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9
童子自柿子樹上一躍而下,跨著大步一路小跑至古柯身前。
「古爺,這花派一下來了三堂堂主,還是依著計劃行事麼?」童子開口輕聲問了一句,而古柯卻不說話,似乎是在權衡些什麼東西一般。過了片刻,古柯輕輕笑了一聲,拍拍童子的腦袋,示意童子跟上,當下古柯負手轉身,竟是朝著鎮子方向走了回去。
童子面上有些疑惑,但腳步卻是不停,快步跟了上去。
小鎮西面的藥王廟是一座僻靜的小廟,供奉著嘗遍百草的神農氏,雖然神農氏在神話之中的地位極高,但他既不能保佑別人加官進爵,又不能像觀音菩薩那樣普渡眾生,因此藥王廟的香火一直寥寥。
還好今日是藥王誕辰,一大早就有小販在廟外招攬生意,甚至跑江湖賣大力丸的也來助興,讓小小的藥王廟突然間熱鬧了許多。
日上三竿時,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藥王廟,一個衣衫錦繡的少婦牽著一名童子下了馬車,竟是對廟外的熱鬧有些詫異。兩個隨行的家奴連忙趕開小販讓出條路,她這才與丫環,奶媽進了廟門。
廟裡也有不少香客,使小小的藥王廟顯得有些擁擠。兩個家奴粗暴地推開旁人,總算將那少婦帶到了藥王殿中,並將一干閒雜人等趕了出去。
少婦將童子交給奶媽,然後有條不紊的依次上香、磕頭、求籤。當她將抽出的簽交給解籤的老和尚時,生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頓時皺起眉頭,半晌無語。
少婦見了這老和尚的模樣,不禁擔憂地問:「大師,是不是這簽有什麼不妥?」
「這孩子是不是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老和尚依舊皺著眉頭,淡淡問了一句。
「正是如此,所以妾身才帶他來拜藥王,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長大。」少婦黛眉輕蹙,連忙道。
老和尚搖著頭,歎了口氣:「這孩子的劫難,恐怕不是拜拜藥王就能解。」
少婦聞言大急:「我孩兒有何劫難?」
老和尚略一遲疑,壓低聲音道:「這孩子的父親欠下了不少孽債,原本是絕後之命,誰知這孩子命硬,偏偏意外降生。父輩早下的孽必將應在他身上,所以他注定一生多災多難。」
這和尚聊聊數語,卻說得分毫不差,少婦頓時雙目含淚,急道:「求大師指點,如何才能化解我孩兒身上的災難?」
老和尚沉吟片刻,歎道:「辦法不是沒有,就怕夫人捨不得。」
「什麼辦法?」少婦忙問。
老和尚正色道:「只有將這孩子送入空門修行三年,方可憑我佛的慈悲,化去他身上的孽債。」見少婦面色大變,老和尚又補充道,「不過現在孩子還小,老衲可以先為這孩子剃度,讓他先有個佛門弟子的身份,有我佛庇佑,一切孽債皆可暫免。待他年滿十二歲,再送到廟中來修行吧。」
把孩子送入空門修行三五年,借佛門的功德使孩子免於被邪神小鬼侵擾,這在許多大戶人家也不算稀奇。少婦鬆了口氣,遲疑道:「是不是只要在佛門先掛個名就行了?」
老和尚點點頭:「只要剃度,就是我佛門弟子,一切孽債皆可暫免。」
恰在這時,一直面無表情的童子不露痕跡的轉過頭去,沒人見到那童子面上的詭異笑容。
