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掩門
程鈞按照陸令萱的指示,穿過一大片樹林,來到了萬象閣的地方。
站在樹叢當中,程鈞驚呆了,不是萬象閣如何恢弘堂皇,而是……
什麼都沒有。
樹林後面,是一大片開闊的山地,雖然不及羅剎閣的演武場,但比起狹窄的山路,也是豁然開朗。與演武場的光滑平整不同,這片山地也是樹木掩映,叢林茂密,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一眼望去,雖近在眼前,竟也有些「雲深不知處」之感。
這裡是……萬象閣?
程鈞欲待懷疑,但也不能不信。不止是因為陸令萱的指引,更因為——眼前沒有路了。
一路上山,九雁山只有一條沿著山坡的路途,雖然時寬時窄,但始終連綿不斷。但到了眼前,一條青石板路通向前方,卻突兀的消失在樹林深處,也不知終點在哪裡。
程鈞皺了皺眉,他雖然相信,在九雁山上不會有什麼致命的危險,但眼前的事,事有蹊蹺。
莫非是迷惑的陣法?
倘若是別的手段,程鈞或許還會懷疑,但陣法一道,程鈞自信就算不能破解,至少能發現些許蛛絲馬跡。但是眼前,他並沒有感覺到這種痕跡。
雖然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手段,但程鈞猜測——或許這是白少卿對付他的手段。
萬象閣之戰,現在就要開始嗎?
程鈞略一思忖,決定還是走過去看看。剛一邁步,突然停了下來,微微一笑,站在原地伸出一隻手,手指屈伸數著數。
一……二……三……
數到十的時候,程鈞手剛好攥成一個拳頭,秦越嗖的一聲,從陰暗的角落裡蹦出來了。
秦越出來的時候還是那麼瀟灑,好像剛剛一直就沒離開過,搖著扇子洒然道:「我看你在原地屈伸手指,想必是在計數。我若等你十個手指手指頭掰完了再出去,你只有十根手指,要想繼續數下去,不免要脫鞋掰腳趾,那時你臉上須不好看,因此知情識趣,提前出來了。」
程鈞神色一僵,轉過頭仔細打量著秦越,卻看出些許不同,訝道:「秦兄,你看來怎麼不高興?」
秦越挑眉道:「不高興?哈哈,竟叫你看出來了。」說著,嘴角微微一沉,滿臉的嬉皮笑臉登時收了起來,眉尖微微蹙起,轉過頭道:「你也看見了,前面萬象閣的門關了。」
程鈞仔細看去,依舊只看見滿山的樹木,道:「難道……萬象閣不開門的時候,外人就看不見麼?」
秦越道:「是。萬象閣是九雁山內外上下的分野,也是一道關卡。上了萬象閣,就是九雁山最重要的內三閣了。倘若萬象閣不開門,外人看到的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只以為九雁山到了盡頭,是永遠進不了真正的九雁山的核心的。白萬象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麼瘋!這裡是九雁山,挑不挑閣是一回事,沒有把自己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他語調甚是平靜,正是這種平靜,才顯出一分不同尋常的寡淡。秦越說話,平時都是抑揚頓挫,而眼前這種寡淡,顯示出了他的惱怒。
程鈞目光微涼,淡淡道:「什麼意思?給我吃閉門羹?」
這雖然也是個欺人的招數,但是格調很低,小家子氣十足,不應該是白少卿這樣高傲的人用得出來的。
秦越也淡淡道:「我看不像,白萬象不像那麼挫的人。說不定,他是不想和你交手。」他挑了挑眉,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是問他自己吧。」說著蹬蹬蹬上前,一路往前衝去。
秦越往前走了幾大步,眼見就要沒入層層樹林當中,卻是驟然停下,叫道:「白萬象,你小子玩什麼把戲,開門!」
風吹過,樹不動,寂然無聲。
秦越靜了一會兒,冷笑道:「我問三聲你出不出來,你不回答,我天機接引,帶他繞過萬象閣,一樣算他過關。麒麟不在,這個主我還做得了。到時候後悔的可是你自己。」
這句話說完,林中再次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只聽林中白萬象的聲音悠悠飄出,道:「秦天機,今天我不想打。」
秦越挑眉道:「不想打?你早說不就得了,再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了。程鈞,跟我走。進劍閣吧。只要劍祖不把你丟出去,我就真的要改口稱呼你程師弟了。」
他這句話本是激將,卻聽白少卿道:「本該如此。」
這一回,連程鈞也微感驚訝,秦越訝色一閃而過,道:「你倒是改了脾氣。」
白少卿的身影依舊藏身在茫茫樹海之中,只有聲音飄蕩,道:「當日在紫霄宮中,程鈞已經在大典上證實他的身份,我也同意了。既然如此,當時我便承認了他的身份,現在何必又開門挑閣,豈不是節外生枝?不如掩門而過的好。」
程鈞再次一怔,秦越瞇了瞇眼睛,道:「嗯,所以你想出了新招數,是不是?」
