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見了這般情形,只有叫一聲「苦也!」
打了江尹不算什麼,但別說琴老攜元神之怒繼續發威,把九雁山上下怎麼樣,就是若是他順勢說出幾句話來,甚至化作了人形,大發脾氣,自己這番要怎樣解釋?
天幸那琴老打暈了江尹,似乎消了氣,在空中盤旋一下,突然傳音給程鈞道:「小子,我這古琴還假扮不假扮了?」他有元神在時,口吃的毛病登時沒了,看來還是那肉身有什麼問題。
程鈞哭笑不得,回音道:「你若是還有興致,就繼續假扮吧。」
那琴老道:「好。」也不廢話,突然在空中一停,如一塊石頭一般掉了下來,咚的一聲,墜落在地上,滾了幾滾。程鈞顧不得後腦還隱隱作痛,搶上一步抱起。
秦越遲疑道:「程師弟,你玩什麼?好……好玩嗎?」倘若那琴只打了江尹一人,秦越自當他是一把法器,被程鈞操縱著打了江尹一下,以還他唾面之辱,但這琴是先打了程鈞,難不成是程鈞自己打自己玩不成?
程鈞喘了口氣,頭腦中思考著說辭,道:「稍等。我安置了這件異寶。」雙手將古琴捧起,進了隔壁的屋子,放置在條案最頂上。又把背後劍老放下來,傳音道:「兩位少歇。我去去就來。」
回到隔壁,只見江尹已經被扶起,靠牆放置,頭頂上血跡蔭濕了一大片,臉如白紙。但呼吸尚在,朱瑜道:「夠狠的,頭骨都快給打得裂了。」
程鈞心道:那倒也不重。憑他敢以化氣為精的修為吐元神神君口水。就是立刻劈死,也只能說是活該。
這等傷勢對於凡人來說,只怕不是一命嗚呼也要變成白癡。但對於修士來說,並非不可逆轉的重傷,江尹雖然不是九雁山的人,但程鈞既然平安回來,雙方便不算化敵為友,好歹也維持了相安無事,朱瑜還是叫秦越替他治傷。秦越雖然不如陸令萱妙手回春,但江尹是見不得光的。也只有將就了。
秦越給江尹裹了傷口,又將丹藥給他餵下,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躺上幾天就罷了。這小子……」想說給他吃吃苦頭也沒什麼不好,但想到朱瑜在一旁,不便說這些輕佻言語,也就不說。
朱瑜沉吟道:「江道友遠來是客。現在前嫌已釋,倒也不可隨意簡慢。」
程鈞道:「正好,他也不能去別的地方,就將他在我這裡放兩日好了。我的臥室借他躺一躺也無妨。兩位師兄可以在前廳等我。」
當下程鈞將江尹放回自己的臥室,轉回前廳。見朱瑜和秦越都在等自己,笑吟吟道:「恭喜兩位師兄,此去崑崙十分順利,該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朱瑜和秦越一起大喜,朱瑜道:「也恭喜師弟,得此機緣,立此大功。」
程鈞笑道:「功勞不敢當,機緣確實是得了不少。不過與其恭喜我,不如恭喜咱們九雁山。」他將一個乾坤袋拿出來,裡面都是挑選好的材料,道:「這些都是修建傳送陣的材料,有了這個,咱們建立幾個傳送大陣綽綽有餘。因為趕時間,我走的倉促,那邊還是用的小傳送陣法,回頭我去崑崙那邊建造一個傳送陣法,在那邊也就有了九雁山的退路。」
秦越聞言,微微一皺眉,他生長在靈山界,無論對九雁山還是靈山道統,都是有很強的歸屬感的。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不願意去崑崙界棲身。
朱瑜卻道:「好極了。回頭咱們去崑崙界好好選定一個落腳之處。最好在北國,崑崙,燕雲各建立一個……不,燕雲太過危險,還不是不要去的好。」
程鈞深以為然,他們要逃生,又不是要去找死,自然不該去燕雲。在燕雲建立陣法,還不如去焉支山建立一個陣法,到魔修那邊立足。只是這個想法說出來太過驚世駭俗,恐怕連朱瑜都不能接受,因此也就不說了。
程鈞笑道:「這一次我去崑崙還另有機緣,那琴就是我帶回來的寶物。」
朱瑜心中突然一動,道:「是靈寶麼?」
靈寶,就是法寶之中帶了器魂的法寶,是法寶之中最為頂尖的寶物。有了器魂,法寶已經開了靈智,並非簡單地器物,甚至最後化為生靈,吐納修煉,法力通天乃至自成道果。可稱得上天地之間的神物,別說真人,就是元神神君也極少擁有,那都是合道帝君爭搶的寶物。即使朱瑜這般豁達的人,說道靈寶二字,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程鈞笑道:「還談不上,不過寶物有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靈寶吧。」
