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08
那漢子一路上挾著天寶飛奔,天寶只覺得他如離鉉之箭一般。時而躍起,時而跳落,彌高彌低。兩耳但聽得風聲嘯起,空谷幽寒,此外連那人的喘息聲都聽不到,天寶心下甚是服膺。一直走到月滿山巒,才發現那漢子腳步逐漸慢了下來。只聽那漢子對天寶說道:「小兄弟,一會我們去的地方,你盡量不要太多言語,而且你要和我保證,以後回家不會對其他人言及!」。
天寶覺得此人雖說不羈,但語氣中自有一股威嚴,便回答道:「大叔,請你放心,我記得了」。
那漢子笑了笑說:「以後我們以兄弟相稱如何?」
天寶點頭答應。不多時,兩人來到一處松竹繁茂,而且幽靜非常的處所,此處似乎甚是隱秘。那人放下天寶,天寶懵懂的望向四周,發覺沒有一處是自己熟知的地方。兩人來到門前,漢子扣了扣門上的銅環,頃刻,便有一小童將門打開。
那童兒見這漢子帶一個陌生的孩童,神色略微差異,隨即把二人引進院內。只見這院落廣闊無方,掃灑清淨,整潔非凡。當中一口八卦形狀的泉井,氤氳的向外盈著白氣。那童兒頭上挽著個道髻,似是修道之人。
天寶隨著那漢子進了院落的正堂,看到堂中伏案上供奉著的三清畫像,心裡莫無名狀的歡喜起來。那漢子也不客氣,抓起供奉在案前的點心水果囫圇吞食,隨手又拿起讓天寶吃。
天寶手中捧著那點心,懦懦的不敢食用,躊躇之餘,忽聽的後堂一個慈祥的聲音說道:「經雲!怎麼又這般無規無矩!」。話音沒落,從堂後走來一皓首白眉的老者。天寶見這老者膚色紅潤,竟與年輕人相仿。那老者見天寶拿著點心,而那漢子依然我行我素,對天寶笑了笑說:「好孩子,當真規矩的很」。叫來剛才那童兒,為天寶端過一些上好的點心水果,天寶這才吃了。
那漢子名叫謝經雲,邊吃點心,邊對白髮老者說道:「師叔,怎地到你這清虛谷的人,難不成要餓死幾個?」
那老者笑道:「你這廝一向食量大,服氣的功夫又不到家,我看難免添一個餓鬼的名銜!」。謝經雲吃罷,童兒拾下桌上的殘點,端上三盅茶來。
那老者詢問道:「這孩童是怎麼回事?」。
謝經雲便把先前的事情交待了一番。那老者神情訝異,不由得歎道:「世間竟有如此之人!?」
謝經雲道:「我雖沒有斬殺那怪物,但畢竟借這小兄弟之力,滅它一目,待明天進山,再較個高下!」
那老者呵呵大笑,說道:「你七師兄已經入山多時,這個時候也快回來了」。
謝經雲道:「我正奇怪,七師兄早我一步下山,應該早就比我先到了,為什麼到現在也不見人影!」這時只聽得院門輕響,那老者和謝經雲快步迎了出去。
天寶只走到正堂門前,便隔著門縫向外觀看。只見一個道人,似乎拖了一個很長的事物,嘟囔著走了進來。
天寶心下大驚,那人拖進來的不是別物,正是謝經雲刺瞎眼睛的巨蟒!那怪物雖說體形巨大,但這道人拖進門來便如兒戲一般。天寶見三人要進堂,便又規矩的回坐在椅子上。
那老者與那道人,謝經雲三人進得堂內,那道人赤著上身,開口說道:「這孽畜失了一目,竟然還逼得我動用五雷天心!師弟說它身形暴漲了幾倍有餘,分明是吞了夜裡上山那些個蠢人,當真棘手的很,咦?」,突然發現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天寶,天寶也驚訝的看著他,兩人一同脫口而出:「怎麼是你啊?」。
那老者與謝經雲不禁問起,忽見這道人面有愧色,支吾了半晌,便說:「昨日我到仙霞山下,見鎮裡有酒肆,便想在鎮上歇息一晚,痛飲而眠。誰知路上的盤纏竟被我花的空空如也,便失心發作,倒在巷口,被這小孩發現,給了我一罈酒,這才」。
謝經雲哈哈大笑,那老者搖了搖頭,說道:「皮侄兒,你那朱漆葫蘆早該拋去」。
皮道人撇著嘴說:「師叔,不是侄兒不肯,只是這酒之一字,戒起來太難,要沒了酒,那便人生寡味,萬事皆休。」說著輕搖了下掛在腰間的朱漆葫蘆,繼續說道:「今晚我降了這孽畜,也便是藉著酒力,不然實在是降它不能!」。