少婦略一遲疑,決然道:「就求大師為我孩兒剃度吧,妾身會為貴寺廣捐功德,以報答恩!」說著褪下手腕上的金鐲子,雙手捧到老和尚面前。
誰知老和尚面色一沉,正色道:「夫人請回吧,你的孩兒老衲不敢收。」
「這是為何?」少婦忙問。只聽老和尚沉聲道:「老衲若手下你的孩兒,別人會以為老衲是貪圖你的錢財。再說佛門弟子,收受金銀是為自己造孽,夫人難道是要老衲萬劫不復?」
少婦只得收起鐲子,愧然道:「大師恕罪,妾身怎樣才能報答大師恩典?」
「只要夫人有顆向善之心,這就是最好的報答。」老和尚笑道。少婦連忙磕了個頭,向乳母示意:「就請大師為我孩兒剃度吧!」
那乳母本來還以為這和尚是個騙子,說得如此凶險就為騙夫人的錢,誰知對方分文不收,倒讓她有些意外,只得將孩子抱了過去。老和尚示意小沙彌接過孩子,然後對少婦道:「今日正式吉日,老衲這就到後堂為孩子剃度。」
少婦正想跟著進去,老和尚卻道:「佛門收徒剃度,不能有俗人打攪,夫人在此暫吼,老衲為貴公子剃度後,立刻就送出來。」
少婦也知道這是佛門規矩,只得留在殿中等候。誰知左等右等不見老和尚將孩子送出來,她猛然間有所醒悟,不顧小沙彌的阻攔就往後堂闖了進去。卻見後堂空無一人,老和尚和孩子已不知去向。
少婦渾身一軟差點摔倒,忙對乳母丫環急道:「快叫阿百、阿千進來,那和尚拐去了我的孩子!」
然而少婦這一陣喊叫,卻是沒能將兩名有些武藝的家奴給喊進來,卻只見一名中年儒士模樣的男子牽著一名孩童推門而入。儒士模樣的男子手中握著一把長劍,面無表情的放開手中童子的手,任由童子往少婦跑去。
那婦人一眼便就認出那童子正是自己的孩子,當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只是猛地朝童子撲過去,死死將童子抱在懷裡。然而等少婦再抬頭的時候卻哪裡還能看的到半個古柯的影子。
老和尚不是和尚,不過是個禿了頭就順便裝成和尚的假和尚。
假和尚有些神仙手段,倒是真的可以撒一把銅錢,憑著卜卦之術算出一些眼前禍福。但自然是遠遠比不上天機子韓魁,只能說是略窺門道而已。不過憑著這些點子
他素來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他不敢明刀明槍的去搶,只怕撞上哪個硬點子,得不償失。所以他才想到要扮作個假和尚去騙。他騙小孩兒也不是為了賣錢,只是為了吃。
假和尚有一種病,一般說來叫做饕病,貪吃,貪得無厭的那種貪,他愛吃天下美食,愛吃,會吃,口味越來越刁鑽,普通的食材幾乎已經再難以滿足他,所以他近來迷上了吃人。這種習慣雖然恐怖噁心,但跟他的身份而言卻是相得益彰。
「等我吃下這鍋魚」
童子撇了撇嘴,他被劫持而來的這一個時辰裡,他已經親眼見著假和尚吃了一份紅燒蹄膀,一份黃炯羊肉,一份三鮮鴨子,一份鍋貼豆腐,一份蝦子烏參,一份五梅鴿子,另外還有一碗黃瓜川丸子湯。
現在,這假和尚在吃著一條西湖醋魚,並且聲稱再過半個時辰要把自己也吃了。為什麼要過半個時辰?童子仔細想來想,也許在這半個時辰了,這得了饕病的假和尚還要吃上許多東西。
被帶進這屋子的時候,童子看見院子裡剛宰了一頭牛。說不定他還得吃上好幾道菜,像什麼生炒毛肚,火爆牛心,牛肉丸子,紅炯中頭,清婉牛尾,拘把中鞭,蛋炒腦花之類的。童子又看了看假和尚並不算大的肚子,心中自言自語一句
想到這裡,童子笑了。
假和尚瞪起了眼。「你不信我會吃了你?
