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天上繁星數點。
這時候夜晚還是有點清冷,但微風拂來,帶著一種腥濕的味道,還有一點點淡淡的暖意,酒意。
春天來了。
只是院中的幾個人都很寒冷,彷彿他們現在還呆在萌古人所居住的斡難河畔。
他們都站在院子中間大氣都不敢說一聲,當他們從被窩裡被這個青年派人拖出時,就知道這個青年不會有好的態度對待他們。
石堅終於開了口,說道:「這道聖旨下得很好嘛,沒有聖旨,任何人不得調動軍隊,就是契丹人打到真定府將我滿門活捉,軍隊也不得有所異動。真的很好。」
其實這道聖旨下得無理之極。按照這道聖旨的說法,不但契丹人進攻真定府,所有拱衛真定府的堡砦軍隊不得反抗,不但活捉石堅,就是帶著真定府下屬六州,真定府、磁州、相州、邢州、趙州、洺州三十六縣皆不得調動與拱衛。想想看,一旦契丹士兵打到磙州,離京城有多遠?
劉娥下這道聖旨時,確實也欠妥了。
這兩撥下旨的欽差都是宮.裡的太監,至於劉娥現在最寵信的太監江德明,是不敢來真定府了。
一個太監小聲地答道:「石大人,朝.廷下了這首旨也是為了搪塞一下契丹人,因此才派洒家來向石大人解釋一下,以免石大人發生誤會。」
他是第二追來真定府的欽差,.為了追上第一撥欽差,他一路急行,差點讓馬匹將雙腿磨破,可到底還是沒有追上。不過他前來真定府時,在京城,也有大臣為他想好了說辭,就怕他沒有追上,以來為這第一道聖旨向石堅開脫。
石堅歎惜。朝廷或者說老太太與呂夷簡要對付他,.石堅也在意料之中,可沒有想到他們做得如此徹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不得不亡。可當真如此?
或者石堅會真的這樣認為?
皇帝是什麼?一個領導人而己!如果做得不好照樣.會反對。如果不是民族大義與國家大義,他都有可能跳槽,此處不留人,自有留爺處。
不要說是君,就是父又如何。比如現在某些大家.族中,因為子女眾多,做父母的難免會發生一些誤差,也就是寵愛某個子女,而討厭某個子女。這種度在控制範圍內還可以接受,如果超過了這個度,鄭莊公的故事也不算悲劇。
沒有付出會有.回報?就是做父親也不行,你都將兒子往死裡打了,那麼兒子讓你打死。大不了我離開你,另找出路,但想要兒子以後多孝順,那是假扯。(看到一則消息,真有這事情發生,我不明白這些做父母的心下何忍)
石堅沒有與這些人囉嗦,狡賴肯定在京城就想好了,費這口舌不值得。他忽然問道:「兩位欽差,真定府如何?」
其實不是兩人,下聖旨的欽差是一人,還有護衛,隨從,兩撥人七七八八的,也有一百多人。但主要負責的只是兩個太監,石堅也認識這兩人,只不過平時並沒有來往。不可能每一個宮中的太監,他都要問一下姓名,或者瞭解他們的情況,他也不需要與宮中勾通,或者用這個圖謀不詭?不過呂夷簡都喜歡做這事。
兩個太監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石堅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兩個人小心地說道:「真定府現在變化很大,很好。」
誇吧,不看到石堅倨傲地坐在哪裡,連一個椅子都不讓他坐,那還有這樣對待欽差的。
「兩位欽差住得可習慣否?」
兩個太監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再次小聲地說道:「還能住得習慣。」
他們來到城中時,石堅並不在,接待他們的是城中的一干官員。雖然知道石堅回來,肯定會暴跳如雷,本來沒有提供武器罷了,連一文錢款子沒有撥也罷了,可現在還不讓石堅掌握軍權。如果不是丁杪的大軍就要來到真定府,難不成讓他做一個光桿司令?
