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前行,走到了天色完全亮起來時,終於到了山坡下面,程鈞指著山上那座小小的的山神廟道:「就是那裡了。」
那和尚抬頭一看,只見小廟在山風中搖搖欲墜,道:「真可憐,萬馬寺雖然不好,但這小廟也太破了。」說著再看了一眼,突然皺眉道:「怪了。」[.]
程鈞道:「怎麼?」
那和尚道:「莫非是我有些多心?這裡怎麼有何紫雲觀相同的氣味?」
程鈞哦了一聲,道:「你是說……」
那和尚道:「有一股邪氣,不是正路。」說著露出幾分凝重。
程鈞不答,同樣是修煉有年的修士,那和尚雖然不比程鈞年頭長,但是經驗盡有,佛門又是最克邪祟,自然會有感應。但是他自己也沒拿穩了情況,不會貿然開口,道:「你在這裡稍等。我上去找他,你是他太師叔祖,他會下來迎接你。」
那和尚擺手道:「哪用得著那麼麻煩,我是太師叔祖,那也得先認下來再說,不然我顯擺個長輩的樣子,別人不認,我自己不嫌丟人?走,我和你一起上去。」說著沿著小路徑直往上。
兩人都是修士,雖然小路險峻,哪裡攔得住他們?不過片刻就到了山頂,那和尚也不管有沒有人在,直闖進去,叫道:「小和尚,你太師叔祖來看你了。」
程鈞暗道:不是剛才說不擺長輩的譜麼?跟著進去,廟裡頭去沒有人,也沒有點燈,大堂裡光線並不通透,黑黢黢的甚是陰森,只有一口大鐘掛在當中,正是那口梵鐘。
和尚一見那大鐘,露出懷念神色,道:「啊哈,這口鍾在這裡。當初它就掛在寶塔上面,我也曾負責每日打鐘,天不亮就起床,十分辛苦。當時我就將這口鍾當做監寺,少不了踹上幾腳。」走上前去細看,道:「當初我也沒發現它有什麼特異,出外開了眼界,回想起來,覺得這必然是一件法器,還想回頭鑒定一番,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手指在鍾上輕輕一扣,只聽嗡的一聲,大鐘發出轟鳴之聲。他這一根手指,力道竟不輸於那沉重的鍾杵。
鐘鳴聲迴盪在山神廟中,然而過了許久,那鐘聲漸漸歇止,也沒有第二個聲音響起。
那和尚道:「看來他果然不在。裡頭是什麼?」他指了指後面的門。
程鈞道:「後面是小和尚的住處,他既然不在,裡面也沒有人,你在外面……」
那和尚不等他說完,道:「既然是我太師侄孫的地方,那也不必客氣了,我先去安頓下來再說。」說著直接進了裡間。
程鈞無奈,只得跟著進去。
那和尚進了中堂,環顧了一周,見到沒人,卻沒停下腳步,道:「不對,還在後面。」說著邁開大步,匆匆從下一扇門穿過,進了後堂。
程鈞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他也發現了,後堂有不尋常的東西,他是直接衝著最裡面去的。雖然明知道那和尚的意思,程鈞還是不能贊同,這和尚來來去去就會開門見山這一招,剛才在紫雲觀就玩砸了,這回還不吸取教訓。何況他剛剛在紫雲觀十分吃虧,受了暗傷,現在也只是大面上恢復過來,現在直接去踹山神廟的老巢,殊為不智。
程鈞本人也就是在去紫雲觀之前,利用那和尚留下的法器寶鏡,試探了裡面一回。卻也沒試探出個結果——一來沒有摸清楚裡面的實力,二來,也沒有摸清那裡面的傢伙是敵是友。
裡面未必是敵。
這裡面的人物,不管是人是獸,是妖是魔,畢竟是小和尚對抗紫雲觀而不敗的依靠,雖然也有小和尚涉世未深,極有可能被利用,但也不是沒有裡面果然是一個高人,看重小和尚,因此才幫助他的可能。
退一步說,就是裡面果然是敵,在紫雲觀為首要大敵的情況下,也不該兩面受敵,雙方說不定還有合作的可能。
如此一來,程鈞試探歸試探,並不著急跟他翻臉。
但程鈞也沒有特意去阻止,一人有一人的方法,那和尚的做法也未必無效。他隨手撿起一根掉落的木柴,點著了火,跟著走進裡面。
還沒進去,就聽那和尚大喝道:「果然是個妖孽。」
程鈞進去,舉起木柴,在火光的照耀下,只見山神廟後堂的正中,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那是一口通體漆黑的棺材,方方正正,除了黑的暗啞,毫無光澤之外,其實無甚出奇之處,只是在這種情況下,陡然見到一口棺材,確實令人意外。
程鈞心頭豁然一亮,暗道:果然在這裡!
