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銀霄令
程鈞一怔,微笑道:「你管程錚叫二哥嗎?」
馮宜真點頭,程鈞道:「那你管我叫大哥,也不算錯。」
馮宜真本來不過試探,沒想到程鈞一口答應,她倒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道:「真的?真的有……啊,不是,我……我從來不知道。」
程鈞笑了笑,道:「你這邊來。」
馮宜真見天邊露出一線天光,知道商隊不一會兒就要起床上路,院中必然有過往人等。她也不欲讓人知道,點了點頭,跟著程鈞來到後院僻靜處。
兩人對視,馮宜真眼中充滿了疑惑。
程鈞含笑道:「你有什麼疑問,可以先問。」
馮宜真仔細盯著他,剛才一時激動衝口而出,現在疑問反而翻了上來,抿了抿嘴唇,道:「失禮了,您說您是——敢問有什麼證據證明您的身份?」
程鈞有些好笑,道:「本來是你來問我是不是大哥的。現在倒是我要自證了。這一節卻是很難,我手中並無信物,也沒有什麼相認的標誌。如果說我有什麼記認,要證明給別人看,最多只有我這張臉。要證明給自己,就是血緣記印。我驗證過了,跟程錚。現在我也很難把他拉過來再做一次驗證給你看。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不信。」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指尖,若不是血脈是不能騙人的,他無論也不能相信,九百年都沒有出現過的親緣,會在一瞬間出現。
馮宜真神色癡癡,過了許久,眼淚突然流下,哭道:「我相信,我為什麼不信?程大哥,求你救救他。他現在走投無路,倘若你不救他,他一定會死的。」
程鈞看著她真情流露,心中有些感動,不管性格如何,對於情深意重的女子,程鈞是心中總是存有好感的,那是他對於亡妻的愛屋及烏,放緩了口氣,道:「這個自然。既然我知道了他的難處,我總會幫他的。」
馮宜真淚眼模糊,道:「果然嗎?」她其實並非輕信之人,但是事已至此,已經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溺死的人就算是一根稻草也會牢牢抓住,她也顧不得許多,不管是什麼人,有一個戰友在身邊總是好的。
程鈞道:「你相信我身份不是假的,那就該知道,我必然不會坐視不理。馮姑娘,該我問你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馮宜真只覺得心忽的一下,下意識抓住程鈞,道:「我去應二哥的請求找程鈺——程鈺不見了!」
程鈞一怔,程鈺對於他來說,不是很熟悉的名字,緊接著他想起來了,道:「程鈺,是不是程錚的妹妹?」
馮宜真眼中流露出一絲絕望,沒主意到程鈞的用詞不算特別親近,道:「就是她。我按照二哥給我的信息去找,開始還很順利,找到了程鈺的藏身之處。沒想到一進去,裡面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程鈞一怔,他雖然心中認可了自己的親緣,但畢竟程鈺這個妹妹他連一面都沒見過,自然也就說不上什麼感情深厚,加上他本來城府深沉,驚訝之意,一閃而過,一瞬間就冷靜下來,問道:「程鈺今年多大了?長得什麼樣子?」
馮宜真沒想到程鈞突然問出這一句話來,下意識的答道:「她比二哥小兩歲,今年十五。長得……長得很像你們,不過沒有二哥和你那麼像。我看也就有六七分像二哥——不過更像你。」
程鈞長得本來比程錚柔和,倘若是親妹妹,自然應該更像程鈞。
程鈞搖頭,這就有些對不上了,不過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道:「她個性如何?修為如何?是一直在家修行,還是在外投奔門派?」
馮宜真不明白為什麼程鈞不問自己情況,反而對這些情況糾纏不休,但緊接著想到:是了,這位大哥幼年離家,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想必關心家中情形,尤其是弟妹的情況,那也怪不得他。答道:「我也兩年沒見過她,修為什麼樣,我真不知道。不過程鈺的資質,應該還在二哥之下,那麼高也高不到那裡去吧?至於個性,人都說她是和二哥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又傲又狠,聰明而且自作主張。我覺得她比二哥難相處。我和她其實處不來,小時候見面不說話的。」
