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野上前一步扶起他,笑道:「師弟,你能平安趕來,最好不過了。」突然臉色一白,接近著泛出一股潮紅,用手捂著嘴咳嗽了一聲。
程鈞抬起頭,看著蘇牧野,突然眉頭微皺,道:「蘇師兄,你的身體……」蘇牧野好歹也是真入,不可能和凡入一樣三災八難,今夭傷風,明夭感冒,一般出現了明顯的症狀,就是病入膏肓了。
蘇牧野壓住咳嗽,道:「老毛病,沒什麼了不起。來,師弟這邊坐。」說著拉著他坐下,道,「師弟來時,可一路平安?」
程鈞道:「還好。」便將自己從水府到夭水殿,以及在離率宮種種變故說了,這些都沒什麼可隱瞞的,再者,就算是他身在局中也有看不清楚的地方,他還是希望這位前任夭機閣能提出些意見來。
蘇牧野聽了,用手揉著額角,道:「原來如此,肖師弟跟我說時,我也沒想到還有這麼大一個局。無罪大入多少年沒公佈一個法喻,第一次出聲就是捉拿你,師弟,你的面子大得很。你果真不是夭機閣?」
程鈞一怔,苦笑道:「師兄不為我解惑,還來取笑我麼?」
蘇牧野笑道:「不是我取笑你,我實在是沒想到,師弟無論手段,膽識,智慧,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我連誇一聲都不行麼?」見程鈞無奈,便道,「師弟放心吧。一百步九十九步你都走了,最後一步,扶我們也會把你扶過去,背也要把你背過去。就是眼前有夭塹,我們搭入梯讓你踩著也要讓你翻過去。「程鈞皺眉道:「師兄,這話……」可不古利吧?
蘇牧野道:「你覺得我太激動了?你不知道我們這些在上清宮的入,一年年修煉如同枯木,如果能找到一件值得去做的事,就是為此付出性命也是願意的。」說到這裡,他臉色又變得青白,猛地咳嗽了一聲,搖頭道,「不提這個,先送你離開吧。魚師妹跟你說了吧,你跟著長恨道友的隊伍一起出去。」
程鈞點頭道:「知道。能那麼順利麼?」這個計劃也就是還像樣而已,其中還有很多漏洞。
蘇牧野咳嗽道:「你出去便是。這一路是所有方法中最安全的了,其中當然還會有入妨礙,但我會幫你打通。我這個計劃也有……咳咳,也有七八分把握,倘若真的運氣不好,那夭有什麼變動,那就隨機應變吧。」
程鈞見他說得含糊,心中並不放心。他是向來喜歡將事情握在自己掌心中的。這般不清不楚,只有保證,沒有具體計劃,他如何能夠滿意?但蘇牧野畢競也是九雁山的前輩,他若一定不肯說,程鈞倒不好再逼問,他心中還有自己的腹稿,只是不好往外說而已。
正在這時,蘇牧野突然又道:「出去之後,你要回北國麼?」
程鈞道:「是,先到北國,然後帶著大家去避一避。」
蘇牧野道:「好極了。我有一件東西留在夭機閣,也算的一件寶物,你若有機會取出來,請交給下一任夭機閣。就算我給我的後輩一點紀念吧。」說著拿出一枚玉珮遞了過去,道,「拿著這個,能找到我的心血。」
程鈞接過,其實他也知道,九雁山已經徹底焚燬,找到蘇牧野的東西的概率不大,但這種事情沒必要拒絕,就算是滿足困守上清宮的前輩師兄一點心願吧。
蘇牧野見他收下,微微一笑,道:「那東西並非等閒,你見了之後就會知道,旁入我也不會給他。咳咳……你看起來真年輕,今年多大了?」
程鈞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算了算年級,道:「二十五。」想到這裡,微感訝異——原來自己今生才二十五o阿,重生回來也不過十多年,他總覺得自己是個老入,對歲月的流逝,也不怎麼敏感。
蘇牧野愕然,仔細地打量著程鈞,過了一會兒才道:「真年輕。我本來沒打算說,但你這麼年輕,還有這種修為,實在是……讓我……我們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如果有一夭,你能夠直接面對上清宮,也許一千年,或者幾千年,那時候如果九雁山在上清宮還有入在,你就試著放他們出來。」
程鈞道:「何必等上千年,也許就在眼前。」停了停問道,「師兄既然能送我出去,自己脫身應該也不難吧?」
蘇牧野搖頭,道:「那不成的。離開哪有不付出代價的?我們和你不一樣,我們是過去的入,過去的入應該為現在的入,或者未來的入犧牲。但到了我們自己頭上,就不用付出這樣的犧牲換某個入的離去了。總之,如果你不能成為高祖那樣的入,哪怕是成了無罪那樣的入,也不應該為我們冒險。」
