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狼王眼見那怪物口中灰色的舌頭捲了過來,不由嚇得血色全失,萬念俱空。他雖然是王族血脈,但也是一隻幼崽,作為狼族還在畜生混沌之年,靈智也未開。只因登上王位,激發了血脈力量,強行煉化了橫骨,有了種種靈性,其實修行還不到家,這時見到命在旦夕,腦中所有被強灌得鐵血王威統統散去,雙目緊閉,只有一聲嗚嗚的低吟,彷彿回到了幼年時母親身邊。
母親……
救我!
刷——
一道風聲拂過,剛烈的刀鋒刮得它臉上一陣生疼。雖然沒有睜開眼,但他還是感覺到腦袋中有一道光芒閃過,明亮的令人炫目。
似乎是刀光?
睜開眼睛,它只看見一片白色。
萬千銀絲伴隨著水光,在太陽下熠熠生光,長長的刀刃反射著烈烈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幼狼嗚嗚低鳴,把頭低了下去。
雲淵抱著幼狼倒退回去,卻無法在島上站立,只好再次御風而起,回到天上。妖風夾雜著黃沙,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土黃色雲彩。
一道劍光從他身邊掠過,就聽程鈞問道:「你的刀呢?」
雲淵的雙手都抱著幼狼,自然沒有手再去拿刀了,他揚聲回答道:「在底下。」
程鈞低頭一看,只見那石頭狼抬頭向天空,石頭做成的雙眼居然也閃爍了一層凶光。在他的舌頭上。一把雪亮的尖刀赫然在目,也只插下去半尺,正是雲淵的那把「狼牙」。從他的角度來看,剛才雲淵衝下去,先一刀斬向了那石狼的舌頭,狠狠地插了進去,然後將幼王帶走,卻將刀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費解,道:「砍不動?」
雲淵道:「砍不動。下不來。」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那一刀,他是盡了全力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全力,還有程鈞把他擲下去的那一下力道。也被他借到極限,剛剛那一刀是他生平實力所聚,現在要他再用出來也是不能。
但即使如此,那一刀如此勁力,依舊只能砍入石頭半尺,也就是半個刀頭的距離。而且砍中的一瞬間,他就覺得一股絕大的吸力往下拽他,把他往尖牙利口中往下拽去,吸力之大,絕非一般人可以抵擋。要不是他當機立斷,果斷棄刀抱起幼狼逃脫,這一下只有把自己搭進去。
那巨狼見雲淵在上面不下來,目光中的凶光漸漸隱去,恢復了仰望天空的肅穆神情,舌頭捲起,大嘴一合,咀嚼兩下,把那把曠世少見的尖刀生生當做鹹菜嚼了。
程鈞見了,笑道:「可惜了你的寶刀。」
雲淵道:「不是我的。本就該還。如今為了狼族失去。正該如此。」
程鈞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態,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比琴劍二老又是一種真性情,至純無礙,修道必然容易。道:「既然你砍不動,換我試試吧。」劍光一錯。指向那巨狼。
這個時候,程鈞出手其實是吃虧的,一般的野獸,口腔都是一個弱點,尤其是舌頭,柔軟易流血,最容易攻擊,剛才雲淵就是衝著他的舌頭動手的。但現在巨狼閉了嘴,他所面對的,就是一個純粹的石頭腦袋。尋常豺狼尚有「銅頭鐵尾豆腐腰」之稱,何況石狼?
雲淵看著程鈞手中劍,搖頭道:「難。」
程鈞道:「難也得試試。你也別小看了劍修的衝鋒。」手中劍一亮,正是本命飛劍「滄海」!
雲淵見了這般情形,道:「好,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說著伸手抓住程鈞,托住他的雙腳,往地下狠狠一擲,倏地一聲,劍光離手,化為長虹橫空而去。
劍光風馳電掣,一閃而過。
嗖——刺啦——
這一聲如此刺耳,誰也想不到是劍光碰到石頭上的聲音。
程鈞的劍準備的命中了石頭狼的頂心,以極快的速度刺了一下,沒有刺進去,反而將劍光壓的彎了,也是他當機立斷,由直刺改為橫切,心隨劍走,劍刃順勢化了一道弧線,留下一道白印,切出一道彎彎的傷口,從腦後墜了下去。
劍光與石頭摩擦,發出了一溜火光和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但無論怎麼說,雖然劍尖往下拖,劍光也不再虛浮,反而越來越沒入狼身。
咚的一聲,一個巨大的狼耳被劍光整個切了下來,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塵土飛揚的大坑。程鈞架起劍光,一溜輕煙似的轉了回來。
極限了……
正如雲淵那一刀是極致一樣,程鈞雖然在此時此刻,依舊習慣性的留了些餘力,但也至少用出九分力氣,再加上雲淵的助力,這也差不多等於他現在劍光力量的極限。但這個極限,依舊破不開石頭狼的要害。
雖然劍光的摩擦,通過力量的累積,他能感覺到劍光是在逐漸在加大對石頭狼的壓力,也能破開幾尺的表皮,但這個壓力同時也作用於他本身,尤其是他的劍。他明顯感覺到,隨著傷口的深入,滄海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顯然已經有接近極限的趨勢。
再過片刻,劍身必潰!
