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筵剛剛結束不到半月,汴京印書社便推出了十萬冊《大學章句集注》和《中庸章句集注》,然後迅速擺上了汴京、洛陽、杭州、鄂州、廣州、成都的數千家架上,而且全都是在最顯眼處。
沒辦法,汴京印書社以其超快的印刷速度,超高的印刷質量,超低的印刷費用,已經吞併了汴京七成以上的印社,組成了一家擁有七千工人的超級印刷集團,壟斷了汴京九成以上,全國六成以上的出版業務。
所以除非那些書商想改行,否則就得乖乖的,按照這家出版巨頭的要求做。
其實這不是陳恪的意思,是他的手下在拍馬屁而已。本來按照陳恪的意思,是先印個兩萬冊,慢慢賣著,慢慢發酵,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自己也好收拾。
這下可好,幾日之間,《大學章句集注》和《中庸章句集注》兩本書,便傳遍五湖四海。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各種聲音。
首先自然是讚譽。因為陳氏理學是如此精緻的一門哲學。這樣的學問擺在你面前,你縱使不信,也很難不感到心折。因為中國自從先秦文化斷層後,就再沒有形成一門完備的哲學。在漢儒學說、佛道思想,相繼被證明失敗後,人們太需要一種可以指引他們的思想了。
但也正是因為經歷過太多的挫折,他們不會輕信任何學說,總要充分的質疑之後。才會一點點的去接受。
所以整個冬天,陳恪家門口、還有武學院門口都擠滿了前來討教、拜師、辯論、質疑的儒者、書生。有人甚至從廣東趕來,就為了吐他一口老痰……當然,這樣的人是極個別的。
陳恪也不得不把大量的時間,放在釋疑、解惑、乃至辯論上。整天被這樣圍攻,饒是他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最後只能宣佈。每五天一次,在武學院的講武堂中,集中會見一批拜訪者。
講武堂是皇家武學院仿照後世的禮堂。新建的講堂,水泥混凝土結構,最多可以容納兩千餘人。有原始的擴音設備,可供武學院上大課之用。
陳恪把這些人集中在一起,最大的好處是,可以避免回答重複的問題。事實上,他每天翻來覆去回答的,差不多就是那麼十幾個問題。
諸如『你說格物窮理,那麼把聖人放在哪裡?難道我們只需要格物,就不需要再學習聖人了麼?』
陳恪的回答是:「當然不是,沒有聖人指引,你如何去格物?內修己身。外窮物理,皆需要遵從聖人的教誨!」
又有人問:『你說『萬物之界為實在,分門別類窮其理者,皆可入道』。難道我研究草木也能入道?』
「理有萬千,但道只有一個。」陳恪道:「道蘊含在萬物萬理之中。所以每個理中,都蘊藏著道的一部分。按說應當窮萬物之理,方可得道。但人有智慧,可以總結歸納、可以舉一反三。所以你只要能窮究一門一類之理,便可得道。」
「那麼都分哪幾類呢?」
「太多了,比如說哲學、文學、武學、佛學、道學、史學、醫學、農學、工學、算學、占卜學、天文學、地理學、軍事學、動物學、植物學……」
「難道農民也可得道?」這可是士大夫們讓不爽的。他們需要優越感。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是農學博大精深,想要由此入道,你得能打理所有的作物吧?能防治所有的病蟲災害吧?還有園藝、造林、蠶桑、畜牧、獸醫、配種、釀造、烹飪、儲備,以及治荒的方法,也得瞭若指掌吧?」陳恪淡淡答道:「你覺著一個不識字的農人,可以瞭解這麼多麼?」
台下眾人不禁搖頭失笑。
「所以僅靠實踐,是無法得道的。還得通過閱讀前人的書籍,快速成為這方面的專家。然後再通過實踐,檢驗自己的知識,這樣才能盡快得到足夠的理,然後才有足夠的時間,去求道。」陳恪這樣說,無疑是宣揚,只有讀書人才能得道,但他還要掩飾道:「如果有一位農人能掌握這麼多,你認為他沒有資格入道麼?」
「先生說要看書,可哪有農學方面的書?」眾人卻笑道:「從來沒聽說有人以農學家得道。」
「《齊民要術》、《汜勝之書》、《四時纂要》、《耒耜經》、《兆人本業》、《保生月錄》、《種植法》、《相馬經》、《四時記》、《乘輿月令》、《紀歷撮要》、《農家事略》、《耕譜》、《蠶書》、《山居要術》、《司牧安驥集》、《王氏四時錄》、《蠶經》……」陳恪微笑道:「我只是略略一想,便有這麼許多古之農書,為何諸位卻說沒有呢。」
眾士人不禁臉紅,他們讀書只為了科舉做官,是以除了十三經外,看得書很少。就算看也多是傳奇話本之類的消遣文。有誰會閒著沒事兒,捧著本農書看呢?
