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過去,已經來到寅時。京城上空依舊是燈火通明,硝煙瀰漫,完全將缺月所照射出來的光亮給掩埋。
駐守在京城西門外三十餘里的戚繼光此刻也不由地深眉緊鎖,臉上充滿了各種不安。
其副將朱玨跟隨戚繼光多年,見到戚繼光如此表情,深知戚繼光此刻遇到了難題,於是立即道:「將軍,現已寅時,如果嚴嵩真的在子時行動,兩個時辰過去,想必京城之中已經無法抵擋,不如我們出兵吧!」
說到這個朱玨,不得不提一下他的英雄事跡,在剿滅倭寇的花街戰鬥中單挑倭酋,一人消滅倭寇八人,被稱為「勇士朱玨」,也是戚繼光手下最得力的幹將之一。
也正因為戚繼光有如此部下,所以戚將軍才可那樣英勇傳神,戰無不克。
而朱玨也並非一般草莽,他對於作戰分析還是很到位的,此刻提出這樣的建議,也確實是根據京城裡面的情形所分析出來的。
按照預計,京城之中除了可以調動部分錦衣衛和大內侍衛之外,最多就是一些義士前來相助,而以正堯的人脈關係來看,所能夠召集的人手也最多幾千人。根據對嚴嵩黨羽的統計,光是京城可以用的人也至少不下五萬人,這也就是正堯要用不到一萬人的兵力去抵擋嚴嵩五萬人的兵力,其結果可見一斑。
雖說古有破釜沉舟,項羽坑殺二十萬秦軍之戰,但這種也是極為罕見的,況且,正堯手中的人都不是那種有過作戰經驗的軍士,單打獨鬥還行,放到戰場上,自然難以行得通。
如此一來。那就算正堯的計劃再好,他再怎麼聰明,面對嚴嵩的千軍萬馬,絕對撐不了多久。
「朱玨,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戚繼光兩眼迷茫的望著京城,嘴裡卻是喃喃的說著,臉上一番想入非非之色。
在這個節骨眼上,戚繼光竟然問自己這種問題,確實令朱玨有些著急,於是道:「朱玨十五歲便跟隨將軍征戰。現在已經有十五年之久。將軍何故突發此問呢?」
「嗯,十五年了,也就是說我的戰場生涯也有二十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戰役足足有上千場,然而今次一役,卻是我生平最為鬱悶的一場。」
戚繼光不禁一番感慨,整個臉上充滿了無奈之意。
回想起往日種種,戚繼光不由地暗自神傷。
嘉靖二十三年,戚繼光繼承祖上的職位,任登州衛指揮僉事。從此開始他的戰場生涯。
嘉靖二十五年,戚繼光負責管理登州衛所的屯田事務,當時山東沿海一帶遭受到倭寇的燒殺搶掠,戚繼光有心殺賊。寫下了「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的詩句。
嘉靖三十二年,戚繼光受張居正的推薦,進署都指揮僉事一職。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營二十五個衛所,防禦山東沿海的倭寇。
嘉靖三十四年,戚繼光被調往浙江都司僉事。並擔任參將一職,防守寧波、紹興、台州三郡,與倭寇在海上作戰數百次,令得倭寇退居海上。
嘉靖三十……
這一幕幕的事跡無不令戚繼光本人感到自豪,多少場戰役之中,他都可以無所畏懼無所顧忌的進行戰鬥,又有哪一場不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可是唯獨今番這一役,顯得十分的窩囊。
等待時機,以備後援,這是戰略上的方針,並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京城裡的人更是苦苦支撐了有兩個時辰之久,可以想像京城現在必定已經到了刺刀見紅,血流成河的地步,而奮力抵抗嚴嵩大軍的隊伍必定也是死傷無數,節節敗退,而相比之下,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如同硬生生被人摁住後頸,無法動彈一般,委實難受。
戚繼光的鬱悶完全寫在臉上,朱鈺自然明白,於是催促道:「將軍,不能等了,下令吧。」
「可是軍令如山,沒有王爺的信號,我們又怎可……」
「將軍!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如果將軍要受軍令責罰,那就又末將來領兵!」
朱玨懇切的說道,堅定的口吻,無不證明朱玨的果斷和堅韌。
「不行,這怎麼行!」
戚繼光一口否決,如果應允朱玨的要求,那豈不是會害了朱玨。
「將軍!不能再等了!想來現在劉將軍和俞將軍他們也咱們的情況一樣,只有我們出兵,他們才會有決心一起出兵,否則再不入城,末將怕……」
朱玨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卻很清楚,三方人馬的境況遭遇如出一轍,相信每一方都在看著另外兩方,而他們的心裡都是同樣的著急。
兵臨城下,卻遲遲不攻,這對於長期作戰的將士來說,無疑在士氣上就產生了影響,嚴重者可能因為士氣低落而導致最後的落敗,這是身為將領乃至統帥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可是戚繼光終究不是這次行動的最終發號施令的人,他不可以輕舉妄動,沒有下令就是沒有下令,不可以自作主張壞了全盤計劃。
「咻——砰!」
就在朱玨不停催促,戚繼光久久拿不定主意之際,突然在城南十里處上空飛出一團煙火,爆鳴聲赫然響起,隨即一片閃亮。
這時戚繼光立即站起身來,猛地一拍身上灰塵,旋即大喝一聲:「眾將士聽我令!出兵!」
「眾將士聽令!出兵!」
「眾將士聽令!出兵!」
煙火過後,城東,城西,城北三路兵馬分別由劉顯、戚繼光、俞大猷三人帶隊,一促即發,直往京城內衝去。
磅礡的氣勢,浩瀚的隊伍,如海浪般滾滾來襲,踏馬飛沙,疾風追月,又一番大戰即將上演!
