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璋的身形出現在慶州城外那通向亂葬崗的方向上,這一片地區荒草叢生,依然一如當初般的荒涼。
孔璋微微一笑便向亂葬崗走去,當初他每次闖了禍要避難,便是躲在這裡,現在故地重遊。
他要找的人只是一個普通凡人,生命特徵與常人無異,除非他一早就掃瞄過此人,特地記下其生命氣場,否則泯於眾生之中,想找到便如大海撈針般難。
這道理正是和聖階修士壓抑了力量來避開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感應是一個道理。
不過如果要找的人是躲在亂葬崗的,要找到便不那麼難了。
因為亂葬崗陰氣極重,地底雖有殭屍,但人屍有別,氣場是迥然有異的,如果隔了千里萬里,或許要分辨極為困難,但是孔璋已經近在數里之內,要分辨出活人與殭屍的區別卻並不難。
常人等閒是不會去亂葬崗的,既然大茶壺藏身在亂葬崗,那只要能找到亂葬崗的活人氣場,便多半是他了。
走近亂葬崗內,孔璋神識湧出,籠罩了整個亂葬崗,片刻間便分辨出了其中的差別。
輕輕一笑,便向找到的目標方向掠去。
孔璋停在一個地穴間,這地穴應該是被人用的挖出來的,還掩了半邊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薄棺材板。
孔璋輕輕推開薄板,裡面一個全身上下黑一塊白一塊,蓬頭垢面的老頭正仰面而睡,口角還流著涎。
孔璋輕輕敲了敲薄板,那老頭立即像只受驚的老鼠般醒了過來。
第一眼看到孔璋時,老頭連忙驚叫了一聲,當即就跪在地上,口裡叫道:「我的大爺,你們怎麼追到這裡了,我再也不去城裡了還不行嗎?」
老頭說著磕頭如搗蒜一般,連邊告饒。
孔璋輕歎一聲:「你怎麼變成如此模樣了?」
此言一出,那老頭動作一滯,忽然停了動作,遲疑著抬起頭,睜著一雙混濁的老眼看著孔璋。
此時孔璋倒也沒穿得大富大貴,只是穿了一身白色儒衫,但他修煉有成,相貌便一直停留在進蜀山派五年之後的那模樣,與當初在金風玉露樓裡的樣子並未大變。
那老頭眼中閃出疑惑,似乎想起了什麼。
「昔日故人,對面不識。」孔璋又是一歎。
這句話一出,那老頭再不遲疑,立即像只猛虎般從地上騰了起來,衝出地穴,在陽光下細細打量起孔璋來。
想是從記憶中想起了什麼,老頭惡狠狠的道:「你,你是孔幽的那個弟弟,你叫孔璋!」
「哈哈哈,你終於想起來了。」孔璋笑道。
老頭一聽,像只餓狼般一下就撲向孔璋,嘴裡叫道:「你這小王八崽子,到處惹麻煩,惹了就丟給我們,自己拍拍屁股跑了。」
這老頭正是當初的大茶壺,孔璋當初送走了其姐孔幽,自己也跑路了。
金風玉露樓從此之後卻是不太平,先是那鄭大官人不知道怎麼知道了其外室與孔璋當初有私情,找上門來要打要殺,差點砸了樓裡的招牌。
幸好喜娘拿出威風,仗著自家東家的關係,請來衙役才擺平此事,但從此結怨。
過了幾年,喜娘那在聖京的東家倒了台,賦閒在家。
後台一失勢,這邊的官府便給了臉色,以往不敢來麻煩的也敢來了。
那鄭大官人一直關注著,趁著這難得機會,花了重金買通了官府,定了金風玉露樓一個拐賣人口,逼良為娼的罪名,封了樓,還要鎖人。
喜娘見鬥不過,便捲了細軟,連樓也不要了,跑回聖京去了。
喜娘也是老奸巨猾,臨到走都還在叫著老娘要與樓誓存亡,還擺了一酒宴請大茶壺和眾多樓裡平時養的打手鼓氣,喝得他們士氣高熾,叫著明天要和鄭大官人算帳,一個個東倒西歪。
醒來時便見不到喜娘了,而喜娘的細軟也一點都不剩下了。
這時候官府真的來鎖人,這些地痞出身的人自然是一哄而散,就只剩下個大茶壺。
大茶壺被趕出去之前,值錢的也大半被衙役們強行搜走了,只夜裡翻*牆跑回樓裡搜刮了點剩餘。
一夜之間大變,金風玉露樓被封,那些姑娘們也各奔東西,有的收回了賣身契從了良跟人做小,有的人卻另尋一處接著做皮肉生意。
只有大茶壺就是想做皮肉生意,也沒人要,像綠娘般要漢子也是要長得細白俊俏的,哪會要他這種。
大茶壺失意之下便去爛賭,結果開始贏錢,後面輸得連褲子都差點沒了,借了錢也還不起,被人打得半死。
他喝醉了便在街上大罵,從佛祖罵到知府老爺,從喜娘罵到孔璋,鄭大官人更是不會放過,罵了個混天黑地。
第二天,便有人提著棍子把他堵在小巷裡,用口袋蒙頭又是一頓狠揍,而且告訴他這是鄭大官人的意思,叫他滾出城去,如果再在城裡看到他,就會揍他。
