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2008年中國奧運會的錄像嗎?你從哪翻出來的啊?還有,你把我叫過來就是重溫這段歷史啊?」黃毛皺著眉頭問道。他剛剛對人體結構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正在繼續解剖就被老頭給硬叫了過來。
房間的主人是一個童顏鶴髮的老人,精神十足,眼睛一瞪「臭小子,你懂什麼!世事洞明皆學問,你幾年前是看過那次運動會的直播,可以你的心性,那個時候能看出什麼來?」
「其實,」黃毛面帶不明笑容的說「大概是你那時候不知道正躲在哪個荒山野地,根本沒趕上看直播,所以現在只是想拉個人陪你再看一遍吧?」
好像被說中心事,老頭臉一紅,隨即斥道「什麼『躲』?那些兔崽子哪有那本事能奈我老人家何,我那是正在雲遊名山大川,是在雲遊!明白嗎?」
「是,是。雲遊,雲遊!」黃毛一臉我理解的樣子,令老頭華子浩越發憤怒,一把將黃毛按在電視前面,要用事實告訴黃毛他老人家到底有幾斤幾兩。
開幕式。
「看出來這是要表達什麼了沒?」老頭以五倍速度迅速播放完之後立即定住畫面問道。
雖然時常鬥鬥嘴,但只是一老一少相處的方式而已。老頭一認真,黃毛也不再耍嘴,想了想才回答「大約就是從古到今中國在文明方面的成就吧!其他的我都看明白了,但怎麼四大發明好像少了一個?」他拿過遙控倒轉畫面一個一個的指著「造紙術,活字印刷還有指南針,可火藥跑哪去了?」
看著回過頭來的黃毛,老頭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再看一遍,不要只盯著場地,眼界放開點!」
黃毛又用正常速度播放了一遍,然後,很不確定的說「火藥,該不會就是焰火吧?」
老頭拿出個煙鍋不緊不慢的磕了下,才回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黃毛頓時氣絕,所幸老頭馬上又接了下去「可這到底無論是不是,跟你我現狀並沒有太大關係!問題是在於,你這個知道中國四大發明的人都要靠尋摸和猜測來找火藥表現在哪,那些不知道的外國人呢?他們大概會看的很高興,然後說:恩,很精彩的表演,中國古代有三大發明!」
黃毛失聲笑了出來,也是,除了知道四大發明的人看到前三項後會刻意的去找火藥,其他外國人大概真的只會當三大發明吧!「是不是都沒關係!」華子浩把煙鍋叼到了嘴上「也許也只是我們看漏了。但起碼你該知道,有些需要表現的東西就該直白的表現出來,追求變化是對的,但如果這個變化已經讓本質模糊,那再表演精彩,含義再深的東西都會失去意義。比如這個火藥,如果真像你估計的那樣,那就只能說對中國人來說很巧妙的佈置,但對外國人來說就是一個失敗的展示,因為他們根本發現不了!
具體到我們戰鬥來說,在佈局中做個套讓對手鑽,這本沒錯。但如果這個套做的隱蔽的過分,完全不考慮對手的偵察和分析能力。結果對方象愣頭青一樣的直衝過來,根本不搭理你的陷阱。那再完美的後手都會變成笑話。
個人對戰也是一樣。你賣了個破綻,但如果不考慮到對方的特性,再漂亮的計謀也賣不出去。比如面對精神系攻擊者的時候,你用撤去護體真氣的方式示弱,結果對方根本就不會搭理你!因為很有可能他根本就沒發現這一點。當然,這是比較愚蠢的例子,但意思你該明白。」
黃毛點點頭。他明白是明白了,但其實並沒有多深的感悟,因為他本身就不是一個愛耍點小陰謀的人。對這些好像很有道理的東西,只能硬記下來,以後慢慢印證。華子浩自然清楚他的性格,只是點到為止,又把錄像繼續放了下去。
射擊場。
一個女人獲得了金牌。本來沒什麼奇怪的,金牌總要有人拿。可那女人很有意思。她的丈夫在上次奧運會的比賽中,面對十拿九穩的冠軍,他一槍打的脫靶!後來檢查,發現他竟然是把子彈打到了旁邊別人的靶位上,讓中國「揀」了快金牌!這在當時簡直是個「奇跡」,很多認識不認識的射手都來安慰他,其中就有這個女人。再後面不知道怎麼再發展,兩人竟然結成夫妻。這次又雙雙出戰奧運來到中國,並從這個項目的上屆中國冠軍手中把金牌又「拿」了回去。這一切都顯得格外的有戲劇性!