白少卿道:「那也不是什麼新招數,我不過是想,我是築基後期,倘若就這麼一戰,贏了沒什麼光彩,輸了更不必說了。我也不缺區區一戰,何不以此一嘗夙願……」
秦越目光一變,道:「你慢著。」說完,突然上前一步,身形倏地一聲,沒入了叢叢樹林當中,消失不見。
程鈞在外面看的訝然,眼前如此迷障,他連辨認門戶都不曾,但是秦越就這麼進去了,虧他剛剛將萬象閣說得十分重要玄奧,卻這時踹門就進,也不見他受到什麼阻礙。而且程鈞能看出來,他根本沒動用什麼手段。程鈞覺得,與其說是他手段驚人,不如說,秦越這天機閣,在九雁山有特殊的……權限。
既然秦越要和白少卿說話,程鈞也不便置喙,就在外面等著罷了。
萬象閣。
萬象閣從內部看來,也不過如此。門窗俱在,傢俱齊全。
秦越坐在窗欞上,神色凝重非常,若是程鈞見到,必然會難以置信。盯著白少卿道:「若是我猜得沒錯,你不想接受程鈞的挑閣。反而打算等他正位之後,以萬象閣看守的身份挑戰劍閣?」
白少卿站在他對面,見他神色難得端正,心中竟有些惴惴,面上卻仍是傲然道:「不錯。我想挑戰劍閣,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上代劍閣一直不給我這個機會。我當初上山時,劍閣正在閉關,我無奈之後走天機閣,又沒有勝過你。到了九雁山上,同門不交手的規矩,我也是嚴格遵守了。但是這次新劍閣上來,也該讓我一嘗夙願吧?」
秦越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同門不交手的規矩,就該知道,他一入劍閣,就是九雁山嫡傳,你真正的同門和戰友。你根本不能動他。」
白少卿道:「那也不一定。傳承劍意,不一定在劍閣。如果他在閣外傳承了劍意,已經得到了劍祖的力量,但沒踏入劍閣一步,也不算正位。我只想要以萬象閣萬法之力,挑戰劍閣的劍意,也不算是同門交手。」
秦越托著下巴,道:「可以啊,你別說,這樣還真是個方法。小子,這個漏洞都讓你想出來了。說不定真的可行。但是有一件事你沒想到——」他突然挑眉道,「程鈞幹嘛要聽你的?」
白少卿臉色一僵,道:「什麼?」
秦越目光一掃——雖然外面看不見裡面,身在萬象閣內,對外面的情況卻是一覽無餘,程鈞站在原地沒動,看來似乎甚是悠閒,道:「你想的倒是周全,果然是又不必同門相殘,又能交手的好法子。可想過沒有,程鈞何必陪你玩這一次?挑閣之戰本是規矩,該怎麼就怎麼,但你這一局,卻是你自己設的。你就是想要戰,也要他肯迎戰。他是有主意的人,事事豈能都如你意?」
白少卿默然,半響道:「是了,有簡單的,誰會給自己找麻煩。可是我非要抓住這個機會不可。就算求也好,罵也好,我總要戰上這一局。」
秦越揮揮手道:「你去試試。」
白少卿一怔,道:「你說不行?」
秦越道:「也未必不行。我也想知道,對罵的話,你們誰的贏面高?他倒是很少出口傷人,不過他的主意比你堅定,腦子很少充血,不會被你牽著走的。」
白少卿道:「若論口舌,誰能弄得過你,你教教我怎麼把他說到必須迎戰。」
秦越搖頭,道:「我不可能教給你。言辭如刀,傷人於無形。一句話說錯,可能就是終身不死不休的大敵。九雁山如今雖是平穩,但天下禍根已埋。我……」他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有繼續說話,「這個時候,麒麟不在,我暫代九雁山閣首,豈能冒著讓你們自相殘殺的風險,炫耀自己口舌之利?白少卿,你若真想要求此戰……」,頓了頓,道:「出去跟他說清楚。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白少卿一怔,道:「你不是說他不吃那一套麼?」
秦越道:「去把萬法書放開——」
白少卿道:「萬法書?你要……你要利誘?」
秦越道:「自古強人所難,無非威脅求懇、哄騙利誘。程鈞軟硬不吃,你若要想試試,不如以萬法書引誘。反正那萬法書也是我九雁山的傳承所在。只要你說你輸了,甘願用書上神通交換,他說不定便答允了。」
白少卿抿了抿嘴,道:「那他會拿出什麼與我交換?」
秦越冷眼一橫,道:「換個屁,答應你就不錯了。你不是在求人麼?上趕著不是買賣,你要覺得虧,也可以不做啊。」
白少卿苦笑一聲,道:「你在底下等著。」轉身上樓。
秦越在地下目送他上樓,並沒有跟上。就算是天機,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程鈞在外面等著,雖然兩人閉門商談,有些時候,他也不怎麼焦急,畢竟他的涵養是幾百年練出來的。
正在這時,一道光芒破開虛空,整個幽靜的樹林驟然在光芒的照耀下寸寸消退,一座精緻的三層小樓從層層白霧之中顯出形狀,在它屋簷上,有一團濛濛的光芒冉冉升起,點點光彩如天女散花,緩緩灑滿了整個森林。
程鈞霍然回頭,臉色數變,先是震驚,後轉為遲疑,最後轉為狂喜!
那氣息,他太熟悉了!
那是道藏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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