謝經雲把老者拉到一旁,輕聲言語道:「師叔,侄兒能得回一命,全仗那小孩,就連皮師兄竟也借過這孩子的力!這份恩情實在太大,經雲不得不報!」
老者讚許的點了點頭,說道:「世間的奇人異士,我都曾領略過一二,但從未見過小孩竟有如此胸襟!」。
謝經雲說:「雖說門內的玩意從不外傳,我便給他一張六丁六甲的解厄符,便不算壞了規矩,也算還了他那紫玉靈寶之情」。老者點頭,算作默許。
忽然聽到院落裡有人高喊:「白髮道人!尋仇的來了!」。老者從容的和皮道人出了廳堂,謝經雲扶著天寶的肩膀說道:「張兄弟,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害怕!只好好的呆在這堂內!」。
天寶平靜的說道:「放心吧,謝大哥!」。
謝經雲笑道:「當真是英雄出少年!」,轉身去了院中。
天寶便又從門縫向外張望,只見那老者對著院落一處閣樓高聲說道:「客來自遠,敢不拱手相迎!」。
忽見那井中煙氣飛散,屋簷風鈴輕聲作響。一人如鬼魅般從樓頂躍下,飄至三人面前。
老者冷笑道:「你即破了我這玄虛之壁,可見足下功深道長,用心非常了」。
那人陰冷的說道:「我等這一日,如焚似火,無寐無休,二十年前的符晉陽,也該含笑九泉下了。」。
老者揚起頭,淡淡的說道:「老夫二十年前,手刃排教那匹夫,絕無悔意,似那等殺人如麻,心御修羅的人,人可誅之!」。
那人冷冷的說:「好,白髮道人,今日是你親自出手,還是那七指伽藍?或是這皮道人,皆無妨礙,在下必取你首級!」。
老者呵呵一笑:「自家徒兒便可,反而勞煩師侄,豈不笑話!」。言下之意,此人不配讓自己動手。
話音剛落,只見從閣樓的一層躍下一個身影,卻是個十**歲的青年。那青年英氣逼人,俊秀挺拔。
老者笑著對這個青年說:「阮兒,客已至此,怎生這等無禮,還懶在閣內休閒啊?」。
那青年害羞的腆笑了一下,說道:「師尊,這人破壁而入時,弟子已然知曉,但您囑咐過,若有不速之客,讓我們切勿妄動,這才遂了他」。
白髮道人對那個人說道:「我這小徒阮笛,從藝至今不過十年,就委屈大駕了」。說罷不再做聲。
那人說道:「今日這清虛谷的人,我便費些辛苦,一個個的都除卻了罷」。
說著猛然隔空一掌,按向阮笛的身前,阮笛只覺罡風一陣,自己若不躲過這「隔空御物」之術,恐怕要碎身於此。便迅速的往旁邊一閃,掌風按向旁邊一處的窗欞上,「啪」地被震裂,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便連屋內的幾處巾瓶桌椅都扯的粉碎。
阮笛還沒回過神來,忽見那人極快的飄至身前,五指張開,欲往他脖頸處掏去。
誰知阮笛不退反進,順著他的五指迎上前去。只一瞬間,那人便覺指尖似抓到了一條滑溜至極的鰍魚身上。
那人心下微凜,他修習這金爪掌,已經到了連石頭都能輕易抓碎的地步,想不到一個如此年輕之人,能把卸勁之法運用到這般嫻熟。還沒等他再次運功發力,阮笛卻已後發制人,頭向左偏,左手叉腰,右掌橫推,掌心向下,那人便覺一股極大的推力將他移出圈內。還未來的及反應,阮笛雙手平推,好似抱球,第二式,第三式,向他排山倒海的推過來。
這人惱羞成怒,便用剛才那「隔空御物」之術向阮笛猛然拍了過來。
天寶在堂內看的驚心,生怕這俊美的青年被那人拍的粉碎。阮笛卻不慌忙,只是用雙手在胸前不斷畫圓。那人攻了許久,卻絲毫不見功效,那霸道的掌勁也似乎被他那輕描淡寫的揮舞所化解。
那人頓時心聲歹念,揚手便把藏在袖內煉成的「九印流火」打了出去。眼見阮笛要被這至剛之物所毀,突然那人眼前一花,那「九印流火」頓時被一股極陰寒之氣所化,湮滅為無形,那人心下大駭,知道白髮道人出手,自己已無勝算,剎那間便躍進了院中的那口井中。
