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而她的私心很簡單,讓他活著,讓他快樂地活著。讓這一切,隨著逝去的幾人,永遠都埋葬!
他定定望著她,一直望著她,她不知道他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過了良久,他卻是笑了下。
「好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不是玩笑!」
「夠了!!!」
雪落的話還沒說完,他卻突然間地吼出聲,再抬眼望她時,眼裡一片潮紅。
「我可以相信……我可以相信你從沒有喜歡過我,可是你絕不能說……絕不能說這個孩子,不是我的!歐陽雪落,這個謊,撒得太大了!」
他湊近她,輕聲道。
她垂下眼去,沒有望他的眼。
現在的他,就如一頭惹怒的獅子,如果她明智,她便不會再開口。
可是,她要的就是這種結果,而且,這樣的後果,比她預料中的要好上一千位一萬倍,他居然不相信她的話。
「如果,桑德斯沒有死,我便仍然是歐陽雪落,我和伊向天,就沒有兄妹關係,我們就可以雙宿雙飛,我也不必打掉這個孩子……然後,你坐牢,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喃喃開口說著,眼望向前方,空洞而迷茫,卻又像是很嚮往她所說的話。
「閉嘴……閉嘴歐陽雪落!」
他輕聲開口,卻很顯然,哪怕語氣再輕,也已阻擋不了他早已生氣的神情。
而她,依然在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變了的臉色。
「你明白嗎?我當初嫁給你的初衷……只不過是想讓你的後半生,和我爸一樣,在監獄裡度過!」
「閉嘴!!」
他又對著她吼出聲,一把攥住她的雙臂,「歐陽雪落,誰教你說這些話的?是想惹怒我?是不是?」
她望著他沒有說話,眼神如此堅定,唇角略微帶著一絲冷笑,彷彿在看著他的氣急敗壞氣火攻心。
「別這樣看我!」
那樣子的眼神,彷彿他就是個小丑。
而她,依然定定的:「蒼穆,其實你一點也不瞭解我!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我,僅此知人知面而已……」
「不管你怎麼說……我也不會放手!不喜歡沒關係,我們慢慢培養……孩子沒了……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生……只要我不放手……你哪兒都不能去……」
他如此霸道,如此專橫,這樣子的話,只讓她聽得想哭。
可是,親愛的老公,你能不能不要這樣霸道蠻橫,你能不能放手一次,能不能也讓她死心一次?
「知道那孩子是誰的嗎?」
他還在喃喃著不放開手,卻是被她突然間一句輕柔的話,說得怔在那裡。
「對,你猜對了,是他的……」她湊近他,唇角仍然噙著一抹笑,「這樣子的我,你還要嗎?」
他望了她好久好久,從一開始憐惜的眼神到了後來的淡漠,直看到她的心發涼,他才咬牙切齒說了句:
「別逼我動手!我沒打過女人,不代表我不打女人!」
聽著他的話,她知道,她終於成功了。
縱使再好脾氣的人,也終究忍受不了她這種千夫所指的行徑吧?
「別再說這種話,別再把自己說得像妓女一樣!我的老婆,我不允許,也不可能!」
她又心死了,她都說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是不肯相信。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不是那種人!」
他說著,就要去拖她的手,她向後退了一大步,躲避了他伸出來的手。
蒼穆轉頭望她。
她那麼單薄的身子,站在那裡,彷彿像是隨時要倒下來,而那眼神,除了淡漠,還有他心寒的疏離。
「不管我是也好,不是也罷,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也不必再隱瞞……穆維托費爾頓,我真的不想……再和你生活下去!你能不能男人一點,不要再糾纏著我!我們……好自為之……」
依然是一副柔弱的樣子,依然是那聲熟悉柔軟的聲音,可是,此刻聽到他耳裡,卻猶如寒冰利刃,穿腸刺骨。
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被人說,能不能男人一點,能不能不要再糾纏……
他都不知道自己該要說什麼話,真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連生氣發怒都已經覺得絕望的地步,他還要說什麼話?
「我……糾纏著你?」
她怎麼能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他還真的看走了眼,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瞭解她。
女人,毒如蛇蠍。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例外。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轉過身,不再去看他。
他臉上傷心欲絕悲慼不止的樣子,這輩子,都與她無關了。
她不該心痛,這是她自找的,不該覺得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她的日子還長著,她要看著他好,她才不會後悔自己現在所做出的決定。
她相信,另一個女子,一定更適合他,她相信,他沒有了她,一定更加的幸福。
她應該開心高興,她犧牲了一個自己,成就了那麼多人的快樂,她又為何心疼彷彿要死去?連帶著整個頭部,整個腹部,都開始痛起來。
「好……好……我走……不想再見到……那就,永遠也別見到了!」
他沉聲說出口,身後,傳來他離去的腳步聲,和劇烈的關門聲。
永遠……永遠也別見到了……
耳邊嗡嗡作響,腦海裡,只一遍一遍迴響著他的話,她的手無意識地撫向腹部,身上所有的疼痛,此刻全都聚到一起來了,痛到她彎下了腰。
體內,像是有尖刀在絞,正一寸一寸,凌遲著她的肉。
她的身子虛軟下去,跪坐於地上,感覺到腿間,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她的淚終於掉落下來。
永遠也別見到了!
