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背後的交鋒（1）
嘉南市市長程曉光到常嘉調研工作的當天，葉之然坐車在嘉常公路上和他交車而過。
嘉常公路仍在擴建之中，這條原本只有七米寬的市級公路，將擴建為寬十二米雙向四車道的半封閉道路，設計時速最高可達每小時70公里。公路建成後，從市區到常嘉的車行時間可以節省一個多小時。此時，路基已經基本築好。
葉之然從車窗中看著三輛掛市委002號車牌的小車很快消失在背後的塵土之中。在省報那篇報道刊登之後，他的心頭始終存在著若隱若現的壓力，對程市長這個時間突訪常嘉，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
而他此行又肩負著唐書記的某種使命。
「小葉來了？楓書記正好有空。」昨天上午唐書記和他談話結束，葉之然就在唐書記的辦公室打電話給劉童華，約好了向市委副書記楓寒軒匯報工作的時間。所以，今天葉之然到市區後就算準時間，提早五分鐘到達楓書記所在的市委常委樓。劉童華見他來得非常準時，非常滿意。直接把他帶進了楓書記的房間。
「楓書記，常嘉縣的葉之然同志到了。」
「哦，」楓寒軒抬眼看了看葉之然，說：「坐吧，我把手裡的報紙看完。」
「謝謝楓書記。」葉之然畢恭畢敬地道謝，然後隔著寬大的辦公桌，在他的對面坐下。抬眼看看楓書記手中的報紙，正是昨天的這份「長江日報」。
等楓寒軒看完報紙，對泡完茶準備退出去的秘書劉童華說：「小劉，你也坐下。」
劉童華稍感意外，但臉色表情絲毫看不出內心的變化，依言在葉之然旁邊的座椅坐下。
這是一次不合常理的匯報。一般來說，有資格向市委副書記匯報工作的，都是各區縣各局行的一把手，至少也是這些條塊的副職。而葉之然以鄉級幹部的身份請求匯報工作，無疑屬於越級匯報，是官場中的忌諱舉動。
楓寒軒將他的秘書留下，似乎隨意，其實有心。
「給你十五分鐘時間。，什麼事？」楓寒軒平靜地問。
葉之然道：「楓書記，台東科技投資協議簽訂的當天，鍾書記在儀式上發表了激動人心的講話，常嘉的幹部和群眾都深受鼓舞。這也與您一貫的指示精神一致。晚上，縣委在娛樂城舉行簽字儀式的慶功晚宴。晚宴上，鍾書記為了考我，讓我回答對他儀式上的講話有何感想。我就說了『只要銳意改革，鄉經濟規模可以超過縣，小城市可以超過省會市』，現在想來，是我太冒失了。」
「這篇報道我已經看了多次了，昨天漢庭書記為了這還把我叫去商討。」楓寒軒看著葉之然，說得很慢：「如果站在記者的立場上，這篇報道非常有價值。這是個實實在在的經濟改革事例嘛！所以，你不要有顧忌，越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刻，越要穩得住。」
楓寒軒說一句，葉之然就點一下頭。他全神貫注地聽著楓寒軒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國內現在的政治環境，有些事是可以做不可以說的，有些事是不可以做但可以說的。作為一個成熟的幹部，你要好好學點政治。」
葉之然迎著楓寒軒的目光，認真地點了點頭。
「常嘉縣政府成功得簽訂了這個投資協議，其結果不僅吸引了市裡的目光，還吸引了省裡的目光，所以，這段時間到常嘉來的領導很多，估計後續還有。」
常嘉既不屬於鍾漢庭的鍾派，也不屬於程曉光的程派，眼看著常嘉的經濟將明顯好轉，動腦筋的就多了起來。
楓寒軒沉吟了片刻，直視葉之然的眼睛，看著他說：「我對常嘉縣委還是比較放心的，我相信他們有這樣的政治覺悟，關鍵時期不搖擺不動搖。」
葉之然在楓寒軒的目光逼視下，聽著他緩緩說出「不搖擺不動搖」六個字，腦子中如有一道金光閃過，豁然開朗。再聯想到昨天上午在唐國強辦公室，唐國強講「寒軒書記對我們常嘉是很關心的，常嘉的任何動靜理應讓市委主要領導瞭解清楚。」更有了明悟。
現在聯想起來，似乎唐國強派他到市委，就是為了婉轉地向楓書記表明一種態度，而楓書記也明白了唐國強派葉之然前來匯報工作的真意。並且用這六個字表達了信任和期望。
想到這裡，葉之然看向楓寒軒的目光就充滿了欽佩。
「和他們相比，自己還是嫩得很啊！」他在心裡暗歎一聲，說道：「楓書記，唐書記是市委組織部出來的領導，最講組織紀律，他經常教育我們，沒有組織紀律性的幹部就不是成熟的幹部。在唐書記的教導下，常嘉的幹部群眾在關鍵時刻最講團結最講紀律。」
楓寒軒此前是嘉南市委組織部長，而且，葉之然也是市委組織部公開招考進來的。他聽葉之然此時強調組織紀律，其實是在鍾書記、程市長接連去常嘉調研後，所作的一種表態，也代表了唐國強的意思。
