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條信息映入腦海時,柳默霍然起身,踏上絕塵劍就折返住處。信息居然是張盛發來的,只有「師弟救我鬼又來了」八個字。
通過幾個月的接觸,柳默對這位師兄的脾性已很是瞭解,他萬萬不會胡思亂想沒事自己嚇自己,一定是有什麼東西驚到了他。可是門內仙人無數,真有什麼鬼怪別人就沒發現嗎?劍刃峰常年清靜,輕易也不會有外人到訪,更何況現在是深夜。[lvex.]
「還是有人欺我劍刃一脈無人,夜半時分前來偷學道術?」柳默覺得這種可能更加離譜。劍刃仙術「惡名昭彰」,哪個不怕死的敢來窺覬?
諸多猜想一一掠過,他始終不得要領,不多時便回到了宮殿群。可是遠處瀑布轟鳴,黑影杳然;近處水聲淅瀝,殿宇空寂,哪有什麼異常?
柳默飛入起居的小院中,見張盛那間屋子房門大敞,裡面卻沒有人。「難不成師兄出了意外?」他心中一緊,情急之下也顧不上用訊符了,連忙大喊一聲:「師兄!」
話音剛落,就聽張盛低聲應道:「師弟,是,是你嗎?」柳默回過身,看向自己的房間,聲音正是從裡面傳來,心下頓為一寬——原來師兄躲到自己房中去了。
柳默推門而入,見張盛縮在床上,渾身用被褥裹了個嚴實,這會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其中儘是恐懼之色,顯然嚇得不輕。
張盛見師弟歸來,立馬衝下床將他抱住,哀告道:「師弟,鬼又來找我了,你再出去帶上我好不好。」那情形似乎是瀕死之際抓住了救命草,連說話都變利落了。
柳默欲將師兄推開,誰知他越抱越緊,自己非但推不動他,還被他勒得生疼,無奈只得出手點了他「肩胛」、「曲池」二穴,張盛氣血受阻,一時用不上力,手臂軟軟垂下。
柳默按住他肩膀,將其推開兩尺,問道:「剛剛你可看清來找你的是什麼?」心中卻在犯嘀咕,自己這一路上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古怪,難道是對方道行過高,瞞過了自己?可是師父呢?若真有什麼危險的鬼怪,玉清真人該不會不理吧。
張盛餘悸未消,眼神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盯著柳默低聲道:「是鬼,好大一隻鬼。」
「那你說說,鬼長得什麼樣?」柳默不由失笑出聲。
張盛的功力遠勝於他,這會兒早將被太玄真氣封住的穴道衝開了,一面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一面悄聲道:「它比房子還大,黑臉,黑衣服……」接著又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將嗓門壓得更低了,「師弟你小聲點,我能感覺到它還在呢!」
便在此時,一陣寒風吹進屋來,刮得門窗「啪啪」作響,張盛低呼一聲,又將柳默抱住,再也不敢抬頭。
聽到師兄最後那句話,柳默渾身上下不禁升起一絲冷意,但旋即便被無數溫情埋沒——當日靈香寺門前,陰風獵獵,慕容沁撲入自己懷中,暗暗飲泣,那時的她就已對自己默許芳心了吧,由於認定屍王之毒無解,也如師兄這般害怕……
只是此情此景怪怪的,雖然柳默暗地裡當張盛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但被個大男人抱著還是非常彆扭,遂打算故技重施,仍舊去點他「肩胛」、「曲池」二穴。然而張盛有了先前受制的經歷,如今體內真元氣力自然流轉護主,產生了抗拒,柳默那一指點下去,非但無功,還被他功力反震,手指差點截斷,痛楚鑽心。
柳默暗自叫苦,猛地一下聯想起前不久星煌遇險時的情形。
「最近以來,我總是徹夜不歸,難不成被師兄發現了?他不願讓我胡鬧,便以此拴住我?」想到這,他試探著道:「師兄,我去龍潭練功了,沒有到處亂跑,你大可不必如此。」
張盛連連搖頭,唔噥道:「沒,不,不是的,它,真的在呢,不信,不信你回頭瞅瞅。」
柳默向來敬蒼生不敬鬼神,更別說怕鬼了,聞言立馬扭脖子去看。哪知這一回頭不打緊,屋內外登時刮起一陣勁風!無數雪片湧進房中,柳默視線一片模糊,竟是連房門都看不見了,可意念所到之處,卻察覺不出有何異物作怪。
數息過後,勁風驟止,但見屋門半閉,兀自微擺,外面夜色朦朧,房內一面銀白,各處各地都覆著一層雪花,床上,地上,甚至二人身上都披滿了雪色。
柳默大感詫異,這怪風來得忒也突兀,要說是巧合,怕也沒這麼個巧法,心中躊躇,也不敢立刻下結論了,隨後念頭一轉,便對張盛道:「我看過了,只是一陣風罷,這屋裡屋外哪兒有什麼?」
張盛抬起頭來,愣了一會兒,接著臉上就堆滿了笑意:「真的!師弟你真厲害,瞅一眼它就走了,看來它怕你呢!」
可是「鬼」就這麼走了?一陣風就算打過招呼了?