其實元神的境界離著他們兩個太遠,朱瑜還聽過一耳朵靈寶傳說,但若解釋這是兩位高人的元神,恐怕反而令人難以索解,程鈞索性再次春秋筆法帶過。
當下略說了幾句崑崙界的見聞,朱瑜卻不細問,連程鈞在哪裡得了機緣都不過問,笑道:「程師弟連續奔波,自然勞累,先歇上一歇。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可惜咱們九雁山沒有道童弟子服侍,要不然讓秦師弟留下來照顧你?」
秦越打了個哆嗦,目光不敢與程鈞相接。程鈞暗道:我那兩個老頭還沒擺平,還要別人添什麼亂?拒絕道:「不勞秦師兄麻煩,師弟現在就是閉關一日,等過兩日江尹恢復過來,便請兩位師兄上來再行商議大事。」
朱瑜道:「那也好。師弟且先休息,咱們先走吧。」這七日他們可不是有吃有喝逍遙快活過來的,兩人和江尹守在陣法之前,不曾挪動半步,精神緊張之餘,還要忌憚對方,隨時準備動手。雖然早已辟榖,卻也不是好熬的。這時早已身心俱疲,隨意拱了拱手,便和秦越一起下去。
程鈞送下兩人,突然覺得一陣疲憊,也想要倒臥休息,但一想到裡面房間裡還供著兩個祖宗,卻也輕鬆不得,只得回轉。
轉進離間,卻見裡面空空蕩蕩,哪有一琴一劍的蹤影?
這一驚只把他頭髮的驚得立了起來,咬了咬牙,這才心道:「是了,這裡是劍閣,只要他們不曾出去,我該感應到他們的地方。」
略一感應,程鈞臉色更是難看,轉身上樓。
劍閣的最上層,有一間最封閉的閣樓,那是整個劍閣的核心所在。那就是劍祖的本體所在,那裡劍風凌厲,連程鈞也難以邁入。
這時程鈞到了頂樓,就見平時緊緊關閉的門戶大開,劍氣四溢,也虧了他與劍祖頗有聯繫,盯著幾可鑽心剜骨的白金精氣踏上幾步,一直到了門口,只覺得身體抵受不住,站在門前大叫道:「兩位在裡面嗎?」
就聽裡面劍老的聲音道:「在啊,在啊。小程,你這裡面裝的,就是什麼劍祖吧?」
程鈞隔著門戶往裡看,只見一琴一劍在房間中徘徊,在他們中間,有一把若隱若現的劍影微微抖動,不由得暗吃一驚。
劍祖的本體,是這九雁山劍鋒的劍意,虛無縹緲,那是看不見,摸不著,只能感覺得到的存在。至少程鈞沒見過它凝實成形,一直都是以一團無數劍氣縱橫的混沌存在,這時居然凝聚成一把長劍,而且似乎在被二老進行慘無人道的圍觀。
他定了定神,暗嘲道:「在底層混得久了,難道眼界也小了?那劍祖雖然號稱是祖宗,但畢竟還是人煉造出來的,被元神神君的元神遏制,也是尋常事。難道我也成了大驚小怪之人了?」當下叫道:「兩位老祖可好?」
劍老答道:「還好,還好。小子,你們家這劍娃娃有點意思,剛剛居然主動窺探我們,嘿嘿,若連個死物也奈何不得,我們兩個的老臉還往哪裡擱?我本來跟你過來就是為了瞧瞧這傢伙,現在可好,咱們哥倆自己好上啦。」
程鈞心中暗驚,心道:我為劍閣看守,劍閣一舉一動本來該當瞭如指掌,那劍祖私自窺探琴劍二老,二老也上來反擊,如此一系列大事,我竟懵然不知,其中含義,思之可怖!
轉念之間,他又啞然,什麼修為就有什麼水準,他經驗再多,眼界再高,改變不了神識微弱,修為低下的事實,琴劍二老與劍祖這樣層次的爭鬥,他如何能夠涉足,更不必為此庸人自擾。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呢,當下道:「兩位前輩,此地晚輩站得難受,只好先退一退了。」
劍老在裡面答道:「去吧,這裡用你不到。等我們把這劍娃娃按在地上,裡裡外外收拾清爽,你再上來。」
程鈞深深一拜,下了閣樓。
下了樓層,他也沒有自去閉關休息,來到江尹的房間。只見江尹猶自昏迷不醒,他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道:「這兩日過的可好?」
一個貓頭從江尹袖子裡跳了出來,叫道:「好個屁,為你東奔西走累得半死!你倒逍遙,還跑了一趟崑崙界,從哪裡找來一對兒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