這層意思說得明白些就是不會背叛楓寒軒。
楓寒軒滿意地點點頭說：「我對常嘉的幹部群眾都是很信任的。這篇文章發表後，常嘉縣估計會遭到保守勢力的攻擊。但是，你們不要擔心，也不要爭辯，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記住，要少說話，多做事。」
葉之然再次深深點頭，他覺得在楓寒軒面前，僅僅聽他的講話，就可以讓自己學到許多別的場合學不到的東西。
楓寒軒見他完全聽懂了自己的談話，對他的領悟能力也很滿意。在他心裡，更加深了葉之然值得培養的想法。
「你來嘉南還有什麼事嗎？」
「唐書記的意見，還讓我送一送台東科技的王總去機場。」
楓寒軒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不用了，漢庭書記對王總是非常關心的，已經派他的秘書去送了。」
這個話又加深了葉之然先前對鍾漢庭的理解。鍾漢庭到嘉南後，經過幾次試探，感覺到身邊有一張無形的網，時時束縛著他的手腳。他到常嘉來發表這篇帶有強烈改革色彩的講話，其實是在尋找突破口，意圖掙破身上的那張網。本意不見得比楓書記更贊成改革。只是楓書記堅持少說多做的原則，而鍾書記似乎有多說少做的意味。
現在鍾書記前腳剛走，程市長後腳就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在常嘉發生碰撞已成必然。
葉之然說道：「楓書記，我回去後一定踏踏實實地工作，不參與到意識形態之爭中。」
楓寒軒點點頭，對劉童華道：「小劉，這段時間你多聯繫常嘉的同志，有什麼情況及時溝通。」
劉童華在楓寒軒面前，一向是站如松坐如鐘，聽了楓寒軒的指示，立即沉聲道：「好的，我會及時聯絡的。」
等葉之然談完話告別時，劉童華送他出門，道：「你不用急著回去，嘉南的風光也是很美麗的。」
葉之然知道這是提醒早回去可能會遇到程曉光一行人，笑道：「謝謝劉哥照應。」
這個時候，程曉光果如葉之然所料，正在唐國強、張順強的陪同下去馬石鄉經濟小區考察。
走進經濟小區，看到小區內所有工作人員穿著嶄新的工作服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手裡的事。程曉光還以為走錯了地方。看馬石鄉經濟小區的辦公環境、人員著裝，就是嘉南市高新技術園區也不能與之相比啊！
程曉光立即不悅地問唐國強：「唐書記，一個鄉級經濟小區怎麼有統一著裝？是動用了行政撥款？」
唐國強微笑道：「程市長，經濟小區經過半年來的努力，稅收和管理費大幅度增加，這是經濟小區用自己的留存資金定制的工作服，以提高經濟小區的整體形象。」
程曉光不滿地說：「形象不是靠服裝裝出來的，是靠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實實在在做出來的。」
唐國強點頭道：「程市長說得對，我一定把您的話記下來，回去在常委會上好好討論，加以貫徹。」
程曉光就不言語了，細細地觀察起經濟小區員工的工作狀態，只是見他們一個個微笑著熱情接待每個到小區辦事的企業人員，怎麼也挑不出毛病來。轉過臉問張順強：「張縣長，這個經濟小區的主管領導是誰？」
「是馬石鄉鄉長葉之然。」
程曉光眼睛微微一瞇，問：「人呢？」
張順強坦然相告：「台東科技的王總今天要返台，葉鄉長去送他了。」
程曉光的秘書林虎就在旁邊說道：「這個葉鄉長對商人的重視程度超過對市領導的重視啊!」
唐國強笑瞇瞇地說：「林秘，王總是常嘉重要的客人，本來應該由縣委領導親自去送的。因為程市長要來常嘉指導工作，所以，縣委領導全部留在家裡。葉鄉長是台東科技項目的談判組組長，所以，縣委派他去送一送，盡一盡禮儀。林秘要批評，應該批評我，是我沒預見到程市長要考察馬石鄉經濟小區。」
林虎被說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程曉光回過頭，說：「唐書記，我們再去馬石鄉政府檢查一下。看看馬石鄉政府對省政府、市政府聯合下發的對鄉鎮企業的治理整頓情況執行得怎麼樣。」
唐國強看王靜語一眼，回答道：「那好，王書記，你等會向程市長好好匯報一下情況。」
心裡卻對程曉光借檢查馬石鄉治理整頓為名進行的「挑刺」行為心如明鏡，果然是來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