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落禁不住開口,怪不得,媽媽老是一陣清醒一陣病情又加重,他們不找過來,媽媽病情就會有所緩解,但一找,一下子加重了不認識人了。
原來有些事,她根本就不知道。
「也許是吧……」
馬修似是歎了口氣。
「羅伯特一直想要把你接回自己身邊……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他這個突然間出現的父親,又苦於一直沒有機會……然而,終於讓他等到了……伊向天失蹤了……」
「我們綁了你母親,控制了她,也完美完成了一場逼婚……」
「但是,我還是桑德斯的兒子,他又怎麼捨得把女兒嫁給仇人的兒子?」
蒼穆蹙眉不解。
馬修卻只是笑了笑:「為了完成……一場更完美的……手足相殘……為了他的女兒,兩兄弟間的爭奪……」
「可難道他不知道,如果我真是他女兒,我會有何感覺?他很樂意看到兩兄弟爭奪相殘,可是我呢?我願意看到嗎?」
雪落一陣陣心寒,羅伯特的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
仇恨,已經讓他完全喪失了人性,他只為了自己痛快,只看著自己眼裡的仇恨,根本就看不到別人的痛苦!
馬修並沒有因為雪落激動的話語而激動起來。
他是一個局外人,真正的局外人。
人們掙扎在電影的情節中無法自拔,喜怒哀樂全由電影裡的主角做主,而他也如其它觀眾一樣,坐在觀看台上,只不過,他是早已知道結局,早已將自己抽身置外的人。
「他一直……都不知道,你並不是他的女兒……他有過懷疑,讓我去調查,可是……我沒有告訴他……就在他逼你結婚後不久……」
「人的這一生,很短,何苦又要為了某些事,一直放不下,一直記恨著……何必非要聽信別人的語言,不相信自己呢?你,就是他的女兒……」
「其實到了最後……他已經沒有想法,再去報復誰了……只不過,事情到了不可逆轉的地步……桑德斯死了……」
「我知道那天出去,他是去見卡特……」
恆叔說著,抬眼望向蒼穆,「穆,我相信,你也應該明白,這所有的一切,天道幫與帝集團之間,有一個第三者在挑唆……」
「我知道……」蒼穆淡淡應了聲。
「其實,老爺子在知道了你是維托的親生兒子後,就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報復的心理……」
「該報復的也已經報復了,懲罰的,也已經懲罰過了……他覺得自己做錯了,尤其是在你們的婚姻上,他覺得害了你們……只不過,我還沒有告訴他,他便已經離去了……」
「但我想了,不管我告訴不告訴他,他始終都會有一個遺憾……所以……也罷了……」
讓羅伯特認為,她是他的女兒,只不過這樣,他和穆便是有血緣關係的,他們成了近親,怎能結婚?
但如果讓他知道了,她不是他女兒,是桑德斯的,他或許就更鬱悶了!他心心唸唸了一輩子的女兒,不是自己的不說的,居然還是仇人的。
反正,不管哪一個,他只留遺憾。
馬修像是終於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將心中所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剛才一直支撐著的精神,到了現在也終於像是消耗光。
他望向蒼穆,顫巍巍伸出手:「穆……就讓這……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你,天,還有雪落,你們三個,都好好的……以後,並肩扶持……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知道恆叔……您快別說了,快休息會……」
蒼穆制止他再說下去。
而他也終於像是說累了,望著床前的一對璧人,伸手,牽過兩人的手,將雪落的手置於蒼穆掌心中。
「你們兩個……一定要幸福,才能讓你爸,讓你大伯……能放下這條心……」
蒼穆緊緊攥著雪落的手,轉頭望向她:
「我們會的……天上人間,碧落黃泉,生死契闊,滄海桑田……」他一字一句,望著她的眼睛,慢慢說著。
她一下子不知所以,只感覺手在他溫暖的掌心中被攥得生疼,只不過,這種疼,卻有種安心的成分。
雪落也回握著他,望著他黝黑的眸子,那麼亮,那麼深,她望進去,再也移不開。
她慢慢開口,唇角微揚:「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馬修-費爾頓露出安心的笑容,能看到這兩小口如此同心,他也安心了。
老爺子,你就放心地去吧!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他疲憊地閉上眼,這世界,將是一片安靜,再沒有什麼,可以吵到他,他也終於能退休了……
蒼穆與雪落站於床頭,望著馬修慢慢又陷入昏睡中,兩人只互相靠著,沒有言語,如此的背影,那麼和協,那麼優美,讓人不禁有種天荒地老的感覺。
從醫院出來,已是深夜。二月份的紐約,仍然很寒冷。
撲面吹來的風帶著凜冽,雪落不禁瑟縮了下,還未反應過來,身上即裹了他的風衣。
暖暖的感覺瞬間傳來,她知道,並不僅僅因為衣服的本身,而是……暖在了她心裡。
她轉頭望他,想問他冷不冷,卻恰逢他的手機響起,他掏出看了下,微蹙了下眉,按下接聽鍵。
「是我……」
「……」
「什麼地方?」
「……」
雪落聽不清對方是男是女,更不聽不表對方在講些什麼,但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挺凝重。電話並不長,但他僅止說了沒幾句,她也聽不出個所以然。
她知道他忙,但是現在都半夜三更了,如若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應該也沒人會打吧?
