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炳生分管農業,到淮山是視察工作;沈淮與胡舒衛是來參觀考察,除了都住在淮山賓館內,兩撥人在淮山也走不到一起去.
雖然說重子輕父、重卑輕尊是種忌諱,但任何規則都抵擋不住現實利益的誘惑。
魏福明作為淮海省委委員、淮山市委書記,算是前省委書記陶國泉提拔起來的老人,但與蘇唯君有些矛盾,這些年就窩在淮山,一直都沒能調出去,更談不上提拔任用,但省裡一些情況,要遠比普通的中層幹部瞭解詳細。
魏福明也知道宋炳生與沈淮父子倆隔閡極深,沈淮回徐城也幾乎都是臨家門而不入,這次父子倆同在淮山,甚至連面都不見一下,這當真視如仇寇了。
是陪同副省長宋炳生,還是陪同沈淮、胡舒衛,魏福明他心裡也很是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與分管工業、電力的副市長楊凱等人,陪同沈淮往龍水鄉看龍水電站的選址現場。
不要說龍水電站對地方經濟發展的促進,以及工程啟動建設能給地方直接提供的數千個就業崗位了,僅東江電力未來支付給地方為移民安置所用的數億款項,就足以叫淮山市的官員趨之若鶩了。
魏福明也知道龍水電站一經啟動建設,有大量的建材會由地方企業供應,也會有一些土方工程交給地方企業承擔,這背後有他大把的好處跟搞活的機會。
宋炳生雖然是副省長,但這些年來只分管農業,手裡的權柄有限,那邊走親熱了,頂天給淮山市裡撥幾百萬的專款,魏福明讓分管農業的副市長小心伺候,他再犯不著全程陪同。
反正陪兒子不陪老子,魏福明猜想宋炳生心裡再不爽,也張不開口數落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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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龍水的進場公路正式通車要等到七月底,但路基已經夯實,可以供車輛通行。
天下著小雨,沈淮與胡舒衛在淮山市委書記魏福明等人的陪同,起早前往龍水鄉看大壩、引水堰選址現場的籌備情況,頗為順利,下午兩點鐘不到,就將現場看完。
今天不能從淮山趕回徐城,返回淮山市裡又稍早了些,沈淮決定與胡舒衛趕往騰游鄉,再看一看騰游電站選址的地質情況。
騰游電站是計劃在淮山市境內修建的第二座大型梯級電站,現在什麼籌備工作都還沒有啟動。
不過,只要江寧到淮西之間的超高壓骨幹電網建起來,電力能夠源源不斷的往華東沿海地區輸出,東江電力那邊的資金供給又不成問題,淮山市境內剩下兩座大型梯級電站啟動建設都會非常的快。
沒有列入行程,沈淮本打算與胡舒衛兩人過去隨意走一走,以便能對騰游鄉的情況有個基礎的瞭解;魏福明熱情萬分,堅持全程陪同到底。
往更上遊方向、騰游鄉的道路就很差勁了,說是砂石路,但路面上看不到還剩有什麼砂石,給過往的車輛啃得坑坑窪窪,缺少必要的維護。又趕上連曰春雨,路面泥濘不堪。
沈淮與胡舒衛出來,包括魏福明、楊凱等淮山市官員陪同,都是乘坐普通的轎車,前往騰游幾乎是走一路陷一路。
雖然除了淮山市裡的隨行人員外,縣裡、鄉里也有很多人趕過來陪同,車子陷進泥坑裡,不需要沈淮、胡舒衛、魏福明親自去把車從泥坑裡推出來,但在下雨天這麼反覆折騰,人到騰游鄉也是累得人仰馬翻。
大半天的時間就這麼耗在路上,趕到騰游鄉政斧,天色都已經是漆烏抹黑,想趕在天黑前回淮山市裡的想法也只有落空。
騰游鄉是個窮地方,就沒有正而八經的賓館,而騰游鄉離縣裡、市裡都有好幾十公里的路。不要說這樣的泥濘路況很難走夜路,還有好幾段路都挨著山崖,夜裡行車也危險。
條件再艱苦,大家夜裡也只能歇在龍游鄉。
騰游鄉的街道很窄,還是傳統的石板路,叫雨淋濕了,車燈打上去光亮一片。
鄉政斧是臨街夯土牆圍出的一個大院子,裡面起了幾排拿石灰抹白的紅磚瓦房辦公;車隊開進鄉政斧的院子裡,停下歇腳。
無論是鄉里還是縣裡,都沒有想到市委書記魏福明會陪同客人在鄉里留宿——開始甚至說連晚飯都不用鄉里準備——手忙腳亂好一陣子,才請魏福明、沈淮、胡舒衛到鄉政斧對面的一家餐館吃飯。
這家餐館算是鄉政斧的定點招待單位,帶同住宿也只有三層小樓,外立面貼了白瓷磚,在騰游鄉政斧所在這前後幾百米的街道上已算是很氣派的建築。
看著有兩百瓦的大燈泡,將院門口照得雪亮,雨絲在燈光裡泛起點點銀光。沈淮他們走進去,有兩個大公雞在院子裡昂首闊步,拉了兩砣雞屎又跑遠來。
魏福明、楊凱等人進一個勁的說條件簡陋,請沈淮、胡舒衛多包涵;而縣裡及鄉里的幹部根本就插不上話,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唯恐有什麼地方出差錯,又怕已經住在樓下的食客,高聲宣呼說什麼唐突的話,惹得市委書記心裡不快。
眾人剛到二樓的包廂裡,淮山市委副書記周延就接到一個電話,他又緊接著跑到魏福明身邊耳語。
看著魏福明面露難色,沈淮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魏福明說道:「宋副省長他們上午去了正澤縣,視察農、林工作。宋副省長他們計劃晚上回正澤縣,明天還繼續在正澤視察。不過下午的時候,回正澤縣的公路被泥石流堵住,宋副省長一行人正從東方林場往市裡趕——他們這時候還不是很清楚,從這邊往市裡的道路有多難走……」
魏福明也不清楚副省長宋炳生與沈淮這對父子之間有什麼化解不開的怨恨,但宋炳生昨夜在市政斧招待賓館甚至都不叫他們告訴沈淮他在淮山,父子倆的怨恨自然是淺不了。
這時候將副省長宋炳生一行人接到騰游鄉來暫時安頓,魏福明知道他跟沈淮父子倆在一起會很難堪,但要是讓宋炳生連夜走山路回市裡,萬一發生翻車事故,這責任誰承擔得了?
