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住哦!
夏州雖緊鄰雲州,但不比鄰居荒僻,乃是盛天最大的幾個州府之一,也是除了帝都之外,道門最繁盛的地方——/——/太昌府是夏州首府,一條金玉河穿城而過,滿城煙柳,笙歌處處,繁華之外,加了十二分的奢靡,十二分的香艷。
有人曾笑談,太昌府有兩個地方人最多,一個是道觀,一個是瓦捨。
三瓦兩捨,煙花柳地,是紙醉金迷的銷金窟。這裡最多的就是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若是再風雅一些的客人,往往去金玉河上撐一隻小船,叫兩個歌女遠遠彈唱,一面遊覽兩岸風月,一面吟詩作對,夜宿河上畫舫,與花魁共度**,也是一件極風流的美事。
一隻竹篙在岸上一點,小船如離弦的箭一般盪開,登時離岸數丈,可見這一下力氣十足,整個金玉河上,沒有這麼出色的船夫。
這也是自然,修士麼,總是比尋常人的力氣大些。
程鈞撐開竹篙,小船如游魚一般,再次向前靈活的滑行了數尺,然後——在原地打轉。
程鈞臉色一窘,再次撐船,竹篙劃了兩劃,小船比剛才轉的更厲害了。
河面開闊,水流平緩,有一條小舟打橫也不礙事。幾隻小船從程鈞身邊掠過,其中一船離著他極近,船上幾個遊客閒漢見到這邊的情形,不免嘻嘻哈哈,指著他道:「兀那後生,你不會划船吧?」
程鈞老臉一紅,旁邊那小船已經劃過去一個船身。有個遊客笑道:「不會划船逞什麼能?要說你沒錢吧,穿的還是人五人六的,說你有錢吧——那邊舟子半兩銀子雇一天。雖然花費錢財,但是省時省力,總好過你把時間都花在轉磨上去了。」
程鈞突然笑出聲來。把船槳靠在甲板上,拱手道:「多謝兄台指點。」然後抄起竹篙一點水,小船陡然打直了船身,順流而下,比前面那船更快,不過眨眼間,便掠過前船,將身後小舟甩的不見蹤影。
抱膝坐在船頭的程鈺突然回過頭來。笑吟吟道:「大哥,你用催浪術了吧?這可是作弊喲。」
程鈞嘿了一聲,道:「哪個看見我作弊了?叫他站出來。」
立刻有兩個聲音一起道:「我!」只見聲音來處,卻是船尾一琴一劍,琴劍發人聲,煞是詭異。
程鈞苦笑,若不是有這沒輕沒重的兩個老傢伙在此。他早就雇了舟子,自己享清閒了。
本來這二老的存在,他是連著程鈺都要瞞著的,但進了太昌府,這兩位不經意之間。大叫道:「咦,香的古怪。是什麼香味?」
程鈺在旁邊接口道:「是脂粉香氣——呀,誰在說話?」
就這麼著,露餡砸鍋了也。
好在程鈺也不是外人,口風也算緊,情況還不算太糟,但程鈞說什麼也不能帶著兩位遛馬路了。這兩日現在城郊轉了幾圈,然後雇了一條輕舟,從金玉河而下,一面遊覽風光,一面也不受人打擾。
琴劍二老對河岸上的風光十分滿意,不住的道:「奇怪,奇怪,這裡怎麼有這麼多人?這一早上比在崑崙界一百年見到的人還多。」
劍老道:「這靈山界稀奇古怪的事情真多,可惜了,俗氣太重,不是修行的好地方。」
程鈞突然笑道:「兩位可聽說過『紅塵之內好修行』?這個說法?」
琴老道:「是啊,這裡凡人雖多,俗氣雖重,但世情百態,風塵變化,對於道心磨礪別有一種作用。若能在如此嘈雜的地方不受干擾,彈出直指道心的天降綸音,那音修一道算是入了門檻了。我覺得此地很不錯……」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陣絲竹之聲悠悠傳來,夾雜一個女子聲口細細演唱,唱的是:「終朝如醉還如病,苦依熏籠坐到明。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
程鈞聽到此處,目光中波光閃動,竟有些入迷,就聽有人道:「大哥,你不快樂嗎?」
程鈞轉過頭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程鈺道:「我看你這兩天雖然面上含笑,但是情緒並不好。是不是因為找不到『蕭家』這才不歡喜?」
程鈞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這兩天他在遊玩之間,有意無意的問起此地姓蕭的大戶,然不論是販夫走卒,還是鄉紳富戶,聽了都是搖頭,道:「太昌府沒聽說過姓蕭的人家。你去村子裡挨個問問,說不定哪個種地的姓蕭?」
程鈞搖頭,蕭氏是書香門第,顯赫多年,應當不會寂寂無聞。詢問了幾次,他倒索性放開了,暗道:本來緣分已盡,又何必多事?我道心還是不通透,反而誤人誤己。