從此大茶壺便躲在了亂葬崗,但他既不願真的離開慶州,便時不時進城偷竊或是乞討,只要一有錢便又去爛賭。
如此過了多年,隨著他年老體衰,這日子越發難過。
大茶壺一撲過去,便像是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似的,身不由己的彈了回來,撞在那掩門的薄棺材板上,跌了個昏頭轉向。
半晌他才爬了起來,知道孔璋今非昔比,再也不敢耍橫了,期期艾艾的道:「你,你如今了不得了,你衣錦還鄉了,還來找我做什麼,難不成……」
隨著記憶復甦,他想起少時是如何對待孔璋的,不由打了個寒噤。
孔璋卻是搖頭道:「茶壺哥,如今我是修道之人,豈會還計較過去的種種。」
「那就好,那就好。」聽到孔璋說不計較從前,大茶壺不由心中稍鬆,但還是不太放心的道:「那你如今來找我作甚?」
孔璋隨意的道:「我不過是途經此處,忽然想起故人,所以回來看看,誰知道滄海桑田,變化如此之大,你更是落得如此下場。」
孔璋說得大茶壺老淚縱橫,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叫罵起喜娘和鄭大官人來。
孔璋也不勸解,只負手一旁。
大茶壺罵了幾句,想起孔璋在旁,連忙收了勢頭,忽然眼珠一轉,試探著問道:「你說你如今是修道之人?」
孔璋點頭道:「不錯,當初我突然送走我姐姐,自己也走了,實在是因為遇了仙緣,被一位大神通者收入門下,帶去修道去了,如今修煉有成,准我下山。」
「修道,修士?」大茶壺顫聲道,「那你豈不是現在很厲害?」
他開始以為孔璋只是不知道在哪裡發了財回來,但剛才撲向孔璋想撕打時卻被無形的力量撞回來,現在又聽孔璋自稱修道有成,不由信了八成。
孔璋信口道:「算不厲害,不過等閒之輩自然不是我的對手了。」
「那你幫我報仇,幫我奪回金風玉露樓!」大茶壺像是打了雞血一般。
孔璋搖頭道:「這可不行,仙凡有別,我妄自對常人下手,會不容於其他修士的,而且官府尚在,大楚王朝同樣有修士,胡亂傷人,會有麻煩的。」
「難道你就不能幫我?念在你我昔日情份上?」大茶壺急了,苦苦哀求起來。
孔璋裝模作樣的推辭了半天,最後長歎一聲道:「你乃是我故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不過師門自有戒律,世間也有律法,仙道也有規矩,我還是不能直接幫你出手的。這樣吧,我師門有一卷仙書,我可傳給你,你自己學些道法、術法,有什麼麻煩,自己去了結承擔,如何?」
聽孔璋始終不肯出手,大茶壺很是有些失望,再聽得孔璋答應傳他些法術,他驚喜之餘又生出疑惑。
他指著自己的老臉,那上面已經是如樹皮一般蒼老,兩頰更是已有明顯的老人斑,「我年紀已經不小了,還能修道?」
「你年紀已大,要修道到高深境界是不可能的了。便是作個一般的修士也有些困難,不過我既然答應了你,說不得只好幫你一把,我可用宗門秘術幫你打熬身體,不過此事有一點風險。」孔璋道。
「什麼風險?」大茶壺道。
「以秘術助你身體蛻變,若是成功你不但可以回復青春,而且便一躍跨入修士之列。」
「若是失敗了呢?」
「失敗了倒是有些麻煩。」孔璋沉吟道,「你身體已經老化,如果再失敗,恐怕會減少你的壽命,而且說不定會性情大變。」
聽了孔璋如此說,大茶壺不由打了個寒噤,不過他一想起這些年過的生活,最慘的時候白天夜裡都躲在亂葬崗裡,根本不敢進城,進城就會挨打。
也不敢離開慶州,身無分文,又當了一輩子龜公,換個地方什麼都不會,只能去偷搶或是乞討,倒不如在慶州附近。
最餓的時候,他甚至偷偷把才扔在附近的屍體都割了肉,燒了火烤來吃了幾塊。
大茶壺不由把心一橫道:「這般活著也委屈,我寧可賭一把。」
孔璋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說完他將手按在大茶壺頭頂,大茶壺只覺天靈蓋像是打開了一般,有一股熱流滾燙而下,開始只覺如同沐浴在熱水中,十分舒服。
到得後來卻是越來越燙,最後熱得他大叫一聲,便再不知人事了。
他雖昏了,但卻未倒,孔璋一隻手停在他頭頂上三寸處,一道紅光籠罩住大茶壺的身體,將他虛攝了起來。
他並沒有完全騙大茶壺,當真是在用魔質的感染之力在改變大茶壺的身體,不過孔璋當然沒有什麼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