柳默不置可否,又問:「那東西是你以前見過的麼?它以前也是這樣來來去去的?」
「不是,是它,以前它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總是悄悄的,不讓我知道。」張盛想都沒想,立刻接住了話茬。
柳默聽他語意不明,說的顛三倒四,不過其中納的信息卻很多,如果真是什麼鬼怪,確有可能如他所說。所謂「悄悄的」不過是他修為不夠,感覺不到鬼怪的存在,所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讓他知道」。如今他修為漲了,若鬼怪道行不夠,自然瞞不過他。
但這中間的時間跨度必然相當大,少說也得按十年論,這麼久,師父就一直沒有察覺?再者,師兄如此膽小,哪能經得起鬼怪驚嚇?不去找師父反而求助自己,顯然是玉清真人曾對他有過嚴令,那這鬼怪一說又多半做不得真……
柳默看看張盛,覺得他言行異常不像作假,有些自然生成的情感終歸是裝不出的。「師兄心思單純,胸無城府,難道方才真有什麼來我劍刃峰……」柳默對此捉摸不定。
張盛見他不做聲,又道:「師弟,夜間你若再要出門去,叫上我行不行?」
「最近夜裡我不去水潭了,幫你捉鬼。」柳默笑語說著,心想留下幾晚也不打緊,反正在哪都是一樣練功,最多進展慢點罷了,倒要看看是什麼在作怪。
張盛一聽,頓時喜上眉梢,欣然道:「只要你在,它絕對不敢來找我的。」
柳默心想:「那可未必。」他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世外仙境不像表面那麼平靜,一個傳承數萬年的上古宗門,什麼事都說不准的。
當晚,再無異象。
……
張盛一大早就提議去五行峰,好像昨夜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神色如常。柳默不禁佩服師兄的「忘性」,才被「鬼怪」嚇個半死,竟然這麼快就將其拋諸腦後。
這些天來,他倆已將隨玉樞學習道法當成了必修課,反倒是星煌宮去的少了。見柳默和張盛進入五行地界,守峰弟子也不再阻攔,他們早得掌門仙尊吩咐,任其自由出入。
五行殿內。
「兩位師侄進展神速,我這做師伯的也沒太多本事傳授你們,從今往後,十天來一次即可。」玉樞真人面含笑意,他剛剛對柳默和張盛的道術進行了一番考核,兩人中,無論是誰都能輕易達到他的要求。這令玉樞真人心滿意足,尤其是張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並非那麼一無是處了。「洞靈」之術是諸般神通**的雛形,他已將基礎傳下,往後的修行還得靠個人,畢竟修為才是萬法的根本,誰也教不來的。
一連幾天過去了,柳默每晚都是靜坐到天亮,也不見張盛吵吵著撞鬼。「難道它真的怕我?或者根本就是師兄的心理在作祟?」他不得其解。
這晚子時剛過,劍刃地界又下起了大雪。柳默入靜已久,正全力朝著空明中期邁進,心境與外界的自然變化相結合,也在為他提供著助力。
在神思意念產生的世界中,心境相當於世界之力,修為則是修真者本身的力量,修為的瓶頸就是一道屏障。
如果心境超越了當前境界,那麼它會接受修真者的支配,助其本人突破修為的屏障,達到嶄新的境界;如果心境不夠,那麼它非但不會予以幫助,反而還會進行阻撓,令修真者困在當前境界,寸步難行。
鑒於此間難處,當修為達到瓶頸時,很多心境不夠的修真者,會選擇借助藥物、法寶、外界自然或者他人的力量,從而突破屏障,達到下一個境界。
東華之地修真門派多如牛毛,數以千記,找一個優異的宗門加入,其中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不僅會有師父同門相助,獲得上等修真功法、奇珍藥物、法寶靈器的機會也大大提高,將來成就不可估量。因此,凡是名門大派,向來都不缺門徒。相比之下,散修的修煉歷程就難得多了,他們幾乎事事都得靠自己。
資質固然重要,修心也是不可或缺,可真正能在當前境界參透自然造化的有多少呢?所以資質好的人雖多,但「天才」卻不常見。隨著修為的增長,突破瓶頸的難度會越來越大,寶物靈藥的作用越來越不明顯,能夠幫助自己的人也越發難尋,有些人困在當前境界千年、萬年而不得突破,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