「至於以農入道者。最有名的便是炎帝神農氏。」陳恪又補充一句道:「其實古代農學家比比皆是,只是漢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堵死了人們以百家入道的路徑。其實應當以我儒家為體,百家為用,以儒家致內心,以百家證萬物,方可成大道!」
「那你自己格的是哪一家呢?」又有人問道。其實問這種問題的,便是已經基本認可他的學說的了。
「吾內究儒學,外格物理。」陳恪便道:「我嘗試著找到這個世界各種現象背後的規律。比如,為什麼東西會往地上掉;船為什麼能在水上漂;為什麼彩虹有七種顏色;太陽、月亮以及星體,究竟是遵循著什麼規律在運動?」
「若能堪透這種種此類的物理,自然可以解釋這個世界。」陳恪又道:「不過目前我也只得到一部分理而已,而且其中一部分,還未經實踐檢驗,當不得真。」
他這話,果然引起了眾人的強烈好奇,便問道:「為什麼東西會往地上掉?」
「因為有地心引力的存在。」陳恪答道:「所以人會有體重,所以你跳得再高,最終還得落回地面,所以日月星被束縛著圍繞地心旋轉。」
「彩虹怎麼會是七色?」比起第一個現象來,這是他們更關心的。因為彩虹在這個年代,被稱為『槓吃水』、『龍吸水』,人們認為彩虹會吸乾當處的水。所以人們在彩虹來臨的時候,敲擊鍋碗等,來『嚇走』彩虹。
對於未知的現象,古人總是賦予神話色彩,打破這種神話,自然會體現出無與倫比的說服力。
陳恪便解釋道:「彩虹,是太陽光照射到空氣中的水滴,光線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光譜。因為雨後傍晚的氣象條件,最適合彩虹出現,所以人們總會在那時見到它。」
眾人聞言不禁笑道:「先生怕是說笑了,那太陽光是白色的,而虹是七彩的,怎麼就聯繫到一起了呢?」
「太陽光是七色的不假,」陳恪淡淡道:「只是復合在一起,才會變成白色。當發生折射及散射後,就會顯出七色來。」見眾人不信,他笑道:「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便從教具盒中拿出一面透明的三稜鏡,讓眾人傳看道:「先看看,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玻璃吧?」
這時候,西洋的玻璃在大宋雖然賣的貴,但並不罕見。而儒家子弟大都是中上家庭之後……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家,也沒錢供孩子脫產唸書。所以對那三稜鏡大都不驚奇,只是知道這塊如此透亮的玻璃,肯定貴的一塌糊塗。
那玻璃傳送的空當,陳恪便科普了光的折射和反射原理。因為都是最基礎的初中物理知識,對成年人來說十分好懂,且聽了有恍然大悟之感。原來往日照鏡子看到自己、把筷子插到水中,總像折斷了一樣,含著這樣的道理啊!
待那三稜鏡傳回來,陳恪讓人將左邊窗戶的簾子,拉開一條縫。便有一道光射了進來,陳恪將三稜鏡湊在光上,眾士人便看到光線經過稜鏡折射,照在牆壁上,顯出一道七彩的光……
證明了陽光是七色的,陳恪又帶眾人來到練武場,侍衛拖來裝上花灑頭的水龍,背對著陽光用力踏著腳踏,無數條的水線便噴薄而出,變成漫天的水霧。
眾人只見一道美麗的彩虹,兀然橫跨在練武場的上空……
看到這一幕的人,十有**對陳恪佩服的五體投地,其中大半從此成為他的擁躉。那真是屢試不爽。
當然,陳恪每次講課,所做的實驗都不相同。不過全都是上輩子念初中時,物理課上所做過的那些……
所以小的時候,要盡量多做小實驗,萬一哪天穿越了,也算有一技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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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欠盟主們六更的樣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