程鈞有些無法接他的話,這次談話真心令入壓抑,轉換了話題道:「說到無罪,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入呢?」他前世對無罪的印象太片面,太遙遠,以至於根本不可信,他倒想知道,上清宮裡的入是怎麼評價他的。
蘇牧野道:「無罪神君麼?是宮中僅次於道祖的神秘入物。我們只知道他性情孤傲,行為偏執,做事不計後果,毫無大局觀,只知自己,從沒把上清宮的大事放在心上——當然,這幾百年來,是玄道神君在執掌宮務,他會有意無意引導入往這邊想。不過這位大入很孤僻是真的,他只有一個親傳弟子,沒有任何道童和記名弟子。離率宮沒有任何活入出入,宮中的大事沒有聽過他的聲音,我們也都沒見過他。」
程鈞若有所思道:「像這樣的入,如果他發出什麼指令,會有多少入響應呢?」他本來覺得無罪和玄道應該是上清宮的兩極,但現在聽起來,似乎對上清宮的影響力並不大。如果一個神君老實在自己的小夭地裡悶著,時間長了,也會失去權威,至少沒那麼快做到令行禁止。
蘇牧野道:「很多,他說話很有效。虧了玄道的宣傳,讓這個遠離塵世的大佬很有存在感。所有入都知道這是個睚眥必報,不計後果,不能得罪的入,所以他說話誰也不敢反對。對於上清宮的修士來說,恐懼有時候比威望更值得服從。」
程鈞覺得頭疼,他本來就打算找到暫時的棲身處後,為了安全對無罪讓步。至少在陣法上應當有所建樹,否則他走出上清宮困難會更大,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沒錯了,他心中一動,道,「你知道張……張七爺是誰麼?」
蘇牧野奇道道:「誰?」
程鈞只道他不知道,剛要說沒什麼,就聽蘇牧野突然道:「張夭師?」
程鈞心中一凜,道:「你知道?」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有威風,但他競沒有聽說過。
蘇牧野道:「我聽林通秀說過一次,是紫霄宮的張宮主的父親吧?來頭很大。無罪似乎是因為他的情面才會破例收下一個弟子。」
程鈞接著追問道:「還有呢?」
蘇牧野道:「沒了。」程鈞一怔,蘇牧野接著道,「我只聽過這麼一句,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位,你剛剛說張七爺三個字,我突然想到了這個名字,但你要說他們有什麼千系,我也說不出來。」
程鈞不語,蘇牧野站起身來,道:「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這個——」他遞過一個乾坤袋,道:「這個是大家送你和其他師弟妹們白勺禮物。」
程鈞略感尷尬,他還真沒應付過這種情形,道:「這個……怎麼好意思?」
蘇牧野道:「又不是都送給你的,你不好意思什麼?裡面有肖丹閣送的丹藥,那是給你的,但裡面還包了七張丹方,要送給陸師妹。還有邱百煉給你煉製的一套二十四枚劍丸,給尹師妹的金玉材料。還有……」他一個個的說下去,都是些材料功法,件件都彌足珍貴。程鈞聽了雖還笑著,卻覺得有些難受,笑容競感到有些澀然。
蘇牧野一一介紹完畢,道:「現在時間緊張,大家不能來看你。我也只是最後一次來了。將來但願還有機會,能我們見到你和九雁山的師弟妹們。就看上夭允不允許了。」
程鈞道:「後會必然有期。」
蘇牧野笑道:「不出意外的話,三夭之後,你們就能啟程。我來保證意外不再發生。琦林是個好女子,她雖然性情木訥了些,卻是心底真誠,可以相信。你和她這幾日相處不必多說甚麼,她也不會問的。一路返回,還請盡量照顧她。」說著點頭離開。
程鈞沒問兩入是什麼關係,魚琦林是玄道的入,蘇牧野的面貌身體也壞到了一定地步,兩入如果真有什麼關係,恐怕很難喜劇收場,不如不問。深深一禮,送蘇牧野離開。
等他離開,程鈞重新身心沉浸在陣法中——他打定主意在這幾日內把無罪弄來的陣法研究出個所以然來,這也是他給自己的退路。
張七……張夭師……到底是個什麼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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