是以這兩天他雖然心情不好,倒也沒有沮喪低落到哪裡去,只是剛才聽到那女子唱的「春閨夢」,乃是思念亡夫的戲曲,心有觸動罷了,他搖頭笑道:「我現在在河上看這些煙柳風月,就像懷古悼亡的文人騷客,一時感情起了,好像如此如醉,其實也未必多掛懷……」
卻聽琴老在旁邊叫道:「不對,不對,什麼玩意。此地不好,大大的不好。這女人唱的俗不可耐,矯揉做作,簡直嘈雜聒噪,聽不得啊聽不得。」
劍老笑道:「怎麼見得,我瞧她唱的比你彈得還入耳一點。小程子,快劃,咱們去靠近了聽聽。」
琴老大怒,道:「聽了這個,還能吃飯麼?三天洗耳朵洗不掉這麼難聽的腔調。」
程鈞細細辯聽,突然笑道:「這唱戲是本地的特色,雖然不一定中聽,但圖個熱鬧,要不要看看去?」
劍老笑道:「好啊好啊——老琴,幹什麼你這是。忘了咱們出來玩了?就看看熱鬧,不圖你那個音樂之道,你裝什麼高人啊?你再板個臭臉,回頭小程不帶你出去了。」也不知他是怎麼從一把琴上看出「板個臭臉」的。
程鈺在旁邊笑嘻嘻道:「好極了,連我也沒聽過完整的大戲。聽說別的家族有叫唱堂會的,我們家從來不叫。爹爹說唱戲的不是好東西。」
程鈞一面划船——就是在底下催浪,一面訝然道:「唱戲的怎麼不是好東西了?」他就是戲班出身,雖然早過了自憐自傷的年紀,但聽到程浙如此評價,還是微感不適。
程鈺道:「爹爹說——上次就因為叫了堂會,大哥……」她吐了吐舌頭,道,「就是大哥你啊,就不見了蹤影,分明是戲子身上晦氣重,會帶來厄運。叫我們再也不要沾染那些伶人。」
程鈞哭笑不得,輕輕歎了口氣,抬頭道:「到了。」
只見臨江的一座水榭上,搭了一個大戲檯子,戲台上張燈結綵,絲竹陣陣,正上演一出熱鬧好戲。戲台上除了兩邊的茶座和涼亭上擠滿了人,臨著水榭的河岸邊柳蔭裡,也停著數只小舟,顯然是從水面上來的客人。
他們這隻船來得晚了,只能停在外圍,人物面目已經瞧不大清楚,但身段做工,倒也看個七八。程鈞將輕舟繫在柳樹上,坐下來聽戲。
只見一個青衣身著粉衫,滿頭點翠,正便做邊唱。這齣戲雖然不儘是風月戲,但為了勾引金玉河上的風流客,是按照風月粉戲的模樣去做的。那旦角兒嗓音甜膩,眼神繚亂,極盡妍態。旁邊的小生雖也有唱白,卻不論扮相唱功,都相形見絀。
他聽得正好,轉頭一看,卻見程鈺坐在一旁,強打精神,顯得悶悶的,問道:「怎麼,不好聽?」
程鈺道:「我聽不懂。那女人唱什麼我聽不明白,況且她澗態看起來討人嫌得很。」
程鈞無語,琴老道:「是嘛,唱的什麼玩意,一味的媚俗,賣弄技巧,空洞無物,毫無境界可言。」
旁邊劍老道:「是嘛,我聽得倒不錯,你聽她唱的……不錯是不是?反正就是好。」想來他也聽不慣這戲曲的好處,只是為了反駁琴老的言語這才胡扯。
程鈞無奈,道:「若是第一次聽戲,這齣戲或許有聽不慣的,一般若是入門,都要聽熱鬧的武戲……」說到這裡,又是搖頭,一般人看見戲台上舞槍弄棒翻跟頭,或許就覺得了不起,但他們都是大能的修士,怎能將這些小兒科放在眼裡?
程鈺見他頗有尷尬之色,便笑問道:「大哥覺得他們唱的怎麼樣?」
程鈞道:「旦唱的不錯了,韻味盡有,想必就是這個班裡的角兒。可惜是個孤枝牡丹,連給他配二路的小生都不行,何況其他人。這個班子的實力也就是一般。」
程鈺笑道:「大哥說得這麼清楚,你能唱麼?唱真正好聽的,把那風騷女人比下去。」
程鈞笑著搖搖頭,道:「不行,唱不來了。」倒不是他自重身份,不肯開口,雖然戲子低賤,但文人票戲,本是風雅事兒,只是他前世毀了嗓子,這輩子回來也趕上倒倉,已經九百多年沒開過口了。唱戲和修煉一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九百年不練功,唱出來早就不是味兒了。就算嗓子在,比一般人強些,終究比不上台上的那旦角兒,他倒也有自知之明。
只聽身後有人道:「既然這位兄台是內行,幹嘛不唱兩句,給咱們鑒賞鑒賞?古人道以詩會友,今日金玉河上以戲會友,難道就不是佳話麼?」
程鈞臉色微微一沉,他雖然不在乎程鈺玩笑,但不是誰都能借他的話茬的,轉回頭去,只見身後浮著一葉扁舟,一個貴公子站在船頭,正向他看來。
兩人一對眼神,那人大叫一聲:「啊喲,你是……」
程鈞心頭一樂,暗道:哪裡都有熟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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