作為一個劍修,一個無關路過、友情幫忙的局外人,程鈞自然知道怎麼選擇。為了這個沒什麼希望的傷口弄折了自己的劍,他絕對開心不起來。
撤吧!
不過,臨收劍之前,他還是將劍鋒微妙的轉了一圈,切下了原本不在自己劍鋒去路上的耳朵,這樣讓他顯得不是無功而返,反而像斬獲歸來。頗有光彩。其實他也想知道,某個部件被切除,到底對這個石頭狼有什麼影響?
劍光從石頭狼身側掠過,避開了頭尾兩處危險,程鈞目光斜側,餘光看見半塊石頭在往下墜去,正是他切下來的耳朵,心中一動,伸手一抓,使用隔空取物的手段,將半截石頭狼耳朵取了過來。
那半截耳朵也有丈來長,提在手中頗具份量,然而還沒等程鈞將它從下面提上來,便覺手上份量越來越輕,低頭看去,眼見著手中那份東西體積越來越小,最終提上來落在手中,就見光芒搖曳,如水泡一般慢慢縮滅,落在手中,只剩下圓溜溜一顆灰色的珠子。
程鈞握著小指頭大一顆珠子,輕飄飄的猶如無物,再仔細看那石頭巨狼,心中一動,暗道:這就是真相?那東西的本體,莫不是也只有這麼一點吧?
那石頭狼原本雖然上躥下跳,凶狠非常,但神情就如同一塊石頭,只有漠然,但自身體的一部分落到程鈞手中,突然雙目露出凶光,雙膝一曲,猛地向上竄去,張開的大口可吞日月。
程鈞劍光何等迅速,光芒一閃,已經退開一邊,讓過這一咬。但覺風聲猶如雷鳴,尖牙開合的卡嚓聲,不免令人心悸。
那石頭巨狼鍥而不捨,一落之下再次竄高,一口口追著咬下去,程鈞劍光升高,它也跳的更高,回回都把程鈞逼得驚險躲過,在天上兜圈子,始終落不下來。
雲淵見了這種情形,連忙飛過來要施以援手,卻聽程鈞傳音道:「別動,你看著!」
雲淵身子一停,道:「看什麼?」
程鈞道:「你看它向我咬來的時候,脖子挺起,咽喉和嗓子完全露了出來。倘若他有破綻,必然是在此。你要抓住!我引他往高處咬,你在後面偷襲,切中要害,能立大功。」
雲淵目光森然,道:「我知道了。」
程鈞點點頭,正要繼續引著那石狼繼續往上咬,突然心中一閃,道:「等等,你沒有刀,如何切喉?」
雲淵道:「我本來也不用刀。」慢慢張開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程鈞愣了愣,只覺啼笑皆非,道:「咬也行,不過那也輪不到你咬,你讓狼主發出號令,那邊的巨型白狼還在,叫它準備好了,這邊往上跳,衝過去咬住那石頭狼的喉嚨。成敗在此一舉,倘若這一次不成,你就準備公主的魂魄吧。」
雲淵道:「知道了。」低低一陣狼語,說與幼狼王知道。
幼狼王這次沒有推辭,目光中幽幽泛綠,嘶嘶一陣叫聲。原本委頓在地上的白色巨狼彷彿找到了丟失的魂魄,緩緩地動了動,卻沒有站起身,伏在地上靜靜等待。
蓄勢待發——
程鈞的劍光微微降低,正好到達了那石頭狼上次挑起的水平線。這是他以身犯險之意,為了吸引這一巨狼的下一撲。
那石頭巨狼見了他降下,目光凶氣四溢,畜生畢竟不會多思,嗷嗚一聲,已經再次飛躍而起——
就是現在!
風聲驟起,雪白的巨影騰空而起,遮天蔽日,狠狠地撲向石頭狼。
石頭狼反應甚快,雖然身在空中,還是轉過頭去,看見了那撲過來的巨狼,本能的一偏頭。
可惜晚了!
巨大的白色狼頭已經接觸上了灰濛濛的脖子,兩排尖利的犬牙一起楔入了石頭做成的堅硬身軀。
咬上,咬住!
那是帶著狼族無盡凶殘恨意的一咬,全身勁力,全族雪狼的恨意,都在一咬當中!
蛇咬一口,入骨三分。狼咬一口,豈止是三分而已!
即使是石頭巨狼,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無力繼續躍起咬人,往地下墜去。在狼口餘生的程鈞飛快的駕駛著劍光從巨獸的戰場中脫離。
兩頭巨狼以兩排尖齒為紐帶,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撲通一聲,一起墜入了淺淺的湖水中,水花四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