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背後的交鋒（3）
程曉光威嚴地掃視一圈與會的常嘉縣委和縣政府班子成員，繼續說道：「在國外，個別社會主義國家的經濟改革向市場經濟靠攏，但實踐證明並沒有取得預期成功，反而在政治上、經濟上陷入危機，這種經驗教訓值得我們每個領導幹部借鑒。」
在程曉光威嚴聲調中，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下面請吳主任談話。」程曉光說完把話筒移到吳雪面前。
吳雪清了清嗓子，臉上也是沒有半點笑容，說道：「剛才程市長講了我們當前工作中，特別是經濟領域存在的一個重要問題。許多同志不知道市場經濟為何物，以為只有搞市場經濟才能夠使國家快速發展，這是很荒謬的認識。同志們，什麼是市場經濟，有哪些特徵？市場經濟說到底就是將生產資料私有化；使決策高度分散化；通過供求及由供求關係導致的價格機制來自動調節一切經濟行動；排除行政力量直接干預市場。這樣搞下去，國家的性質就會發生變化。這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希望同志們充分警惕。年初，嘉南市政府根據省政府的相關精神，下發了《關於嘉南市鄉鎮企業調整、整頓工作的通知》，這個通知強調了用政府手段整頓、關閉部分產品質量低劣，用低價手段衝擊國有企業的產品佔有率的鄉鎮企業和非國有私營企業。我們這次下來，就是通過實地調查來摸清常嘉縣委縣政府對市政府這個通知的執行情況。這也可以從一個側面來檢驗常嘉縣委縣政府的政治意志和領導能力。」
會場中如結了一層寒霜，常嘉縣委縣政府班子成員前二天還沉浸在台東科技項目簽約成功的喜悅中，突然之間，感覺上面澆了一盆冰水下來，從頭到腳都感覺冷颼颼的。在吳雪講完話之後，會議室一時冷場了。
程曉光不滿地環視四周，提高聲音說道：「張縣長，你先匯報一下常嘉縣政府執行通知的情況。」
張順強素來冷面冷臉，看不出內心的波動。他喝一口茶，然後開始匯報常嘉縣執行鄉鎮企業調整、整頓的具體情況。從全縣共整頓了多少家企業，關閉了多少家企業開始，到目前實際執行情況，當一連串的數據報出來之後，程曉光和吳雪的臉色更顯嚴峻。
程曉光冷冷地問道：「張縣長，那麼，常嘉縣境內的國有企業今年以來總體情況如何？」
張順強實事求是地匯報：「國有企業總體情況仍在走下坡路，特別是常嘉水泥廠，銀行的貸款數額越來越高，還貸苦難，銀行開始拒絕放貸，縣政府出面做了工作，才讓企業又貸到一筆款，用來維持工廠的基本運轉。但工人工資低，醫療費拖欠嚴重，已經引發一定的矛盾。」
程曉光拍了拍桌子，說道：「常嘉國有企業經營環境越來越差，與縣委縣政府不積極保護國有企業、抑制非公企業的發展密切相關。同志們，事實勝於雄辯啊。看來我和吳主任這次到常嘉來，還正是來對了。如果不迅速扭轉這個局面，常嘉的主體經濟發展就會受到阻礙，經濟領域的資本主義自由化傾向就會越來越嚴重，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張縣長，看來我和吳主任要在常嘉調研兩天，解決了問題再回嘉南。」
張順強聞言看了看唐國強，說道：「程市長和吳主任能留下來指導常嘉的工作，我們舉雙手歡迎。」
話雖如此說，冷峻的臉龐上絲毫看不出舉雙手歡迎的意思。
葉之然和「岳母」談興一起，越聊越投機，他是有心討葉青麗的歡喜，自然每句話都迎合她的觀點。葉青麗越和他談話，越覺得女兒念悅的目光還是不錯滴。直到科室主任來找她商量一位肝切手術病人的手術方案，才意猶未盡地結束談話，道：「小葉，有空常來嘉南，恆良也經常提起你的。」
葉之然露出不勝榮幸的表情，道：「我一定抽空來聆聽張叔的教誨，讓他指點指點我工作中迷津，我畢竟年紀輕，經常遇到難以選擇的困境，若能得張叔的耳提面命，可以讓我少走彎路。」
前來商談工作的科室主任驚異地看了葉之然一眼，感覺這年輕人的說話水平頗高。他知道葉青麗出身高門，純粹因為熱愛這個職業才繼續行醫，很知趣地站在一旁，等葉之然走出辦公室才和葉青麗商談工作，閉口不問來者的身份。
