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欲作狗熊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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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軍這般一喝,左右親兵聞風而動,嘩的數人便撲向了那陸玄明。
陸玄明還正待獻寶,被這忽如其來的突變嚇了一跳,尚未及反應之時,人已被一群虎背熊腰的軍漢按倒於地。
「琮兒,你這是做什麼?」曹彬一臉驚訝的喝道。
曹琮幾步上前,將那陸玄明的胳膊往起一拽,手往那袖中一探,轉眼便從中取出一柄匕首。
當曹彬看到袖中所藏的匕首時,神色頓為一變,原本還和藹的表情陡然間便陰沉下來。
曹琮指著地上的陸玄明道:「方纔此人進來的時候,我就覺著他有些形色可疑,方纔他手伸入衣袖裡時,我猛然發現他袖中似乎藏著硬物,只怕他心存歹意,故才不及向父帥請示就將他拿下,沒想到他真的是刺客。」
「大人,我——」
地上的陸玄明大驚失色,欲待辯駁時,曹琮卻裝作憤怒之狀,在他臉上狠狠的一踹。
曹琮乃習武之人,氣力自然極強,這一腳下去,只把陸玄明踹得七葷八素,昏頭轉向,哪裡還有喊冤的力氣。
曹彬接過兒子遞上的匕首,看了幾看,方始相信眼前這南唐降吏,竟然果真是刺客。
他儒生般的臉龐上,湧動著憤怒之色,但轉眼間卻又收斂了幾分。
曹彬盯著那陸玄明道:「我只道南唐君臣,皆似李煜那般懦弱之徒,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有膽色之輩,敢不怕死的前來行刺我,真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呢。」
「我——」
清醒幾分的陸玄明,急待再辯,卻給曹琮一腳上臉,又踢蒙過去。
曹琮道:「父帥,此賊膽大天,竟敢行刺父帥,實在罪不可赦,兒請將此賊立刻拉出去就地正法。」
曹彬微微點頭,卻又歎道:「此人頗有些膽色,也算是條漢子,殺之倒有些可惜了。」
曹琮正色道:「如今南唐方平,內中只怕還有不少不甘亡國之徒,若不殺此賊,父帥何以鎮懾那些蠢蠢欲動之徒。」
曹彬神色微微一凜,沉吟片刻,眉色間殺氣頓露。
啪!
曹彬將那黃金匕首往案上一拍,厲聲喝道:「來呀,將這刺客推出去就地斬首,再將他的首級懸掛於金陵城門,以儆傚尤。」
得到父親的命令,曹琮忙是喝令親兵們將暈頭轉向的陸玄明押走。
營中法場那裡,石韋早就靜候於此。
等了一個多時辰,他終於如願以償的看到陸玄明被五花大綁而來。
昏頭轉向的陸玄明,直到被按倒在地上,大刀架在脖子上時,方才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而此時,石韋就站在正對面,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陸玄明看到石韋那張詭秘的笑容時,霎時間明白了一切,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中了石韋的計策。
那個險些死在他手裡的鄉野小郎中,根本就不曾原諒過他,先前的諸般種種,只不過是為了誘騙他落入陷阱之中而已。
「石韋,你個狗——」
幡然醒悟的陸玄明,欲待破口大罵之時,高懸在頭頂的大刀已呼嘯而下。
石韋不願看到那血腥的場面,在斬首的一剎那,他轉過了身去。
「噗」的一聲脆響,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於地。
石韋的心中長吐了一口氣,一種復仇的快感襲遍全身,只令他暢快不已。
曹琮將陸玄明斬首之後,便令軍士將他的人頭拿過,依照曹彬的吩咐去懸掛往金陵城頭。
見得曹琮忙完正事,石韋方才走上近前,笑道:「曹兄,多謝你出手相助,趕明回京之後,我一定請你去樊樓好好吃一回酒。」
曹琮擺手道:「你我兄弟之間,還這麼客氣話做什麼。」
他頓了頓,又歎道:「不過這姓陸的明明是個無恥之徒,現下以這種方式處死他,反而讓他成了南唐人心中的英雄,真是有些便宜他了。」
「旁人視他做英雄,不過這姓陸的只怕是寧願做狗熊,也不想做英雄呢。」
石韋一番諷刺,兩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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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石韋正自巡視於營中,給那些傷兵們瞧病。