而太和門前。正堯和嚴嵩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沒有任何的隱瞞,正堯將自己的推測完全說出來,同樣的,嚴嵩對此也是供認不諱。
由此,嚴嵩的罪行便鐵一般的成立,只可惜,現在嚴嵩大軍已經將太和門給圍住,正堯想要治嚴嵩的罪,恐怕只能成為空談。
「刺殺靖王、迫害忠良、用人唯親、結黨營私、內裡謀逆叛亂。外卻煽動戰亂、私通蒙古**、勾結倭寇海盜……如此種種罪行,未知嚴大人覺得我可有說錯?」
正堯將嚴嵩的所有罪行的數落了一遍,細細一數,赫然有十餘條,著實的驚人。
面對正堯那一臉嚴肅的數落自己的罪行,嚴嵩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覺得這是一項榮譽一樣,隨即哈哈一笑,道:「哈哈。說實話,若非駙馬幫忙提醒,老夫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多的罪行!看樣子,老夫是非死不可了?」
正堯也跟著微微一笑。道:「那是當然,每一項都是死罪,嚴大人貴為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少師、華蓋殿大學士,想必應該很清楚這些。」
嚴嵩的官階說出來還真的有些嚇人。竟然有如此多的前綴在名字前面,其實混到他這個份上,已經是難得的幸事。如此人物。加上嘉靖本身的渾渾噩噩,在朝堂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是必然的。
因此,或多或少,正堯也有些佩服嚴嵩的能力,憑著一手青詞,竟然做到如今的地位,相信上下數千年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呵呵,駙馬所言極是,只可惜,老夫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還不能死。」
嚴嵩依舊毫無保留肆意的笑著,什麼亂七八糟的罪行,什麼囉哩囉嗦的官位稱號,完全沒有任何的意義,對於他來說,已經失去了作用。現在的他才是主導一切的存在,所有的所有都應該由他來做主,包括生死!
看著心高氣傲的嚴嵩,正堯並沒有為之反感,相反他確實很佩服嚴嵩,因為嚴嵩現在確實有資本這麼做,能奈他如何?
「看來,今晚說了這麼多,嚴大人根本只是想要讓我為你解惑,不論最後我的決定是怎樣,嚴大人都是不會放棄了?」
其實正堯說的也是廢話,別人已經兵臨城下,完全佔據了上風,能夠與你說這些話已經是給你面子了,你現在叫他退兵然後任由你去將其拿下?除非嚴嵩的腦子出了狀況!
「呵呵,駙馬是個聰明人,既然知道老夫心意已決,那倒不如想想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或許對你有啟發。」
嚴嵩玩味十足的說著,似乎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著讓正堯就範,為自己效力。
因為正堯是嚴嵩最看好的一個對手,瞭解正堯是一個絕對的人才,自然想要招攬過來。而嚴嵩也很有信心憑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將其治服。
然而有自信不錯,但是太自恃過高,那也注定失敗。
雖然言談之間,正堯對嚴嵩也很佩服,但是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即便嚴嵩再怎麼威逼利誘,即便嘉靖再怎麼昏庸無能,他還是會繼續堅持自己的原則。
因為他知道,如果嚴嵩得逞,那就意味著歷史發生改變,而他這個四百多年後的產物很有可能就在歷史長河之中消失,未來的世界會是怎樣?他不敢多去預測。
他必須這麼做,讓把扭曲的歷史扳正,順應著歷史應有的軌跡去發展,這才是唯一的路!
「話雖如此,但我也知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道理,以嚴大人對我的瞭解,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抉擇是什麼嗎?」
正堯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看著嚴嵩,卻絲毫沒有退卻之勢。
「哼!既然話不投機,那就休怪老夫不給你機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李正堯,這條路是你自己選擇的!」
嚴嵩怒哼一聲,實在沒想到自己好言相向,正堯竟然還是食古不化,這不禁令原本臉上還充滿笑意的他瞬間開始暴怒起來。
「多謝,那我們就在這裡決一死戰吧!」
說著,正堯一個飛身上前,伸手一拳便向嚴嵩轟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