但那是石堅敢與老太太角牛,其他人,無論是龐籍還是明鎬,可不敢明著與老太太角牛。因此,無論是接待還是安排,都是上規格的。
石堅說道:「那就好。」
兩個太監直點頭。不好也得好,那怕現在給他們一個草棚睡了,馬上聖旨交與石堅手上,他們只要平安離開,什麼都好。
「你們就呆在真定府吧。順便派一個人回去,向太后問一聲,本官還不相信太后昏暗到這種地步,連這樣的聖旨都要下,難不成她現在想做晉惠帝?本官需要朝廷處理,向太后進讒言的罪盔禍首。」
明白了,這是押扣他們下來,要朝廷給石堅一個交待。
可兩個太監心裡都在想,你扣下我們兩個太監有什麼用?老太后會為我們倆個太監,將呂夷簡,或者姜遵這些大臣中交出一個來?
不對,兩個太監忽然明白過來,他這不是扣押兩個太監,而是在扣押欽差。扣押欽差,石堅要做什麼?
兩個太監臉上汗水都滴了下來。
石堅再次說道:「還有深州班知州,竟然還扣押本官為了對付契丹,所籌備的糧草,請問是何意?既然朝廷不管了,本官代朝廷將深州接管了。」
接管深州,兩個太監臉上的汗珠滴得更厲害了。
但這事兒有些扯皮。河北東路下屬二府,十一州,六軍,下屬六十五縣(後來趙州與邢州都升為府),除了真定府六州外,中山府、浚州、深州、保州、祁州還有天威,北平,安肅,永寧,廣信,順安六軍並不是真定府所轄治。因此明鎬無權干涉深州的事務,還有龐籍,他也只有建議權與彈劾權,還有監督權,同樣也不能干涉深州的事務。
深州的班曄是親呂派大臣,本來與真定府也沒有交集。可因為石堅準備了大量的物資,這些物資還是從水路調運。畢竟相比於陸地上用馬車運輸,一條船載重量是多少?這還是現在的馬車,否則以前的馬車,載貨量更少,有時候出現運一百斤糧食到前線,其中民夫不算,光為民夫準備的糧食就達到了九十斤,只有十斤才到了士兵手上。
這些物資是從各地買來運到真定府的,是從北黃河進入深州,運往真定。水路也有一條,那是滹沱河的下游,可河道並不寬大,並不利於水運。
於是問題糾葛起來,班知州為了討好呂夷簡,經常在這些物資上為難。比如多征一點稅,或者細緻地將貨物留下來檢查一個月兩個月。說起來也有道理,不能不檢查吧。可你也不能檢查得這麼細,每一包糧食都要倒下來,再重新裝包。到現在還有一批貨物還留在深州,沒有檢查完畢。
後來石堅沒有辦法了,只好繞路從趙州將貨物運上岸來,那怕遠一點,也省了這種麻煩。
但班知州開的這個頭很惡劣,自從他弄了這一招後,陸續地有一些親近呂夷簡的州縣,開始向石堅購買來的貨物為難。所幸這時候石堅的貨物收購得差不多了。
這些問題宮裡也在議論,這兩個太監也知道一些。現在石堅既然連他們都敢扣押下來,就別要提這個班知州了。
石堅說完了,讓護衛將他們送回騷站,還繼續讓他們休息。但四周已經出現了一些士兵,其實已經軟禁起來。
石堅說運就動,立即連夜讓丁杪分出一萬士兵,南下深州,旗號很簡單。我現在以一府之力,收復幽雲十六州,我不想你們配合吧。可你們不能在後面拖我的後腿,軍機大事,也是舉國首要之事。別問他的權利,這是石堅臨走時向趙禎討要的。現在趙禎寫了一封悔過書,可你劉娥敢提此事?
