬人生活,放到社會上就是大事,所以。今天召集大家開這個會。就是希望群策群力。最終,解決好問題。薛向,你是主要當事人。你先說說你的意見吧。」
薛老三站起身道,「尊敬的曹書記,諸位領導,我的意見始終很明確,那就是堅決不同意將蜀香王貼牌,理由有三。」
「首先,蜀香王的品牌可以說是我一手打造出來的,來之不易,我視蜀香王如父母看嬰孩,我自然希望蜀香王茁壯成長,不願意誰趴在蜀香王身上做吸血鬼!」
「其次,蜀香王的配方專利持有人是我本人,雖然雲錦蜀香王是區建企業,是集體財產,但專利在我手中,我只願意將蜀香王專利無償交付雲錦蜀香王使用,這是我個人意願,希望組織不要干涉。如此,旁的貼牌企業沒有真正蜀香王的專利,生產出來的產品算是真正的蜀香王麼?」
「要知道蜀香王是調味料,不是什麼電視,自行車,能用就行,這是最直觀的味覺體驗,錯一絲一毫,誰都能品出不對,或許有同志要說,如今蜀香王還未上市,老百姓還不知道蜀香王是什麼味道,重新統一調配,貼上蜀香王的牌子,它就是蜀香王。」
「在這裡我要告訴諸位首長一個新消息,咱們的蜀香王已經被列為國宴調料,換句話說,蜀香王的真實味道,已經通過了國辦檢驗,所以,我奉勸打這個主意的人,先把心思收了!」
「最後,我希望諸位首長弄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不是因為蜀香王出名了,才被人盯上要貼牌,而是那些想要貼牌的企業,自己本身出現了重大問題。為什麼咱們這些企業從來不反思自己的經營方式,經營策略,不想著改進生產,提高效率,總想要不勞而獲,奢求走捷徑呢?」
「即便是今次蜀香王讓他們貼牌了,暫時吸到了血,維持了生存,但又能維持多久呢,更何況,蜀香王被貼牌的後果,不想也能猜到,絕對是品牌效應飛速消退,淪為普通貨色,沒有了二次吸血,這些吸血企業又怎麼維持呢,總不能再想著去下一個蜀香王的血,直至把所有優秀企業都拖垮為止吧。」
「一言蔽之,飲鴆止渴,豈能久呼!!!」
薛老三辯才無礙,且對這些吸血企業早就深惡痛絕,一番言辭,根本不留半點情面。
他發言罷,場面氣氛陡然凝固了,曹書記咳嗽一聲道,「看來薛向同志怨氣很大嘛,可以理解,不過,吸血論還是有些駭人聽聞,誰還有意見,有意見就說。「
李星雨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聲,以目視周道虔,後者心中一凜,卻不出聲,暗裡,拿腳,踢了踢身側的孫明孫書記的褲腿。
霎時間,十萬頭草泥馬從孫書記心上奔騰呼嘯而過。
本來嘛,壞人也並非喪失了判斷善惡的標準,壞人同樣不願意大家都說自己壞。
還拿眼前蜀香王之事講,私下裡,怎麼威脅,收拾活土匪都行,可明面上,誰也不願露頭了。
李星雨還好說,畢竟他是省委常委,讓他在這種級別的會議上,和薛向當眾打嘴仗,那不現實。
剩下就是周道虔,孫明瞭,誰讓這二位為捧李省長臭腳一直衝鋒在前。
可事到臨頭,周道虔退縮了,他畢竟是德江書記,這兩天幫著李星雨挖德江牆角,暗地裡,已經落下罵名無數了。
若是此時,再在會上,明目張膽力挺貼牌,那散會後,結果傳開,他周某人這書記在德江恐怕半點威信也別想再有。
如此,周道虔絕對不會露頭,而李省長不肯露頭,但此時此刻,必須有人露頭。
如此算來,自然只有官位最低的孫明孫書記出頭。
可話說回來,誰的臉都
是臉,孫書記也想要自己的臉。
可眼前情勢,已然是他不露頭不行了,若不露頭,先前的馬屁白拍了不說,李省長得往死了記恨他。
這大概也算是另類的升米恩,斗米仇,不拍馬屁的這會兒沒事兒,拍了馬屁的卻下不了梯子。
孫明老於官場,心智圓熟,轉瞬就思忖清利弊,朗聲道,「薛向同志說得有道理,咱們的國企當下確實問題重重,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不過,眼前的當務之急,卻是如何平息貼牌事件造成的紛擾,本來,我作為德江的領導,是不該站在雲錦的對立面講話的,可作為黨的幹部,又要求我們必須放眼全局,關鍵時刻,能捨小家,顧大家。」
「鑒於省裡如今的局勢,不貼牌恐怕難以化解,一方面,各地廠商雲錦德江已有兩日,省裡已經承諾要兌現銷售合同,若是不貼牌,以雲錦那個剛搭起架子的蜀香王,無論如何完成不了生產任務,屆時,兌現不了合同,如何應付那些客商,要知道那些人都是來自全國各地,屆時,他們回去,咱們德江,乃至蜀中的名聲,就別想要了。」
「另一方面,那些鬧事國企雖然不像話,可到底是咱們共和國長子,背後也事關數萬工人的利益,若放手不管,也說不過去。話說回來,就是吸血,在眼前的境況下,既然要改革,也必須讓把這些國企的命吊住,這口血還就必須吸,若是連命都沒了,這改革的主體先就沒了,如何改下去?」
能坐到地委副書記高位的,豈有庸才,孫明一番話,幾乎將薛向所言盡數駁倒。
其實,除了不願露臉,背負吃裡扒外罪名外,此次辯論,孫明有必勝的把握。
因為李星雨說得不錯,大勢在他,眼下的情況,是不貼牌,就解決不了的。
任薛向再不情願,再有道理,再倔強,在這大勢面前,也只有灰灰。
省裡真下定決心,薛向反抗越激烈,這大勢的碾壓就越凶狠。
至於省裡是否下定了決心,光看曹書記下德江,就已經知道了。
若不是事關重大,省裡受不了了,又如何會在常務副省長尚在德江的當口,再派下省委副書記來,分明是省委早有計較了。
可以說,眼前這場會議,根本就是走個流程,讓某些人順順氣。
畢竟,某些人還是薄有功勞的,省委也得顧及風評。
孫明算計得很準,果然,他話音方落,曹書記長歎一聲,就開口了,「嗨,真是個亂攤子啊,從心裡頭講,我是討厭吸血鬼的,可孫明同志說得在理,不吸血連活都活不了,如何有機會改革?薛向同志,你也不要氣餒,你的努力,功績,省裡頭都看得清楚,下面,你就重點說說,你個人和蜀香王,對省裡有什麼要求吧,只要尚在情理之中,我老頭子做主了,都准了!」
話至此處,誰都明白,流程走完了,曹書記一錘定音。
當然,更多的人也在艷羨薛向的機遇!
雖然丟了塊大肥肉,可省裡的補償也不低啊,什麼時候,准許個人提要求了?
要知道無數官員奮鬥的根本目的,還不是希望獲得上級關注,以求上進。
薛向發展了蜀香王,如今省裡明說准提要求了,按照正常的官場邏輯,這活土匪也沒算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