童子搖頭,回了假和尚一句:「我信!」
這個娃娃太過於鎮定,鎮定的有些詭異,假和尚心裡有點疑惑,可卻是沒有停下他吃魚的筷子。
童子的臉色變了,突然一匕首向假和尚刺了過去。
這把匕首閃著寒光,匕首的刃上流淌著濃郁的似乎要滴出血來一般的殺氣。這種殺氣只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把匕首殺過的人成百上千。童子當然沒有殺過這麼多人,最多不過幾十個。可這把匕首卻是殺過數百人。
這把匕首曾今是一把殺人利劍,劍的原主人在死在古柯手上之前乃是兵器譜上前二十的高手。那把寶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劍名「冷螢」,在當時的江湖上也算的上赫赫有名。
古柯取了「冷螢」的劍尖,親手打造出這把匕首,送與童子。
童子自小跟在古柯身邊,四歲提劍,九歲殺人,不僅在劍道上已有極高的造詣,便是在這把古柯輕手打造的匕首上也有很深的功夫。依著古柯的要求,他可以一匕首刺下,劈碎擺在三塊豆腐上的核桃,而那三塊豆腐都可以安然無恙。
假和尚的人當然比核桃大得多,在鋒利無比的匕首面前跟豆腐也沒什麼兩樣,而且就像是死人般躺在他面前,童子這一匕首刺下去,當然是十拿九穩的。
誰知假和尚突然伸出了手,用左手兩根手指輕輕一捏,就好像老叫化子捏虱子一樣,一下子就把他靈蛇般的匕首捏住。
童子現在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尿尿的那-話-兒被古柯捏住時樣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
他用盡全身力氣,還是沒法子把匕首從假和尚的兩根手指裡抽出來。
而假和尚則不動聲色的繼續吃著魚。
現在想要讓他停下筷子的人,全天下恐怕都找不出幾個。但說巧不巧,古柯剛剛好就是其中之一。
此刻,古柯就在門外,與假和尚的兩名手下對峙著。
「你何時解了毒?」一名假和尚的手下質問道,此人一臉大鬍子,看上去甚是猙獰。
大家都想聽古柯回答這句問話,古柯卻偏偏沒有回答,淡淡道:「本來無毒,何必解毒?」
大鬍子動容道:「本來無毒?」
古柯接著回答道:「一點塵埃,又有何毒?」
那名之前扮作小沙彌的人臉色也變了:「本門的飛砂,在你眼中只不過是一點塵埃?」
古柯點點頭。緊接著,修羅劍出了鞘。
假和尚一隻手夾著童子的匕首,一隻手繼續吃著魚。他聽到了門外的嘈雜聲,但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兩個人影倒飛而來,砸開了木窗,滾進了假和尚的房間,假和尚這才皺了皺眉頭,卻是依舊沒有停下筷子,繼續吃著魚。
然而這一口魚,假和尚終究是沒有能夠順利吃下。因為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一道凶厲劍氣從他頭頂飛過。
那是一條墨龍般的劍氣,帶著呼嘯聲,在他頭頂劃過。他的頭經過幾十年的修煉,就是讓一品高手用斧子在他頭頂上猛砍一陣,恐怕也不會留下半絲痕跡。可這一條劍氣只是輕輕擦過就讓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異樣感,這是,痛麼?