這時,親兵卻來報,言是一位姓陸的女子,此時正跪在營外求見石韋。
一定是陸玉竹。
石韋當即放下手頭之事,飛奔向營門而去。
當他縱馬趕到時,一眼便瞧見營門之地的草地上,一身孝衣的陸玉竹,正跪在那裡。
她神情黯然,形容憔悴,顯然是在為其父之事而傷感。
那副楚楚可憐之狀,頓時令石韋心生憐惜。
他當即翻身下馬,幾步衝上前去,邊是扶她,邊問道:「陸小姐,你這是何苦?」
陸玉竹長跪不起,只默默道:「玉竹懇請石大人答應一件事,若是石大人不允,玉竹寧願跪死於此。」
石韋歎道:「我答應你,你起來吧。」
陸玉竹一怔,疑道:「玉竹還未曾說所求之事,大人如何就答應了。」
「你所求的,除了想將你父親的屍首收還埋葬之外,還能有什麼呢。」石韋一語道破了陸玉竹的來意。
陸玉竹這才站了起來,默默的行了一禮,幽幽道:「那玉竹就謝過石大人了。」
看著她那副傷懷之狀,石韋便寬慰道:「恕我直言,令尊生前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為人不齒,但我真沒想到,他竟然敢博上性命去刺殺曹院使,他也算是死得讓人尊重了。」
石韋當然知道陸玄明是被他「誘騙」而死的,但他這麼做的目的,卻不僅僅只為報一己私仇。
陸玄明奴顏婢膝,竟做出賣女求榮之事,作為他的女兒,陸玉竹自是承受了無盡的羞辱。
石韋知道,陸玉竹心中一定很苦,一定為有這樣一個無恥的父親而痛苦不堪。
而石韋的這一出計策,既除掉了陸玄明,又讓他以一個「英雄」的身份死去,如此一來,陸玉竹便可洗刷掉籠罩在她身上的恥辱。
殺了她的父親,卻是為了她好,邏輯上聽起來似乎有點荒唐,但結果卻正如石韋所預料的那樣。
此時的陸玉竹,神色間已無先前那些羞恥,顯然其父的死,雖然讓她感到難過,但她卻因此而重新找回了自尊。
現在的她,可以挺起胸膛來,堂堂正正的做人。
石韋此等考慮,陸玉竹自然是萬萬猜想不到。
她聽得石韋讚許其父,便是默默的點頭,說道:「家父所作所為,確實令我沒有想到,他這一生,總算不至於背負著惡名去了。」
答應過陸玉竹之後,石韋便向曹彬稍微動了動嘴皮,說是那陸玄明也算是條漢子,不如將之厚葬,以撫慰南唐降民之心。
曹彬覺著有理,於是就下令將陸玄明的首級從城頭取下,交由其家人厚葬。
幾天之後,石韋便陪著那陸玉竹,在金陵城南的一處偏僻之地,將陸玄明葬了。
感歎了一番後,石韋將一直跪伏的陸玉竹扶了起來,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陸姑娘,你節哀順便吧。」
陸玉竹緊咬紅唇,頰邊淚珠悄然滾落。
石韋見狀,便伸出手來,輕輕的為她拭去眼淚。
他這般溫柔的安慰,陸玉竹的臉畔間,頓時泛起幾許紅暈。
石韋便問道:「陸姑娘,不知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爹爹已去,我孤身一人,也不知能有什麼打算。」陸玉竹幽幽一歎。
石韋也沒思慮,當即道:「若是陸姑娘你不怕苦的話,今後就跟我一道回汴京吧,我石韋雖沒什麼能耐,但也會盡心盡力,好好照顧你的。」
陸玉竹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頭來,看著石韋那誠摯的眼神,不禁有些感動,但眉色間,卻又有些羞怯。
「石大人地位尊貴,而我卻是這般身份,我只怕到時會有損石大人的名聲。」陸玉竹不好意思的說道。
她這般所指,自然是其父乃刺客,儘管她沒被牽連進去,但名義上卻背著一個「刺客女兒」的名聲。
以她這樣的「有罪之身」,若是跟著石韋,自然便怕累及石韋聲名。
石韋卻哈哈一笑,不以為然道:「什麼聲名不聲名的,那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石韋喜歡,才賴得理會旁人會怎樣議論。」
「石大人……」
陸玉竹聽得感動,眸中不禁又是淚光盈盈,而這一次卻不是傷心之累,而是歡喜的淚光。
情難自禁下,她忽的便是投入了石韋的懷抱中。
風吹山野,漫天的紙錢在身邊飛舞,週遭的環境,倒是有一些詭異。
石韋將她緊緊抱著,輕撫著她光滑纖巧的身子。
他這般站姿,正好面對著那陸玄明的墳頭,墳前的墓碑上還刻著「忠義」二字。
看著墳前那新刻的墓碑,石韋彷彿能看到憤怒的陸玄明,想要從墳中爬出一般,在向他呲牙咧嘴,咆哮著破口大罵。
石韋心中暗道:陸玄明,我能讓你成為南唐人心中的英雄,光榮的死去,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你我的恩怨就這麼一筆勾銷了,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女兒,你就趕著去投胎吧,記著,下輩子千萬別再害人了,尤其是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