葉之然走出醫院時，天空中飄起了絲絲小雨。他抬頭看了看天，見雲層不厚，估摸這雨下不大，就點了顆煙，在醫院大門口的榕樹下靜等風雨過去。聯想到常嘉縣的上空，程曉光正在呼風布雨，心裡就有些濕濕的感覺。
一顆煙還沒有抽完，腰間的拷機劇烈地震動起來，葉之然叼著煙一看拷機，見是胡亞平發來的消息：「速回電」。
葉之然不敢怠慢，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把胡亞平桌子上的黑色話機打得一陣亂顫。
電話從胡亞平的桌上又轉到唐國強的桌上。
唐國強接起電話，說道：「小葉，常嘉現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你要有心理準備。」
唐國強從會議室出來後立即向楓寒軒作了匯報，把會議上的講話簡明扼要地敘述一遍。楓寒軒就讓他通知葉之然回市委大院，他準備帶葉之然向鍾書記做個匯報。唐國強立刻吩咐胡亞平通過尋呼台拷葉之然。
「小葉，你立刻去市委找寒軒書記。寒軒書記的意見讓你立刻過去，他準備帶你去見漢庭書記。」
「唐書記，我應該怎麼說？」
唐國強道：「你就多聽少說。我已經把這裡發生的情況匯報給了寒軒書記，寒軒書記鬥爭經驗豐富，他會作出正確決策的。你的任務就是帶一雙耳朵過去，把嘴巴留在家裡。」
葉之然道：「好的，唐書記，那我立刻過去。」
路上，他在想，既然規定只帶耳朵不帶嘴巴，似乎也沒有必要特地去一次市委。那麼，楓書記讓自己過去究竟是什麼目的呢？難道僅僅是為了向鍾書記匯報時顯得師出有名？還是有些話不能說得太透明，需要他在現場細細體會？然後通過他的口轉述給唐國強？
回到楓寒軒的辦公室，楓寒軒問他：「小葉，你今天怎麼到嘉南了？」
葉之然回答說：「楓書記，因為程市長在常嘉考察工作，縣委的領導不敢離境，委託我來送一送王總去機場。到嘉南後，我才得知王總已經離開了。我回常嘉的路上，又接到唐書記的電話，讓我過來向楓書記、鍾書記報到，聽候指示。」
楓寒軒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就帶你去向漢庭書記匯報一下，看漢庭書記有什麼指示。」
兩人來到市委書記鍾漢庭的辦公室，諸彬見楓寒軒副書記過來，不敢怠慢，忙站起身客氣地說：「楓書記，鍾書記在裡面，請進。」
鍾漢庭見楓寒軒帶著葉之然一起過來，略感詫異，不過，市委書記的城府已經不是葉之然所能比擬。他從辦公桌後站起身，走到對面的沙發前，說道：「寒軒書記，我們坐下談。」
又問葉之然：「小葉是特地從常嘉過來的？」
葉之然站著把剛才在楓寒軒辦公室回答的話重複一遍。
鍾漢庭便對葉之然招招手，說：「坐下，坐下說。」
等葉之然安穩地坐下，楓寒軒說道：「漢庭書記，小葉找到我的秘書，我已經聽他講了一遍常嘉國強書記的匯報。似乎曉光市長這次下去，鬧得動靜挺大。」
他便把程曉光在常嘉縣委縣政府班子上的話講了一遍。
鍾漢庭聽到一半，眉頭就皺成一個「川」字，等楓寒軒說完，不由地感慨道：「看來是有備而去，不知道常嘉的同志是否頂得住。」
葉之然牢記唐國強的指示，帶著耳朵認真地聽嘉南兩位高層領導的對話。見鍾漢庭此時渾沒有常嘉簽約儀式上慷慨激昂的氣勢，只是好整以暇地宕開一筆，不禁在心裡細細琢磨。
楓寒軒微笑道：「曉光市長不愧是黨多年培養的幹部，嗅覺還是很敏銳的。長江日報的報道一出來，他第二天就到了常嘉。聽他在常嘉主要領導班子上的講話，似乎對報道的主體思想相當排斥。已經提升到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之爭的高度。」
長江日報的這篇報道主要內容就是鍾漢庭的即興講話，鍾漢庭豈會不知。但他和楓寒軒的合縱尚不穩固，談話就刻意含蓄。
鍾漢庭道：「去年下半年以來，理論界對市場經濟的顧慮越來越大，爭論不斷。我的看法，這種爭論如果停留在意識形態，有助於我們提高警惕，應付複雜的經濟局面。但如果借此引用到工作中，必須慎重，不能因此動搖我們進行經濟改革的決心和信心。我們看得很清楚，常嘉還是在搞社會主義嘛！市委的主要領導應該保護地方同志的改革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