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對耗
往後的幾日,情形並沒有像最壞的方向發展。那腐屍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最後那幾座大陣確實堅韌,剩下的幾座陣法,不算那些故佈疑陣的偽陣在內,至少是講那傢伙拖了三天多的時間。
當六座陣法被一一拔出,無法再拖延的時候,已經到了第六天。程鈞已經養精蓄銳多時了。
這兩天程鈞也沒閒著,畢竟強行散去真元,又大耗心力布下大陣實時監控陣法走時,對於程鈞如今的修為來說負擔相當大。等他察覺那腐屍終於被一座陣法絆住了手腳之後,他才稍微放下心,讓那老魔替他警戒,他自己方打坐恢復了一些精神。
這一次就如同程鈞想的一樣,雖然散去真元,但是根基無損。當然迫於形勢,他散去真元的手段略微粗暴了一點,但是對於他來說也沒有大礙,回去吃點補品在醞釀醞釀,估計今年之內就能再次築基。
到時候可就是築成無上道體了。
前提是——張延旭能成功化氣為精,這場危機能平穩而過。
關鍵時刻就在今日。
今日腐屍一定會過來。
這個時辰不是程鈞挑的,而是張延旭的化氣為精決定的。
事到如今,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張延旭的化氣為精最後一步肯定是會引起天地靈氣的波動,這個波動可比程鈞故意放出來的大上百倍,就算是程鈞想要攔阻都攔不住。因為這個波動可是僅次於天劫。
不過一旦這個波動出現,就說明張延旭的晉陞成功已經就在頃刻。化氣為精沒有天劫,到了最後一步水到渠成,基本上沒有失敗的可能,只不過動靜稍微有點大而已。這份動靜,足以引來一切心懷不軌的敵人。
來吧,決一勝負。做我的一個大好墊腳石。
過了許久,大概是一頓飯工夫,空氣中的腐臭味越來越濃。一道肉眼可見的黑煙從遠方天際滾滾而來,所到之處,別說飛鳥,連他腳底下都沒有半分活物,整個從森林裡拉出一條光禿禿的隔離帶,如此破壞力驚人的正是那魔岸。
魔岸這兩天也是鬱悶,真真假假十幾個大陣把他纏得頭暈腦脹,次次幹勁十足,此次落空,六七天過去也沒有找到那兩個小子的影子,他破陣的方法又是一位的逞強,雖然效率盡有,但畢竟費力,他雖然是強大無比但也有精疲力竭的時候。幾次覺得疲勞想把最後一個白骨舍利吃了,但看了看那孤零零的珠子,終究是捨不得。他又有點軸,從來不知道放棄,化為腐屍之後更是一根筋到底。將對方千刀萬剮煉魂抽魄的心思支持著他從一個大陣往另一個大陣趕場,從無放棄。他相信,那兩個小子跑得再快,終究有跑不掉的時候,或許下一次他趕過去的時候,那兩個小子就會在陣法底下等著他。
這是第幾個陣法了?十幾個,幾十個?
然而今天這個不同了。
雖然看起來這裡也就是尋常的山丘,但是腐屍對於生靈有一種特殊的敏感,前幾次他沒有比較所以不曾發覺,但是這一次,從心底裡對血肉的渴望,讓他知道了這裡就是他要找的地方,這裡有他要找的人。
兩隻凸出眶外的眼珠子緩緩移動著,視線下垂,他突然感覺似乎和某個人的視線在空中電光火石的交換了一下,火光四射——
你來了?
我來了!你能抵擋我的威能麼?
能!
好,那我下來了!
大吼一聲,一道黑光以最直接最粗暴地方式狠狠地砸了下來。
魔岸落下,感覺就有些不對。
他自天空落下,已經半刻時辰了,還在空中飛。眼前就是那片土地,周圍還是重山密林,沒有什麼差別,就像他跳下來在空中下落,但是還沒有落地一樣。
別說是這區區數百張的高度,就是從高空落到萬丈懸崖底,憑他的速度,也早就該落地了,但是眼前的景物分明告訴他,他還差得遠。
又是幻陣?
