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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去掉由花勝榮和蕭聞霜分別製造的兩起小小混亂不算,宜禾城中便基本算是度過了安靜的一天,在兵力厚度驟然增加了很多的情況下,趙非涯亦得以從容安排,將項人的各次衝擊一一應付。
在他的精心佈置下,雲沖波和馬伏波最擔心的事情沒有出現,那些民軍被分割成為在二十到五十人之間的單位,一一交付到了那些趙非涯的部下手中,而雖然之前他們都只是作為普通的士卒在戰鬥,但當被分配到手下時,他們卻都很快展現出了教導和指揮的才能,很好的使用著這些除了勇氣和衝動外再無所長的青年。持續了一天的戰鬥中,雖然也有總計近六百人的守城軍重傷甚至死亡,但比起馬伏波先前的估計來,卻已經是天上人間。
對雲沖波來說,這一切委實是亂七八糟,可對馬伏波這樣的宿將來說,卻立刻就抓住了事情的重點。
「這個趙非涯的部下,每一個都是合格的軍官。」
以「老將」的身份作出這樣的結論,馬伏波神色間略現驚訝,又蘊有敬意。
「統領幾百名軍官的難度,遠遠過統領幾百名士兵,而能令這些已有軍官能力的人輕擲生死,就更加難比登天。」
神色非常的疲憊,馬伏波弓身坐在椅子裡,低著頭,用很低的聲音這樣說著。
「這個人,已有統領六軍,獨當國難的能力了…」
面對這樣判斷,雲沖波啞口無言,而蕭聞霜,則是在心裡最深的地方,冷冷的哼了一聲。
在已經結束的一天中,她和馬伏波都披甲出陣,在東門輪流戍守,成功的阻止了項人的數輪攻擊,亦得到了趙非涯毫不吝嗇的讚美,同時,趙非涯更向她提出,擔心對方的高手會趁夜襲城甚至是裡應外合,希望她在這一夜能將雲沖波交與馬伏波看守,與自己聯手巡城。當時,短暫的躑躇之後,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趙非涯,蕭聞霜緩緩答應了他的要求
此時,天色已昏,宜禾遇襲後的第三個夜晚眼看就要來了。
天黑黑,家家火起,輕煙浮動,無論城裡城外,無論是軍是民,都開始張羅各自的晚飯。
夜色下,仍然有隱約的人影在街巷間潛行,他們,互相知道或是不知道著別人的存在,但卻都有著堅定的自信,相信自己的行動才是一切行動當中最聰明和能夠最後成功的。
如果,天上真有諸神在俯視著這已流過和正在流血的城市,他們會如何看待這些自信的人?如果,這些人也都有著堅定的信仰,有著虔誠的祝禱,諸神們又會如何取捨,怎樣俯從?
誰知道?
夜色已深。
是快要到子時了,天上的月昏黃著,像一把微微顫抖著的刀,在雲間有氣無力的滑行著,卻什麼也切不開,傷不到。
月下,有巨大而黝黑的建築,猶帶著刀箭的傷痕和火焚的黛黑,似是伏屍於地的猛獸,卻仍有其的尊嚴,不可輕侮。
這裡,是最早被項人攻克的東三倉,其建築已經損壞大半,其中糧草也被燒作一塌糊塗,饒是明火已被撲滅,但那些陰陰燃著的暗火,卻沒法立時盡除,只能由著它們在燒剩的糧草下悄悄醞釀,擠出些輕輕的煙,升散入空。
還在入城之初,趙非涯便安排人手,將六倉周圍人家肅清,東三倉因為已經火焚,當前也沒法多派人手去搶救殘糧,趙非涯便教手下將殘火撲滅後隔離此處,再未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
此刻,他正逡巡在這裡。
雖曾邀約蕭聞霜一併巡城,他此刻卻是孤身一人,手中亦沒有那長槊「橫江」,月夜下,一身輕甲的他外面披了一件罩袍,日間的豪雄之意稍減,反顯得多了幾分神秘。
一個人,在月下輕輕慢慢,用一種非常小心的態度,在滿地殘垣間緩緩的移動著,一邊還時不時的伸出手,按在那已被燒的黑,裡面只剩下了一堆焦炭的倉壁上。
這樣過了許久,方有奇怪的笑意浮現於他的嘴角。
(好傢伙,原來是這樣子嗎…)
「我好像來晚了。」
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同時間,趙非涯更轉作肅容,急的轉回身,向著那聲音傳來的地方,恭恭敬敬的,執出了無懈可擊的晚輩之禮。
「像先謝義父指點。」
輕輕的笑了一聲,那聲音道:「看出來了?」
趙非涯恭聲道:「像先慚愧,若不是義父刻意指點,此刻仍在夢中。」
那聲音歎道:「無庸自薄,這種事情原就沒人想得到的。」