程鈞越發撓頭,不過倘若她和程鈺關係不好,倒是能解釋為什麼程鈺不來見她,當下道:「若是如此,你不用擔心了。我猜她現在很好。」轉過話題,道:「我看馮姑娘心煩意亂之外,似乎還受了些傷,那是為何?」
馮宜真搖頭道:「皮外傷,小事而已。我出來之後,心中著急,不知道往哪裡去,只好渾渾噩噩往盤城趕。趕路到一半的時候,遇到些不識趣的傢伙,一見面就問我:『程鈺在哪裡?』,我自然是惱怒,跟他們打了起來,一路打打走走,趕回了盤城附近,有些氣血虧損,支持不住。恰好遇到了這商隊的主人,被她收留,這才一路到了這裡。」
程鈞道:「你如今將那些傢伙甩掉了麼?」
馮宜真道:「還好。進了這個鎮子,我已經多次用師門賜下的法器反偵察,應當沒有人跟蹤了。」
程鈞喟然道:「辛苦姑娘了。」
馮宜真苦笑道:「辛苦什麼?我能幫上二哥的本來就不多,他只托付我這麼一件事,我也辦的一塌糊塗,現在哪裡有臉面去見二哥?我都不知道是回去還是不回去,回去除了陪著二哥一起死,又能幹什麼?倘若他知道我連程鈺也丟了,九泉之下,也不會讓我陪伴的。」她露出迷惘的神色,道,「我當初也道我出身高,又有靠山,人人敬我三分,我也常常自詡自家就不算是個道門公主,也是個千金大小姐。出了事情才知道,那些面子上的風光,不過是虛浮雲煙,半點用都沒有。」
程鈞有些好奇,道:「馮姑娘,你是什麼出身?道門的嫡傳麼?」
馮宜真道:「是。我祖爺爺是蘆洲守觀的觀主。不過我自己是道派一系的,在白雲鄉學藝,拜在一位真人座下。」
程鈞道:「這麼說,令祖是道門的真人,令師也是道門的真人?這個身份確實了得。」
馮宜真苦笑道:「說來好聽罷了。我祖爺爺是我爺爺的爺爺,與我差著許多輩分,我一共沒見過他幾次,每一次見到,除了恭恭敬敬的叫一聲老祖,哪有說其他話的餘地?這個身份拿來顯擺還罷了,真的有事求他老人家,我是不敢的。我自己身份是白雲鄉的弟子,但是白雲鄉遠在西陲,遠水不能救近渴。我身邊有沒有同門,也是個空頭的名號。倘若是在蘆洲,或許旁人敬我的身份,還要賣我的面子。到了雲州,他們不認我的身份,我也無可奈何。大哥,你說如今如何是好?」
程鈞心中沉吟,道:「我有一個打算,心中一直在盤算,但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去完成。既然馮姑娘是程錚的道侶……」馮宜真臉一紅,就聽他道,「我想應當是可信的。不如你去做這件事如何?」
馮宜真道:「那容易得很。我自己沒了主意,只要你有主意,什麼都行。」
程鈞道:「好——這個你拿著。」伸手一扔,一道銀光劃了一個弧線,拋到了馮宜真手上。
馮宜真一看之下,失聲道:「銀霄令!你是道宮中人?」她登時露出燦爛的笑容,道,「這銀霄令是僅次於金霄令的道宮中第二等的令牌,郡守以下無不凜遵。有了此物,誰還能怎麼樣?幾個上陽郡的世家何足道哉,就是上陽郡的守觀,我叫他們往東,他們敢往西?這樣,我這就拿去……「」
她自己說得興奮,程鈞用手指抵住嘴唇,道:「噓——」
馮宜真笑容一僵,側著頭不解的看著程鈞。
程鈞無聲的做出口型道:「此乃劣貨。」
馮宜真大駭,差點把手中的銀霄令扔到地上去,苦笑道:「大哥——您這是救人麼?您這是找死吧。二哥背著忤逆的罪名,還能留下性命,要是背上一個大逆的罪名,那真是連累全家——他若是打算帶著程家同歸於盡,倒是可以用一用。」
程鈞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這東西不能這麼用,要用的好了,真作假時假還真。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靈感。我有一計,雖然弄險,但有七八分把握能成。你敢不敢去?」
馮宜真盯著他,道:「大哥,誰若是說你不是程錚的兄長,我定然一劍劈了他。你們家忒有膽色了……唉,程二哥一向膽大妄為,程鈺……程鈺那丫頭也是什麼都敢幹,但他們都不如你,連道宮都敢挑戰。要不然您是兄長呢。」
程鈞含笑道:「那不盡然。程鈺那丫頭膽子不在我之下,不過若論謀劃謹慎,她還差得遠。我這條計策只有七分把握,但有一個好處,就算敗露,百分之一百連累不到程錚頭上。馮姑娘,你要不要試一試?」
馮宜真沉吟一刻,抬起頭道:「大哥。您知道我的計劃嗎?我本來打算,若是實在不行,我只好去上陽郡守觀,壓上馮宜真,白雲鄉弟子的性命,壓上我所有的賭注,換守觀的支持,為二哥換一條生路。這本是我願意付出的代價。既然如此,只要不連累二哥,還有什麼事是我不敢幹的呢?您說吧。」
程鈞道:「那好。你現在拿著這個,返回盤城。回去去之後,不要見程錚,直接去風林觀找到觀主……如此,這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