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簡單的畫,只是一望無垠的大海,看不到邊際,更分不清東西。四處空空如也,除了海水,還是海水。而在海平線最遠端,隱隱可以看得見微微露出一角的太陽,只是微光,很遠很模糊。
畫中的海面平靜無波,天空蒼白一片,給人的感覺便是來到一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未知海域.
雖說正堯見識不少,對繪畫也或多或少有點研究,畢竟京城與柳彥一起插科打諢的,沾染一點繪畫的氣息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但當看見安波爾沁所畫的眼前這一幅畫的時候,正堯整個人倒是顯得迷糊起來。
只見正堯一臉疑惑的看著安波爾沁,道:「這…」
無端端畫一幅這麼奇怪的畫,而且還指定讓自己看,這裡面必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正堯一時還不能參透。
安波爾沁並沒有因正堯疑惑而感到好笑什麼的,只是將畫放到了圓桌上,然後平鋪開來。
「李大哥是個聰明人,你說說當年看到這一幅畫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怎樣的?」
安波爾沁微微揚起她那動人的嘴角,笑著說道。
相比於安波爾沁的淡然自若,正堯被安波爾沁這麼一問,自己倒是顯得有些踟躇起來。說實在的,正堯對這一幅畫還真的沒有好感,無風無浪,無花無草,單有蒼白的天空和那無垠的大海,若說這第一印象,相信正堯只能用一個「空」字來形容了。
「咳咳。」果然,正堯撓撓後腦勺之後,清咳了兩聲,隨即又道:「說句實話,爾沁你可別太在意哈。」
安波爾沁似乎早有準備一樣,很乾脆的道:「沒事,李大哥想說什麼都可以,本來這幅畫就是為你而作的。」
安波爾沁倒是直言不諱,特別說道「為你而作」的時候,不覺得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緋紅。
「嗯,那我就直說了!說實在的,而且你給我看這一幅大海圖,我第一個感覺就是『空』。」正堯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他知道這麼評價別人的畫,多有對人不敬之意,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應該弄虛作假。
安波爾沁聽到正堯所言之後,不僅沒有感到疑惑,反而是又笑了一番:「果然如爾沁所料。那還請李大哥說說這個『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空。」
如此一來,正堯頓時發覺安波爾沁的本意似乎並不是要讓自己看畫,反而像是在用一種引導的方式在與自己說話,到底目的何在,正堯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正堯深信,安波爾沁絕對不會對自己有惡意的。
於是正堯也不由地抿嘴一笑道:「『海面靜無波,高天也無色,又是雲歸日落,東流水愁幾多?怎一個空字了得?』要我說,這幅畫給人的感覺就是冷清,寂寞,以及隱隱中一抹落日的憂傷。」
正堯以畫論事,看到什麼就說什麼。或許與張誠這類人相處久了,漸漸地說話也開始變得文縐縐的,大有裝逼之相。
「呵呵,果然如是!」
安波爾沁聽完正堯所言,只是說了四個字,彷彿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而她這一輕鬆的表情卻讓正堯再次一愣,正堯更加疑惑的道:「爾沁何故此言?莫非你還會通心之術?」
「通心之術」不過是正堯隨意說出來的,自古有雲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個通心之術不過就是正堯從中借用而來的,如此的用出來,倒是顯得正堯與安波爾沁兩人有心意相通的意思,這麼一說,安波爾沁的臉又紅了起來。
「李大哥又開玩笑了,其實爾沁不過是猜到李大哥失意罷了。都說醫人者不自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大哥聰明過人,這點沒發覺也是人之常情。其實爾沁也知道,對於這次的會試,李大哥沒能中榜絕對不是李大哥沒有真才實學。」安波爾沁說話的時候眼神很堅定,這是一種對正堯的信任,更是對正堯能力的肯定。
蜀中三傑之一,未到京城已然名滿天下,法華寺能夠智破奇案,才藝大賽又閃耀全場……這一樁樁的事跡,沒人肯相信李正堯是因為沒有才能才考不上進士的。更何況與正堯深交已久的安波爾沁,更加不會相信。
看著安波爾沁那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正堯的內心也不禁為之一動。此時此刻,能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與自己談心事,而且還是想方設法的來開導自己,自己這又何德何能呢?