他接完電話,即伸手攬她的肩,朝車子而去:「困嗎?」他問她。
雪落搖了搖頭。
車內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暖氣,他發動車子,朝前駛去。
雪落對於路況向來不熟悉,呆了近五年的加州都有找不到的,更何況是陌生的紐約。
蒼穆也並沒有說要去哪裡,她只以為是朝著別墅而去,只不過,開了好久,車子七拐八拐了好久,卻還是沒有到。
「這是……去哪兒?」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望著外面黑漆漆一片,似乎挺偏遠冷清的地方。
他轉頭望了她眼,唇角揚起:「把你賣了去!」
雪落不禁也笑:「我能值幾個錢?還犯得著你千辛萬苦親自開著車把我去賣了?」
他笑容更大,伸手去揉她的發,卻是被她躲過,他也不介意,隨即撫上她的頸項:「就你這樣,當然不值錢……」他涼涼道。
雪落一聽鬱悶起來,剛想要對著他發飆,他卻又轉頭望著她,一臉笑呵呵:「……你是無價之寶,怎麼能提錢?錢算什麼?」
他一副開玩笑的口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聽得心頭哽咽。
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不管他是真把她當成他的無價之寶還是假的,總之,他有那份心,就夠了。
女人天生喜歡聽甜言蜜語,以前,她並不覺得自己會喜歡,只覺得是男人的花言巧語罷了,可是現在,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句話,到了她這兒,都受用!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雪落坐在車內朝外望著,好似一處別墅區,又好像不是,外面只有幽暗的路燈光,具體處於什麼位置,她也看不到更感覺不到。
跟著他下車,她才發覺,這兒是懸崖邊,還能清晰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還有那迎面吹來帶著鹹味的海風。
「這裡是哪兒?」她不禁開口問。
「都說了把你賣了……」他湊近她,輕聲道,邊說邊牽她的手,朝大門口走去。
「無價之寶怎麼賣?」她任由他拖著,朝前走去。
房子外觀看不出大小,走到裡面,卻像是在走迷宮。
她不斷左看看右看看,只隨著他左拐右拐,不知拐了多少個彎,才終於到了一間房前停下。
蒼穆站定下來望著她,她也一下子緊張起來,被他攥著的小手也緊緊反握住他。
他沒說什麼,只是替她理了理髮,然後轉身敲門,未待門內有回應,他便開了進去。
當看到那個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時,雪落完全怔在那裡。
他從沒有對她說過,會帶她過來見他,這一路都沒有說起,可是,他是真的把她的話記在心底了。
窗前的人聽到身後的開門聲,即轉過身來,待看到站於門口的兩人時,也似乎怔了下。
「雪落?」伊向天疾步走向她,在離她三米的地方停下來,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雪落唯一的反應,便也是奔向他。
是的,她有喜歡過,她也有恨過這個男人,可是,現在更多的,是心痛。她的身上,流淌著一半與這個男人相同的血液,他哪怕再壞,哪怕再不講道理,他也永遠是她的哥哥。
「咳——我……等在外面……」蒼穆輕聲道,雖然他倆是兄妹,可是看到他們彼此專注得望著對方,而他像是完全被遺棄在他們的世界之外,這種感覺,還真是……他媽壞!
他說完,望了眼伊向天,又望了眼雪落,不動聲色轉身出了門。
「哥——」雪落望著站於不遠處的伊向天,下巴處的鬍渣早已范青,面容睏倦,整個人顯得一副頹廢樣,可是儘管那樣,仍然掩飾不了他的英氣。
「還能見到你……真好……」伊向天慢慢走向雪落,站定於她面前,眼深深在她臉上巡視著,唇角微笑,對著她輕語。
他的一句話,頓時讓她心胃脾肺都難受起來。
「別說傻話,當然能見到,一輩子都能見到……」她想笑,卻是牽強地笑不出來。
伊向天沒再說話,只是笑笑,對著她伸手。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徵求她的同意能否擁抱她。
她何時與他,到了如此生疏的地步?
雪落走上前,伸手,環抱住他。他沒有動靜,過了良久,才將她緊緊擁入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