倘若在幾天前,這種感覺或許真能擾亂一二,但是今日卻是小看了它。天下間幻陣雖然千變萬化,但是追根究底,不過是那麼幾個花樣,他見過多了。
閉上了眼睛——這動作不容易,他已經沒眼皮了,魔岸自覺地切斷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只留下一縷神識纏繞在體外,然後張開大嘴,大吼了起來。
「吼——」
喊叫聲帶著巨大的威力四散在空中。在陣法之中泛起一絲絲漣漪。
他落入陣法之中已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這一招,屢試不爽。這就是力量大的好處了,無論什麼稀奇古怪的陣法,哪怕他有千萬變化,魔岸只要以不變破萬變,一力降十會,就可以來往無前。
然而這陣法卻有些不同,往日他大吼三聲,就已經能使陣法產生動搖,叫喊十聲,陣法必然露出破綻,再追加幾聲,任何堅固無比的大陣,就會在他的吼叫聲中如冰雪版消融。
但是他已經吼了數十聲,整個陣法空間沒有任何變化,他還在不停的往下落,彷彿永遠夠不到地面。這種空蕩蕩不知終點的感覺,對於任何人都是一種極其絕望的感覺。
但是魔岸不比尋常,一是他腦子已經沒給絕望恐懼留下空間,二來他的力量太強了,他有自信,只要一直吼下去,那麼先崩潰的肯定不是他自己。
所以他在吼叫,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高,吼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沒有任何的疲勞感,似乎只要天地存在,他就一直吼叫的下去。
程鈞站在山崖下面,臉色多少有些難看。
那老魔笑道:「你擔心什麼?我看陣法空間十分穩定,不愧是道宮中拿出來的陣法,幻陣也是這般厲害,他再吼三百聲,三千聲,那也沒用,至少幾個時辰之內,絕無效果,足夠你撐到最後。」
程鈞嗯了一聲,道:「是啊,我討厭這樣的傢伙。而且靈石消耗的太大了,我怕撐不住。」
那老魔道:「啊?靈石會支撐不住?我看裡面用的都是中品靈石,支持運轉十天八天總是沒問題的吧?」
程鈞道:「要不然我向來討厭用陣盤佈陣,雖然方便,但是消耗比其他陣法大上幾倍。再有,這傢伙的力量並非等閒,他每增加一分力氣,陣法雖然總能彌補,但是要從靈石上源源不斷的抽出力量作為補充,消耗的實在是太快。三十六枚中品靈石能夠支持半日,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能量消耗,是陣法的最大敵人。就像凡世間沒有攻不破的堡壘,修道界也沒有攻不破的陣法。有理論上威力無限接近於無敵的大陣,但是沒有永遠停不下來的陣法。當陣法停止的一刻,再好的陣也會破了。從理論上來說,攻打任何大陣,都是可以用人海堆的,能把對方的大陣所有資源消耗完,自然獲得勝利。除非是那種可以天地間抽取靈氣的大陣,諸如許多上古門派的護山大陣。就算是那種陣法,也只能維持尋常的運轉,若遇到門派受到威脅,要全力運轉的時候,必然要消耗大量的資源,當然那些消耗可不只是靈石,各種材料要源源不斷的堆上去,才能保持陣法的威勢。一旦門派的儲存消耗殆盡,那麼就是破陣的時刻。
而陣盤演化的陣法,因為方便攜帶,所以把各種材料的比例都降低了,消耗的尤其快。譬如這顛倒迷幻陣,若是程鈞佈置,至少也要立下七十二個中品靈石作為陣基,而這陣盤只有三十六個,能夠維持的時間就要更短上一倍。
那老魔雖然不大懂陣法,但是這些常識自然也是知道的,略一思考,就道:「那倒沒什麼。姓張的小子最多再有幾個時辰就能出來,你有兩座大陣,可以輪換著使用,這麼拼消耗,我看還是你贏。」
程鈞眉頭微微一皺,道:「兩種陣法?小誅仙劍陣一旦施展開來,那就是不死不休,外面的顛倒迷幻陣就相當於廢了。現在只能將它們兩座陣法無縫銜接。沒辦法,我親自來。」
魔岸也有點煩了,連續不斷的吼叫,雖然力氣沒有消耗,但嗓子有點不舒服。
這麼一個聲帶都快爛光了的老殭屍,居然還會嗓子疼,這就有些奇怪,但是事實就是如此。魔岸心中不爽至極,吼叫了這麼半天,一點用都沒有。他也不是全傻,畢竟實力已經極強,能夠靈氣的走向中隱隱察覺,自己的力量是被誰收了去,他也知道,對耗的話,自己未必便輸。但是總這樣喊叫確實不爽。
那麼……
一聲暴吼之後,魔岸沒有閉上嘴,反而越張越大。他雖然全身的肉都爛了,但是牙齒並沒有損傷,反而越發的鋒利慘白,裸露在空氣中,帶著綠森森的屍水,因為他還在往下跳,他張口的方向,正是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的地面。
吼……
一聲比起原來要響亮上百倍的咆哮發出,與聲波一同衝口而出的,還有一道黑光,如同巨炮一樣,狠狠地穿過那段神秘的空間,往地下轟去。
喀嚓——
黑色的光芒捅穿了眼前似乎空無一物的空氣,把空間打碎了一個水桶粗的通道,在那通道中,似乎有天光。
那是陣法外面的天地!
陣法已破!
這種景像他見過太多次了,不管陣法裡面是黑暗也好,混亂也好,只要打破了內外的通道,所有的陣法就像是紙做的,不堪一擊,等著從裡面撕裂。
這一回我看你往哪逃!
幾乎毫不猶豫的,魔岸往哪個空間衝去,衝出去就是殺戮的好時候!
嗤嗤嗤嗤——
通道中,陡然鑽出四柄飛劍,劍身上光芒大作,帶著刺穿一切的瘋狂,衝向魔岸。而在周圍,空間之中搖晃了幾下。無數劍氣從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飛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