「謝謝。」
正堯輕輕的說了兩個字,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是其中卻包含了正堯最真摯的誠意。
安波爾沁又掩鼻一笑:「『一望楚天闊,橫雁即出沒,應是日出雲活,西去江河非不可,何不以滿字言說?』李大哥不必如此,不妨看看這幅大海圖。李大哥說這幅圖給你的第一個印象是『空』,但李大哥可曾想過,其實可能會是一個『滿』字呢?就說那疑是日出又日落,有怎樣的心情,就會有怎樣的認識;你可以說是東流水,千愁萬愁,但也可以言江河西去,和來煩憂?事物皆有兩面性,若是先入為主,亂了心扉,就是自尋苦惱了。」
安波爾沁冗長的說了一通,言語間不乏真知灼見,彷彿一位心理輔導員,耐心的為正堯進行著開導。而安波爾沁所說的也恰中正堯的心扉,正堯一聽頓時茅塞頓開。
「是我自己心情失落,所以看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所以會把『滿』看成『空』,所以一見到水,就會覺得是東流去幾多愁?」
正堯眼睛不停地在眼眶裡面打轉,似問似答的說著,而一旁的安波爾沁則是在一旁不停地點頭。
「我明白了!謝謝你,爾沁!」正堯一把抓過安波爾沁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中,感激的說道。
其實自從得知自己落榜之後,正堯的心就沒有踏實過,雖然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實際上他還是覺得很不愉快。畢竟有負眾望,畢竟沒能夠讓李乘風看到自己小登科的那一幕,畢竟沒有讓蜀中三傑這個稱號在皇帝面前提出來。
「李大哥嚴重了!其實中沒中榜,考沒考上都只是個結果而已,只要過程豐富精彩,那就足夠了。更何況,爾沁倒是覺得李大哥沒有考上還是一件好事呢。」安波爾沁又笑著說道,似乎她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與正堯的手此刻已經連在了一起,似乎對於「男女授受不親」這個概念已經早已拋擲九霄雲外。
「呵呵!科舉?我算是看明白了!罷了罷了!不去也罷,若是讓我進了官場,成天面對嚴嵩那樣的人勾心鬥角,披著面具做人,我還真的做不到。看來落榜確實是好啊!」
正堯也笑了起來,而這次的笑容卻是顯得那樣的真實,那樣的自然。
安波爾沁又道:「嗯,李大哥這麼做是明智的。如今大明奸臣當道,皇帝又迷信,為這些人效命確實不值。不過我相信,有朝一日,李大哥定然會有一番作為的,而且到時候還要讓他們看看這次不用你是他們的損失!」
安波爾沁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卻頓時顯得嚴肅了許多。而兩顆眼睛也是異常的堅定,一種是來自對正堯的絕對肯定,而另有一種莫名的自信……
「呵呵,呵呵呵呵……」
正堯只得一陣苦笑,自己可沒有什麼宏圖大志,之前還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斗翻嚴嵩,可是到現在人家嚴嵩輕輕一把關,自己連朝廷的門都進不去,怎麼去跟他鬥?現在想來,正堯還是覺得安分守己就已經足夠了。什麼一番作為之類的大話,自己還是別說的好。
「李大哥,請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見正堯一臉的苦笑,安波爾沁立即又說道,同時手上也微微用了一點力道,反過來將正堯的手握得更緊了。
對於安波爾沁如此的對自己信任,正堯也不好掃興,於是點點頭,柔聲道:「嗯,我相信你,李大哥會一直相信你!」
說著,正堯一把將安波爾沁攬入了懷中,一陣茉莉清香撲鼻而來,那種感覺直叫人如夢如幻,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