「你有何感想?」老頭又停下了畫面。
「大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黃毛有點猶豫。剛才解說員談到,那脫靶的男槍手娶妻之後說過這麼一句話「要早知道脫靶能娶到她,我第一槍就脫靶!」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老頭點點頭,「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個事件,總是能看出不同的東西!但是,關鍵在於,你能否把看到的東西化成自己的經驗和總結。你說塞翁失馬,你從中得到什麼了嗎?」
黃毛不是很肯定的說「大約就是逆境的時候不要輕言放棄,有的時候一時的失利,也許從中反而隱藏著更好的機會。」說完就看著老頭。
華子浩煙鍋一敲他腦袋「別看我!你有你的體會,這東西沒什麼對錯。只要你能養成總結的習慣,化別人的經驗為己有,那就是又向前邁了一大步!」頓了頓他又接著說「如果我來看的話。我在這裡面是看到了宿命!一種人力阻擋不了的東西!
老外喜歡人定勝天,而我們中國則講究順天應人。凡事都應該竭盡全力固然沒錯,但有的事情,有的人,命運之中自有定數,無論愛恨情仇,實在勉強不來。可能有的人,武力不如你,智力不如你,心境不如你,可你就是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他手下。這就是命中的剋星。這麼說不是要你動則輕言放棄,而是世間確實有勢的存在,順勢而行,避其鋒勢而擊其懦勢。一味相信人定勝天的蠻幹,只能送死而已!」
黃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說法玄了一點,但和太月師傅借茶傳道,論及天地人的說法有幾分相通之處。他的修行法門向來是硬記下,以後再慢慢琢磨,也不急於一時的通悟,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麼天才!
錄像放到了菲爾普斯,黃毛早知道他是變態,可再看一遍還是只能再用「變態」兩個字來形容。單人比賽中總是超過第二名一個身位以上,接力賽裡一個人能頂兩個用。賽前就放話要拿八金,這已經不是自信,而是簡直不把全世界游泳同道放在眼裡!可,人家就是說到做到!自信和囂張的區別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那就是有無相應的實力!
「這傢伙是魚變的!」黃毛很肯定的說出了自己的評價。回答他的又是頭上一煙鍋「我管他是人造人還是魚人!我只想知道,你得到了些什麼?」
黃毛抓了抓腦袋「這個,人家是天才加苦練,世界每每會誕生一些這樣劃時代的怪物,也不是很奇怪吧!那解說員都說了:和他出生在同一時代的游泳選手是不幸的!這該是中國話裡對人最高的評價了吧!我的話,資質肯定不是上乘,那就後天彌補,多努力些了!」
老頭臉色好了些,黃毛輕描淡寫的「多努力些」究竟能到什麼地步,他還是有數的。「你有你的見解,這就很好,記住保持成習慣!不過我來看的話,這個傢伙就正是處於我說的順勢的狀態!這樣的情況下他是遇神斬神,逢魔屠魔,在厲害的對手這時候都碰不過他。要想贏,必須先把他的勢打斷。」
說話間,錄像又放到了女排。
「那個,好像是郎平啊!」老頭瞇起眼睛盯著屏幕,有點奇怪的說。
「她很有名嗎?」黃毛無可無不可的問道。