天寶正看的好奇,不解那人為何要躍入井底。突然覺得山搖地動,腳根一軟,摔在地上,慌忙用手抱住堂中靠近門前的柱子。院落中樓宇花樹皆被震的簌簌作響。謝經雲與皮道人二人也禁不住伏在地上。
只見那白髮道人怒發飄然,揮舞長袖,手臂上青筋暴漲,指上拈了一個訣,猛地插向井中!頓時井口的水花四濺,隨即那山崩一般的響動便停了下來。卻見那井口四周結了一圈的冰凌,謝經雲上前觀看,便見師叔從井中抽出手臂,那井水已然被寒氣凝為一處了。
謝經雲問道:「師叔,這人從何而來,怎地如此厲害!?」
白髮道人說道:「他是那排教符晉陽之子,名為符沖。此番前來尋仇,竟然攪動泉脈,想要玉石俱焚。他不至死,在下面凍他一凍,給他點教訓」。
說罷挽起袖口,謝經雲見那袖內漆黑一片,布帛中一個窟窿,似被火炙過一般。只聽白髮道人說道:「九印流火,本是西華山鐵獄頭陀的看家本領,誰料被這廝學了,虧他功法孱弱,不然,便連我亦不能全身而退」。
阮笛慚愧的說道:「徒兒學藝不精,還害得師尊出手相救」。
白髮道人擺了擺手,說道:「他是有備而來,我只想你歷練一下。你不能勝他,也在意料之中」。皮道人找來師叔的衣袍,白髮道人當庭換了。天寶在堂內只看的瞠目結舌,心膽俱顫。白髮道人四人回到廳堂,讓童兒引著天寶到閣內睡了。
翌日,天寶早早的起來,走到院中不見一個人影,宛若空城一般,心裡正在納悶,見童兒打來洗漱的水,便問道:「謝大哥和老爺爺他們去哪了?」
童兒回答:「師祖領著他們去山中吐納未歸」。胡亂的梳洗了一下,便在院中閒逛。
想起昨晚那人躍入井中的情形,便不敢走近那井口,生怕那人又一躍而出。天寶走到那閣樓的一旁,才發現這閣樓彷彿建在絕頂的山巒之處。昨晚的驚懼過後,夜裡還哪有這閒情逸致賞觀風物。
閣樓的一端,是一側檻門,裡面隱約能看得見矮山花草。天寶被那奇花異草所吸引,便推開門,慢慢的走了過去。原來這裡面是一座天然的花園,園內的周圍房屋好似書苑,窗欞前滿是高疊的經卷。
天寶便不經意的向那些書屋處踱步,忽然感覺身後似有東西在徘徊。回頭一看,不禁嚇的面無血色。原來他一直往前走著,渾然沒有在意身後的響動,等到他回頭,一隻渾身黝黑的巨獅,和另外一隻通身雪白的雪獅,就在他身後不足幾尺的地方。
天寶緊張的緊靠在牆壁上,雙腿一直不停的抖動。那兩隻獅子只是警覺的看著他,鼻子裡不時發出低吼,並沒有撲過來。
正在危及時,忽聞一聲輕盈的鈴聲,那兩隻獅子便似聽到旨令一般,乖乖的伏在地上。天寶總算舒了一口氣,便見一人從書房一端的長廊過來。
那人也是個孩童,但比天寶身材要高大一些,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奇怪的是他小小的年紀,頭頂竟似老朽一般稀少,稀疏的毛髮只佔據了頭頂的四周,中間卻是平坦光亮。
天寶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感激,說道:「謝謝你啊,你是怎麼讓它們趴下的呢?」
誰知那少年聽罷沒有做聲,坐在石階上,低頭撫摸著那黑獅子,反問天寶說:「你又是從何而來?」
天寶聽他說話,聲音極悅耳,宛似有種魔力吸引著他,心裡對他越發的生出了好感。便把昨天與前夜發生的事情屬實的告訴了他。
那少年聽罷啞然失笑,繼而說道:「皮橫那種酒鬼,若不是迷戀上別人的家室,也便不會背地裡偷喝火麟殿裡的煉功藥酒,久之藥效發作,竟不能戒除,難怪為伏羲宮所驅逐!」回頭對天寶說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會他們回來後,你快些離開吧!」。說罷起身,偏坐在黑獅的背上,朝長廊那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