這句話彷彿魔咒,當他下定了決心,當他轉頭而去的時候,連帶著,將屬於他的東西也一併帶走。
不屬於她的,哪怕她極力想要留住,到了最後,仍然不屬於她。
她還沒有確定這個小生命到底存不存在,他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回答她了,並且還告訴她,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離開她了。
她哭不出聲,只是一個勁用手捂著腹部,狠狠摀住,彷彿這樣子用力,才不會讓這個她沒有見過的孩子存留於她體內。
可是,終究只是徒勞。
永遠……也別見到了!
「雪落!」
身後,伊向天匆匆進來,看到她倒下去那一幕,他驚叫出聲。
她臉色慘白可怕,嘴唇也毫無血色,眉頭緊蹙,額上還滲著冷汗,臉上,是源源不斷流出的淚水。
「雪落……」
他抱住她,也在看到她下身流出的大片血跡時,瞪大了眼。
「好疼……好疼……」
她喃喃著,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按住肚子,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雪落……醫生,醫生!」
伊向天慌忙抱起她衝出去。
蒼穆冷著一張臉,匆匆走過急救室走廊,絲毫不看站在走廊內的人。
籐野一看到他,望了眼他身後,沒有見到雪落,又看到他疾步走向醫院門口,他忙跟了上去。
「老大……老大!」
蒼穆走得極快,沒有理會身後追上來的籐野,只是匆匆穿過人群,走向停車場。
才要到車邊,卻突然間的感到胃部一陣尖銳的絞痛,他的腳步頓時停在那裡,下意識用手去摀住。
疼痛來得又急又猛,像上次一樣,毫無徵兆。
他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撐住車子。
「老大……怎麼了?」籐野忙上前扶住他。
「青鶴,送我離開這裡……」
他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滲出了汗,對著青鶴艱難說道。
籐野有絲猶豫:「那……那大嫂呢……」
「送我離開……」
他卻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說道。
「可是……可是……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蒼穆卻並不理會他的話,兀自撐著車子走到駕駛位,拉開門要坐進去。
籐野忙拉住他:「老大,還是我來吧……」
一路開著車,籐野時不時望向邊上的位置,蒼穆只是緊閉著眼,眉頭微蹙,手還放在腹部的位置,但很顯然,已沒有剛才那般疼痛。
車子慢慢駛出喧囂的城市,朝著大海邊而去,天色也漸漸陰了下來,起了風,像要下雨的樣子。
他不知道老大和雪落在裡面談了些什麼,他亦猜不出老大為何要急急離開醫院,哪怕是肚子痛到那種地步,也堅持不肯再進去看醫生,只像是身後有什麼可怕東西,他再不想進去。
車子已行駛到海邊,沒有蒼穆的命令,籐野只是漫無目的駕著車在海邊向前駛著。
碧藍的大海之上,是沉靄的天空,壓得低低地,像要覆蓋在海面上,把那抹藍全部給覆壓住。
這樣子的情景,讓人看了不禁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太壓抑了。
「停車!」
身邊,突然傳來蒼穆的聲音,籐野慌忙將車停了下來。
他轉頭望了眼身邊的人,他卻只是坐在那裡,並沒有任何的動靜。
本來摀住腹部的手,現在已然放鬆,看他的表情,疼痛應該已經過去。
他記得,上一次,他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但是因為忙,之後並沒有去看過,而今天,又這樣不明不白來了一次。
「老大,空了還是去檢查一下吧……」籐野開口。
他依然低著頭,沒有任何動靜。
籐野還想說什麼,卻是看到他拿在手心中的東西。
一枚小小的掛件,像是一隻羊的形狀。
一個大男人,拿著如此女性化的東西,要作平常,他也會想不通,但他很自然地,就是想到了雪落。
「大嫂……」
他囁嚅著開口,其實老大的家事,他並不好多問,但是看到他這樣出來,多少還是有些好奇心。
「以後,沒有大嫂了……」
他還以為蒼穆不會說話,他卻突然間開口了。
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讓籐野怔忡的一句話後,他便打開車門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