老頭大怒「你是不是中國人!連郎平都不知道?鐵鎯頭當年的名頭乃是世界級的,連小學生的課本都有記錄。現在的年輕人腦子裡都裝的是什麼?」說著又舉起了煙鍋,黃毛連忙抱住頭分辨道「拜託!你看她那大嬸級的歲數,真的威震天下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不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老頭一愣,好像黃毛說的也有道理。再看看現在是教練的郎平架著眼鏡中年發福的樣子,和自己印象裡那個短髮精悍,一跳三米多,扣殺打到接球的人都會發虛的大姑娘果然已經是大相逕庭了。老頭悶悶的坐了下來,抽著煙鍋,大概是念叨了幾句紅顏易老之類的話。
黃毛很是鄙視了一下老頭。看歲數起碼是人家叔叔輩的人,說什麼紅顏易老,也不肉麻!不過感慨歸感慨,老頭正事沒忘,藉著幾次兩邊教練暫停比賽又給黃毛說起了「勢」這種東西。在這樣的排球場上,它可以有很多的名字,比如:心理優勢,打順手了,打發性了等等。雖然對此東西方認識不同,但處理方式卻是相似的--打斷它!具體如這個賽場則是使用換人,暫停的方式來打斷。
比賽進行到一半,老頭突然發問「這也太過分了點吧!美國隊的技術簡直菜到業餘級了!」黃毛聳聳肩,他對女排不感興趣,幾年前都沒看過,這個時候更加回答不出什麼來。
賽事繼續著,直到中國隊和美國隊在小組賽遇上了。看了幾個回合之後老頭一拍大腿「這才像話嘛!剛才跟古巴那打的都是什麼?」他轉頭問黃毛「看出什麼了沒?」
黃毛認真想了想「你是說,美國隊那是故意打那麼爛?」老頭有些陰險的笑了一下「我看有八成可能!不過不管他了,你再說說看,這個裡面你又能學到些什麼?」
這次黃毛回答的爽利「當一個對手展現出與他實力不相稱的弱小時,我要做的不是得意,而是警惕!」
老頭點點頭「這個方面我們考慮的差不多!如果是在地球,我們可以大意些。但在這裡,過分小心一萬次不打緊,但得意失誤一次已經足夠份量去死了!在大街上碰到一個陌生人,很正常。飯館裡再見到他,很湊巧。超市裡第三次遇到他,地球的小姑娘們可以很興奮的尖叫『好有緣!』,而換在你身上的話……」
「我會懷疑他在跟蹤我!」黃毛接上了他的話頭。老頭不再說什麼,看到美國女排打進決賽就快進掉了,沒看究竟是誰取得冠軍。
鏡頭又來到了舉重場。
舉重一向是個很容易超水平爆發的地方,但老頭選擇慢速重新播放的片段卻是一個「失敗者」。
那人第一次試舉就好像傷到了腳,可他仍舊選擇第二次,第三次的站到了台上。當最後一次試舉失敗,槓鈴重重的掉在地上。那人沒像已往的那些舉重者一樣扔掉槓鈴避免砸傷自己。他緊緊的抓著橫桿,整個人被拖倒在地。圓形的槓鈴滾動著,百多斤的慣性拉著那個失敗者向前拖了出去,直到槓鈴滾到台下,那人也被硬生生拖到了台邊。彷彿只要還抓著槓鈴,自己就還有機會把它再舉起來。
畫面定格在那一刻,黃毛沉默了好一會。「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那時候能做交易,以他的生命換取腳傷痊癒,讓他舉起那個槓鈴,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同意!」
老頭咋吧了一下嘴「其實,特意重放這一段就是怕你太理解了!你對感情太敏感,太在乎,而且屬於那種戰鬥時候受情緒影響很大的人。雖然你一直控制在正面的影響,但我也想讓你知道,有的東西,不是你用意志和信念就可以解決的!」老頭一指電視屏幕「論當時的信念,我相信這個人那一瞬間不亞於我們空間的任何人。但,他的腳傷是事實,當硬件已經損壞的時候,再堅強的毅力和信念也無法改變那個結局!你也是一樣!