既然我都敢扣留你的欽差,誅殺你的命官。當真我不敢打出勤王的大旗,或者還政大旗。而且實際上你也將朝堂弄得昏暗一片。班曄一聽慌了神。雖然士兵不多,只有一萬人,可深州本來就是二線防衛之州,前面有真定府與保州做了它的大門,士兵也不多。就是多也如何,自己會帶著大軍擊敗石堅?
他有這本事,都不會諂媚呂夷簡了。於是提著貴重物品,丟下了深州的州城,向南逃竄,想要逃回京城抱呂夷簡的大腿。可當他到了黃河邊上,還帶著行李,以及一大班小妾,要登上船隻時。忽然河邊停泊的船隻上湧出來兩千多名平民打扮的人,只是他們手上都有弓箭與兵器。
前面一個白袍青年,不是石堅是誰?
想要逃跑?跑到什麼地方,連這一點石堅都沒有算到,他也別要打仗了。
班曄一看,兩條腿嚇軟了。深州離真定府也不是很遠,石堅殲滅三千契丹騎兵的事,他不是沒有聽到,更不要說連下旨的欽差都扣了下去。往地上一跪:「石大人,小的知道錯了。」
品級上石堅只差了一級,真定府是府,深州也是一個望州,可現在石堅殺氣騰騰,不求饒,他這條命很可能就沒有了。
石堅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提起來,把他的官帽與官服一扒,吩咐人將他捆起來。
班曄的正位夫人還不服氣,罵爹罵娘地說石堅想要造反。也能說,現在石堅可沒有權利來處置一個望州的知州。班曄想要用手將她嘴巴摀住,可自己雙手已經捆上了。他是明白人,這一次石堅又要發飆了,不能在這風頭上招惹石堅。
果然石堅再次跨上前去,兩個大耳光扇掉了一地碎牙,安分了。
班曄都抓了起來,深州還有那個敢反抗?相反,許多老百姓還希望石堅能夠接管深州,馬上就有好日子過了。石堅迅速接管了深州,同時也與崔滅狼將軍隊匯合。表面文章得要做做,於是審訊班曄,不承認,剝皮拷那是太嚴厲了,也不需要,只是簡單地夾拶了幾下,什麼都——了。但石堅不滿意,繼續審問。
自己承認是呂夷簡指使你做的。不想承認啊,這一承認呂夷簡還不將自己記恨在心。可不承認,刑罰的日子沒有法子忍受。結果再次寫了第二份口供。說呂夷簡怎樣公報私仇,利用職權對他威嚇,他不得不在石堅的物資上與石堅為難。更不用說他以前的貪污不法行為,全部說了。
還別說,這傢伙還真貪污了不少錢。他還有一個愛好,喜歡古董。宋朝也有人玩古物,但沒有清朝流行,不過有年代的文物還是很值錢的。其中還真有不少好東西,可讓石堅哭笑不得是,這傢伙還將幾件燒製得很精美的唐三彩擺在書房裡。因為逃得快,還沒有來得及卸下來。
這個唐三彩是什麼?是一件冥器,唐朝時燒給死人用的,後來宋朝人嫌太浪費了,改燒紙人紙馬。如果稍有一點文化素質的人,家中可不敢擺放這些東西。想一想,沒有事,擺放著一大堆紙人紙馬在家裡做什麼?用袁大師的一句話,電視《孝莊皇后》裡多鐸戴著一大耳環,在中原擄掠了許多寶貝,拿出來一看,全是唐三彩。這不是嘔人嗎?多鐸就這口味?