假和尚夾著魚肉的筷子一抖,魚肉唰的從他的筷子上掉了下去。假和尚雙眼一凝,與疼痛一齊湧上假和尚心頭的還有一股令他心悸的危機感。
來人,不好惹。
古柯的身影翩然走進假和尚的視線之中。
「修羅劍?」假和尚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一般,一下就認出了古柯。
「正是。」古柯點點頭,這一次卻是並沒有再藏頭露尾。
假和尚與古柯說完這句話,突地放鬆下來,像他這樣的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對手上門是不是要殺人,這古柯給他的感覺是,修羅劍此次來是要和他談一筆生意。
假和尚背後一聲冷汗,同時也頗為慶幸的暗自歎了一口氣。
「吃了麼?」假和尚在這種關頭
古柯手一翻,手裡變戲法一樣多了一個食盒。
一盤切得薄薄的擄牛肉鍵子,一碗燉得爛爛的紅燒牛肉脯,一碟炒得嫩嫩的母毛油牛肉,第四樣菜還是牛肉,是樣帶著點辣味的陳皮牛肉。
「一起吧!」古柯笑笑,童子終於鬆手,而那假和尚也收了力。古柯丟給童子一塊烤的噴香四溢的牛肉,童子明白古柯心意,用匕首挑著牛肉,走出了屋子。
「原來那三個老東西來這裡要對付的人是你。怪不得會空手而回。」假和尚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此刻假和尚已經不再穿著僧袍,而是換了一件白鍛袍子,胸口竟是如那墨綠爪子老頭一般繡著人首蛇身的怪物。
「我想要見的人,卻是你。」
「就算是想要見我,也沒必要殺了我家公子吧」假和尚很是豁達的夾起一片牛肉,直接放進嘴裡,根本不懷疑大名鼎鼎的修羅劍古柯會幹出下毒這種下作的勾當。事實上也是如此,畢竟古柯想要殺了假和尚也不過只是出劍收劍,如此而已。
「這是西涼王的意思,他想與你合作,這條人命,只當是送與你的見面禮了。」古柯這句話出口,假和尚夾菜的手又是一抖。
假和尚面色凝重,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看了古柯一眼。「西涼王想要對我花派下手?」
古柯輕扣桌角。「不是下手,而是,合作!」
假和尚面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不可思議的吸了一口氣,甚至破天荒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似乎是在確定什麼一般,再問了古柯一句。「合作?合作些什麼?」
古柯一笑,朝假和尚遞去一封信:「我只是負責傳個話。」
「以前我總覺得江湖上對西涼王此人太過妖魔化了,然而現在我倒是有些覺得是我之前想錯了。前些日子還要行刺西涼王的古柯,轉眼就開始為西涼王賣命了。」假和尚將手放在古柯遞過來的信上,卻沒在第一時間打開來看。
古柯咧嘴,呵呵一聲。「只是做個交易罷了。」
……
聽天塔上,草狗手持游龍劍,當空用力揮舞了幾下,果真如祁連邙所說,劍上發出極為尖銳的嘯聲,好似猛獸狂嘯,駭人心神。
恰在這時,一聲嬌嗔聲自迴廊另一邊傳來。祁連邙原本掛著淡淡笑意的刀疤臉龐忽的一冷,衣袖鼓動之間,戰意勃發。祁連邙長刀出鞘,一步踏下,擋在草狗身前。那等如臨大敵的姿態,便是前去追阻山羊鬍老頭兒時都未曾有過。
突地一聲劍嘯,卻並非是游龍劍出發出。
只見一道劍光沖天而起,直射天際,這巨大光柱五彩繽紛,幾乎直通天庭而去。便是站在通天塔下的韓魁等人也一樣看的清清楚楚,然而韓魁恰一見到這道光柱,面色卻是猛然一變。
「這……這是那把妖劍,帝釋?」
長劍臨空,長三尺六寸,劍身修長晶瑩剔透,線條流暢與劍柄融為一體。無彩霞光之中,帝釋劍仿若見了天敵仇人一般,夾雜著無盡威勢殺意,猛地朝草狗激射而去!
祁連邙長刀出鞘,低聲一喝,只聽錚的一聲。
帝釋劍絲毫不見拖泥帶水的斬斷了祁連邙手中長刀,將祁連邙震的後退兩步。帝釋劍去勢只是一滯,便就又急急朝草狗刺去。然而,正是這一滯的功夫,恰巧救下了草狗一命。草狗低頭翻滾,堪堪躲過帝釋這一劍,然而帝釋劍第一劍未能刺死草狗,卻是絲毫不肯罷休,轉向又是一劍刺來。
草狗從地上爬起,恰好看到那紅面大漢寧由常帶著那叫做已晴的小姑娘從迴廊另一端跑過來。草狗與已晴四目相對,只是剛剛看清了那已晴的長相,當下便就覺的腦中轟然一聲,一個靈魂好似突地從死寂中醒來一般。
「蘇伊!」
花孤城雙眼猛然睜開,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周圍場景突地從巍峨壯麗的聽天塔變成了裝飾樸素的司徒家在b市的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