上次你為了把那個跟你捉迷藏的傢伙找出來,你掃平了六座營地!你不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消耗你的體力,但你腦子已經充滿了狂怒,簡直就是暴走!只懂得用最簡單和粗暴的方式卻解決。如果不是他實在倒霉,那最後死的會是你,而且死不瞑目!」
黃毛不說話的低著頭,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辜負的人,他無話可說。華子浩歎了口氣「重感情是件好事。但你必須學會把情緒控制在一定範圍之類。如果想贏就一定能贏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輸這個字了!」
老頭沒再說話,繼續播放錄像,很快到了中國男藍對陣西班牙。
「我還以為中國會贏呢!」黃毛小聲說了一句。
「那你覺得為什麼最後會輸呢?」老頭反問。
「他們放棄了!」黃毛想都不想就回答「體力不足是原因。教練換人和戰術失策是原因。但到最後一分鐘的時候,中國還領先三個球。如果隊員有剛才舉重那傢伙的意志和信念,這一分鐘不是守不過!
不,我也不能肯定到底守不守的過,但肯定不會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全線崩潰。他們讓我想起了一個同學,跑1500米的時候,他最後的50米不跑了,用走的方式放棄了成績。雖然他跑下來大概也是不及格,但在精神層面上就完全是兩碼事。」
老頭微微一笑,前後兩個都是失敗的教訓,他會有所領悟的。
體操場上,男團和女團同樣都拿到了冠軍。大家都相擁而泣。
老頭把兩個鏡頭反覆拉扯了幾次,然後又問「同樣的項目,同樣的冠軍,同樣的流淚,有什麼不同嗎?」
黃毛看了看他「話都被解說員說完了,我也沒新意了!男團所承受的壓力,上屆失利帶來的輿論影響,和女團的人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男團只能贏不能輸,這四年來我想下的功夫也該比女團更深更苦。當一切得到回報的時候,別說他們,連教練都跟著一起哭。到不是為了那塊金牌,揚威不說了嗎,金牌都拿了十幾塊了,不很稀罕那個,真正值得流淚的是過去四年的點滴!今天的金牌,完全是血汗澆鑄,沒有一絲水分。」
「那你個人又有什麼教訓可以總結嗎?」老頭追問。
黃毛沉默了一下才又抬起頭「不要讓自己的辛苦白費!我沒上過高中,但我經常去那些學校轉悠,我看到好多讀高中的學生不珍惜自己讀書的光陰和機會,最後出來除了多一個高中畢業證,其他的和我這個混混沒有絲毫區別!如果我是浪費了七,八年的時間,他們就是浪費了自己十幾年的時間。
在地球的時候,浪費時間大概也就是混日子,挨人白眼。但在這裡,混日子就是等死!我可以接受戰死的結局,但不會讓自己等死的!」
「說起來程菲拿到平衡木冠軍蠻令人意外的,跳馬是長項失利,並不特長的平衡木卻另外開花。就我的話,也大概只能看出沒到嚥氣的時候,事情總是還有一絲希望,就看抓住抓不住吧!」黃毛突然額外總結了一句。
「疑?你好像對女子體操比較感興趣的樣子?」老頭轉頭問了一句。
「當然。你不覺得這項運動很漂亮嗎?」黃毛理所當然的回答「我2000年的時候看報紙,看到劉璇的樣子好漂亮,然後我才對奧運會感興趣的!」接著隨即話鋒一轉感歎道「不過她現在好像也三十多歲了,真是紅顏易老啊!」
老頭掐指算了一下,這小子比人家小了十歲還多,叫阿姨都夠了,還紅顏易老?也不肉麻!華子浩在心裡很是鄙視了一下。
「說起來,其實我們也有個隊員參加過奧運會!」黃毛未必不知道老頭的腹誹,又扔出一快新料。
「哦?還有這事,說來聽聽。」老頭興趣也釣起來了。
「那個啊,要從我們原來有個叫尤笛的隊員說起,她那臉蛋和身段真是,嘖嘖,在一次任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