不過這傢伙還真有點不學無術,是通過父蔭做了一個小官,後來不斷地拍馬屁,一步步升上來的,連一個功名也沒有。加上唐三彩本來也算是一個藝術品吧。犯下這個錯誤,也不足以為奇。
石堅一邊主持刑訊,不主持不行,別人沒有這膽量。同時,對深州的居民生活進行改善。這時候天氣還有點寒冷,百姓也沒有其他的事務。石堅主要還是救助與教育。同時,整編深州的軍隊,對於向他表示忠誠的將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忠誠的將領,立即下放,將部隊重新劃分。
同時上書朝廷,我現在得到了皇上的聖旨,有權處理真定府的所有事務,並且奉旨不詔。最主要我目標是為收復幽雲十六州,不但為了光復中原故土,收復宋朝的北大門,還有趙家老祖墳。故意整我,不提供任何兵器給我就算了,可為什麼不讓我調動軍隊,而且連真定府的軍隊都沒權調動。難道契丹人打過來,我們寧肯投降,也不能用一兵一卒?還有深州的班曄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難我的物資?難道現在太后故意想讓契丹人將臣殺死?或者皇上說的話不是聖旨了?請太后給我一個說法。
既然你都想殺死臣了,而且還借契丹的手殺死我?我如何應對?但這話石堅沒有說,可話中的意思在哪。而且後面一句話更厲害,皇上說的話都不是聖旨了,那代表著什麼?劉娥要廢趙禎了。
好啊,只要你一產生這個念頭。那別要怪我不客氣了,我正好將勤王的大旗舉起,而且從真定府到東京也不是很遠。
石堅這才將那兩個太監帶到深州。當著這兩個太監的面,將班曄提了出來,一一說出他自己承認的罪狀。然後命令刀斧手,將他推出去斬首,所有在深州的家產允公。
班曄還在叫冤枉,讓口嚼子立即塞上,不讓出聲了。就是冤枉,既然當初你選擇了呂夷簡與我為難,就要為這後果負責。
石堅這才釋放了其中的一個太監,讓他回京稟報。
其實朝廷早就接到了消息,滿朝文武皆驚。這一次石堅所做的事情才算真正的逾制,且不說秋後才能處斬犯人,讓石堅在春天就處斬了,而且斬殺的犯人還是一個望州的知州。再到扣押欽差,用嚴厲的語氣責問劉娥,同時還要老太太給他一個說法。這等於在謀反了。
可現在怎麼辦?真定府加上深州的正規兵力達到了近四萬,這還不算廂兵與石堅訓練的民兵,再加上南方的兩萬五千精兵,有可能還有其他的軍隊在觀望中。
老太太接到消息後,好不容易養起的精神,再一次無力地癱軟在床上了。
就在朝堂上眾臣議論紛紛時,又有一個消息傳來,石堅再一次用聯防的語氣,將保州接受過來。
造反吧,這是呂夷簡一黨攻擊石堅的地方,也是劉娥擔心的地方。可石堅真不顧老太太的看法,形同造反,老太太卻呆住了。
就在群臣發愣的時候,再次不好的消息傳來,石堅在二月二十六,與玉素奴香正式大婚。
實際上,也就到了二月二十六了。如果在以前,石堅這一次可開了許多先例。他娶玉素奴香,那是先帝的遺旨,任何人不得干涉,還可以說得過去。可後來,不經朝廷允許,接管深州與保州,再加上處斬班曄,特別是後面一條,連宋太祖都明文規定,刑不上士大夫,居然他以一個知府的身份,斬殺了一個望州的知州!
沒有辦法,最後大家商議,立即將軍隊往深州、真定府南方轉移。防止石堅謀反。同時,劉娥再次下聖旨,問石堅這是何意。但這一次問話的語氣軟了許多。聖旨中還說,快進京向太后與皇上請罪,這件事就算了,否則因此的後果,石堅自己負責。
聖旨到了真定府了,可是欽差再次扣押了。
而且石堅只是派了欽差中的一個侍衛,回稟,請問太后我何罪之有?我是奉旨行事,難道太后對皇上一點不尊重了?
石堅不僅是說那麼簡單。同時丁杪與崔滅狼二人率領兩萬軍隊,一東一西,向南方逼近。而且旗號上打出一個勤字。但也只是一個勤字。
現在你自己看,是要我撤軍,將這個勤字拿掉,還是在後面加一個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