沈淮不知道東方林場離這邊有多遠,但聽魏福明的口氣,應該是離這邊很近,也理應說來是要把他們一行人都接到騰游來先湊合一晚上再說。
沈淮點點頭,附和魏福明的話,說道:「走過來,也是開一路陷一路,走夜路是更難。」
聽沈淮這邊說,魏福明站起來,從周延手裡接過電話走到門外,想必是親自給宋炳生通電話,讓陪同人員與宋炳生到騰游鄉來,跟他們這邊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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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軀體,融入兩個人的記憶跟人生,對那一邊情感都會變得淡薄一些。
與他這個「父親」之間的關係,沈淮很長時間以來,所淡漠考慮的都是利益,對這個頑固、保守得都有些迂腐的「父親」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一顧,年後的滇北之行,看到孤墳不在,遺骸不存,沈淮對那種怨恨的記憶就變得更深刻、更清晰。
不管怎麼說,聽到車子進院子裡引得雞鳴狗叫的聲音,魏福明都站起來準備要下樓迎接,沈淮也不能屁股粘在板凳上不動彈。
家裡矛盾再激烈,也不能叫外人看熱鬧,沈淮同時也很不明白,他「父親」昨天夜裡到底出於什麼心態,還刻意要魏福明不提他在淮山?
胡舒衛、楊凱、杜建等人,自然也是陪著沈淮、魏福明下樓去迎接宋炳生一行人。
天還下著雨,白熾燈照得院子一片雪白,到處都是水窪,司機停車時也沒有注意到停車邊上的水窪會特別深——宋炳生在車裡看著魏福明下樓,想顯得更自然一些,就先推開車門下車,沒想到一腳踩到大水坑裡,差點摔個狗吃屎。
好在鄭剛先從後面一輛車裡下來,緊忙將他攙住,沒有摔在水坑裡,但鞋子裡灌滿了水,褲管濕了一截,也是狼狽得很。
沈淮看了心裡卻暗爽。
騰游鄉的條件簡陋,院子裡泥地坑窪不平,誰都不好說什麼。
宋炳生也不用下屬再過來獻慇勤打傘,緊步走到廊簷下,與魏福明寒酸,似作很是平常的問站在廊簷下的沈淮:「這次怎麼沒有聽說你也要到淮山來?」
「胡舒衛臨時拉我過來的。」沈淮語氣寡淡的說道,好像他們真的都不知道彼此都住在淮山賓館裡。
見穿著小西服、胸脯繃得緊緊的任敏也從他「父親」的專車裡下來,沈淮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也無意跟這個女人寒酸什麼。
任敏終究是沒能調到省政斧辦公廳,但也省農業廳進入黨組,負責紀檢組工作,也算是一個極會鑽營的女人,看她在燈光下沒有一絲魚尾紋的臉蛋,很難想像她今年都快有四十歲了。
大家在廊簷下寒暄幾句,就上樓入座用宴。
宋炳生似乎想竭力在外人面前表現跟沈淮父子關係正常,入座後時不時問一些淮電東送的情況,沈淮則有一句沒一句回答著。
差不多將要吃完飯時,宋炳生又似無意的提了一句:「鍾書記前幾天,找我談過一次話。鍾書記年後就有在考慮提名你兼任東華市委常委的事情,我跟鍾書記說,你現在年紀還輕,經驗不足,現在就坐太高的位子,對你以後的發展沒有什麼好處。」
沈淮停下手裡的筷子,看了他「父親」一眼,語氣很淡的說道:「哦,鍾書記倒沒有找我說這事,」似乎完全不把東華市委常委的職務放在眼底,又問了一句,「鍾書記找你就談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