棺材的事情,岳華道人在紫雲觀就曾告訴過程鈞。雖然岳華道人毫不可信,但是程鈞相信,有些地方,他還是說了實話。譬如他說過廟裡是一口棺材,那麼這一口棺材,就一定是存在的,這種一眼就能揭穿的事,他本也沒必要說謊。當然,棺材裡面的東西,按照岳華老道說的,乃是一個老魔,倒未必是真。
不過,此情此景,要讓人相信棺材裡是個正人君子,似乎也很困難。
那大寶和尚開始吃了一驚,但是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人物,立刻冷靜下來,道:「道友,你看如何?」
程鈞道:「外面看不出什麼來。要不然就是什麼都沒有,要不然氣息收斂的極好。」連程鈞站在棺材前面數尺,也沒感覺出裡面有什麼魔氣或者靈氣,倘若裡面果然有古怪,那至少說明此人很有些手段。
那和尚喝道:「我看不是。剛剛我在下面,雖然隔著甚遠,也曾感覺到一縷不祥之氣,難道爬個坡的功夫,這裡就能換個天地麼?定然是賊人藏匿了起來,我來試他一試。」伸手在腰間一拍,一道金光飛出,手中登時出現了一根丈二禪杖,正是他適才在紫雲觀中用的。
程鈞早知道他所謂的「試探」是什麼風格,倒退了一步,道:「你出手留點神吧,不然這廟塌了,咱們三個一起露宿荒野了。」
那和尚將禪杖一抖,金環嘩愣愣亂響,然後使勁往地下一頓,「咚」的一聲,發出一身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音猶如實質,在後殿一層層的蕩漾開來。
梵音——
程鈞身子不動,也沒有運氣去抵擋,任由音波在自己身邊掠過,佛門的梵音是不會傷害妖魔之外的人的,程鈞心思空明,念頭通達,自然不受侵害。
這一聲梵音發散出去,雖然聲勢浩大,但片刻之後,就收為無形,空氣中再無任何異樣,那棺材也依舊是棺材,靜靜地躺在那裡。
程鈞吁了一口氣,暗道:果然也不行。
和尚又是疑惑,又是遲疑道:「難道果然不是邪祟之物?我這梵音試探,就是修為高我數倍的妖魔,在梵音之前,也絕不能毫無反應。難道果然是我多疑?」
程鈞暗道:那也未必。既然試探不出來,只能等他自己出來,再看真身到底為何物。
那和尚圍著棺材走了一圈,道:「這棺材沒有釘上,莫非是空的?」說著伸手去敲棺材蓋,發出扣扣的聲音。
敲了幾下,那和尚道:「也不似是空的,來,我瞧瞧到底有什麼古怪。」說著雙手按在棺材蓋子上,使勁一推,轟的一聲,把棺材蓋推開。
依舊是什麼也沒發生。
那和尚往棺材裡面一看,道:「我道是什麼,依舊是尋常。」
程鈞心道這大和尚好急的性子,也走過去看,只見裡面規規矩矩,躺著一具白骨。
那白骨不知有多少年月,身上衣服,底下的鋪墊,都已經爛的精光,只剩下一具骷髏,還算完整,骷髏口中咬著一顆碩大的珠子,腳下還有幾件銅器,還有幾塊碎瓷片,想必是放進棺材裡的瓷器已經打碎了。
那大和尚見了白骨,雙手合十,念了一段經文,這才放眼再看,道:「唉,果然只是一具尋常白骨罷了,骨質灰白脆弱,衣衫爛光,想必已經有了數百年的歲月。這人生前想必也是個富貴人,糟蹋了許多東西為他陪葬,如今只剩下一具骷髏,人早已轉生去了,這些東西又哪裡用得到?」
程鈞目光一轉,道:「不對了。這棺材太乾淨了。」
大寶和尚轉頭看著他,程鈞道:「棺材底下全無鋪墊的殘餘,也沒有屍水的痕跡,明明棺材底沒漏,怎麼會如此乾淨?」
大寶和尚一怔,道:「或許他是埋在哪個乾淨通風的地方……」一拍腦袋,道:「那是不可能的,誰家棺材會通風啊。」
程鈞道:「還有一節——這棺材板,也太薄了。」用手指一量,道:「也就是三寸板兒,一般的富貴人家,怎麼會用這麼薄的棺材?」
大寶和尚聽了,敲敲打打,道:「果然是薄了點,不過很結實,許是什麼特殊的木頭。怪了,這木頭我走遍了北國山林也沒見過,難道是南方的木材?」
程鈞搖頭,道:「從骨頭和牙齒來看,只是個尋常老漢,倒沒什麼出奇的地方。」說到這裡,只聽外面一陣腳步聲,轉頭道:「有人來了。」
與此同時,只聽小和尚在外面驚叫道:「有人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小和尚急沖沖跑進來,在他身後跟著的,卻是小石頭,還背著一個大包袱,進來驚叫道:「你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