又道:「你既明白,我便走了。」說至最末幾字時,已然裊裊無蹤。竟再不予趙非涯問餘地。
趙非涯此刻亦明白對方此次邀約,不過此事而已,既已籍「晚到」使自己單獨在此靜思,而現此處機要,目的便達,以那人一向高士風範,自不會與自己多敘絮語。
但他的心中卻仍有疑問。
(不好好的當他的高屐名士,跑來這地方喝沙,難道是老頭子的把戲,可是,光憑我這個乾兒子,不會有這麼大面子罷…)
心意一馳便收,趙非涯知道那兩人並非自己此刻所能揣摩,更不多費心神,收轉心思回來,開始考慮今夜的下一次會面。
(唔,可能還是開門見山來得最好…)
這樣想著,趙非涯悄然沒入夜色當中,轉眼間,此地已又回復到先前的寂廖空落,只偶爾有些悉悉索索的蟲鼠之聲,將這死也似的安靜稍稍打破。
子時一刻,城南,仍然是一片無人的黑巷。
拱起手,趙非涯微笑道:「蕭…蕭將軍辛苦了,半夜巡城,可有所獲?」
蕭聞霜冷然一笑,道:「如趙將軍所料,是什麼事也沒有的。」
方逼視趙非涯,道:「趙將軍深夜邀約,到底有何見教,請明言吧。」
蕭聞霜是何等聰明?趙非涯那番子托詞便連馬伏波也覺得不對,又豈瞞得過她?但她原是個膽大心細的人,又自恃一身技藝實在趙非涯之上,更覺此刻尚是相互協助,共禦項人的關頭,並不懼他有何不利,便如約而來,在她,實也有想借此反窺一下對手底牌的意思。
趙非涯聽她說破,亦無赭色,只呵呵笑道:「蕭姑娘果然聰明。」
蕭聞霜呼吸一窒,臉已拉了下來,冷冷道:「趙將軍。」
趙非涯一笑,舉手道:「失禮。」
卻又道:「不敢請教一句,蕭姑娘和雲兄弟的誤會,該已冰釋了吧?」
蕭聞霜眼睛微微收縮,道:「此事與軍務無關,謝趙將軍關心了。」趙非涯已接道:「其實想我原是多慮,姑娘聰明絕頂,雲兄弟正直坦蕩,當然是不會有多深誤會的。」
蕭聞霜再難忍耐,一抱拳,道:「趙將軍如無它事,在下告辭了。」趙非涯已急道:「自然還是有事的。」一邊又道:「其實,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兩位確實現在沒有什麼誤會。」見蕭聞霜雖然止住腳步,眼光卻仍殊為不善,卻又從容笑道:「這真得很重要,真得和軍務有關的。」蕭聞霜面色卻仍然呆硬,更不接話。
趙非涯苦笑一聲,忽然道:「我想確認,是因為,我這個人最喜歡的是公平較量,最討厭的卻是趁人之危。」
蕭聞霜一怔,道:「你說什麼?」
趙非涯大笑道:「還聽不明白麼,我猶未娶君未嫁…」說著已向她伸出手去。神色變作無比認真,「作我的女人,如何?」
蕭聞霜失聲道:「你說什麼?!」聲音當中滿是驚惶,倒是半點虛假也無。
趙非涯眼中異光暴射,道:「你不知道麼?」
「其實當我知道你是女人時,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女人,我唯一願意要的女人,只要你這樣的女人,才能和我並肩走上一生一世。」
「你殺那項人大頭領的時候,我一直在城上看著,那時候的你,真是太美了,我從來沒見過讓我這樣動心的女人…我不會說話,反正我就是想要你。」
蕭聞霜此時只覺手足無措,連話也不知從何說起,口中只是吃吃的,竟一句也說不出來。趙非涯卻不必她回答,仍在道:「我由少到大,不是沒見過女人,但我從未沾過,因為我希望我這輩子能夠只碰一個女人,我不想要那種嬌滴滴的女人…」(蕭聞霜腦中忽然閃過小音,不知怎地,居然略感自豪,卻又覺的有些氣苦。)「我想要一個夠強的女人,一個能夠和我並肩陣前,能夠真正幫得到我的女人,一個不願意只是被當成女人的女人,一個…」
「可是,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直到遇上了你。」終於一口氣說完,趙非涯停下來,帶一點喘息,又帶著期望,看著蕭聞霜的眼睛。
蕭聞霜嘴張了又張,只覺得喉口乾澀,還是說不出話來。
趙非涯卻已又急道:「相信我,我說話皆是出自真心,你…」卻見蕭聞霜神色愈惶,已有遁走之意,忽然想起一事,又大聲道:「你莫看我此刻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禁軍將領,但它年成就,誰能逆料?至少我自己有信心垂名青史!」卻到底阻不住蕭聞霜去勢,正覺沮喪時,忽聽西北方向一聲慘呼,直衝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