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一接觸到枕頭,她便酣然入睡,像是做了一天的苦工,再也動不了。
蒼穆望著她睏倦的樣子,不禁唇角上揚,替她掖好了被角,關了燈,走出臥室。
查看了下郵件,沒有新的,於是又上網瀏覽了會。
午夜之時,放在一邊的手機響起,他瞟了眼,正是嚴緒然的,伸手按下接聽鍵。
「是我……」
「他同意見你,出來吧……」
「嗯……」
他淡淡應了聲。
正想關電腦,電腦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個窗口,提示收到郵件。
他打開看了下,粗粗瀏覽一遍,唇角帶笑,合上電腦,進入更衣室換衣服。
臨出門前,又進去臥室看了她一下,手又探出被子外。
他將她的手輕輕放入被子,在她額上輕吻了下,隨即轉身出了門。
加利福尼亞州奇諾監獄
凌晨時分,天還未亮,空氣中凝著一股霧氣,在這靜謐的加州南部小鎮,怎麼都散不去。
開車將近五個小時,才到了這兒的監獄。
亮堂的室內,除了屋子中間放著的長方形桌子,四個牆角處站著的獄警之外,沒有其它的東西。
蒼穆站於鐵窗前,從這兒望出去,剛好能看到旭日東昇的景像。
紅紅的太陽埋在雲層之下,將周邊的雲彩渡了一層邊框。
身後,有鐵門開啟的聲音,隨後,是鐵鏈與地板摩擦的聲音。
蒼穆轉過身去,便看到身著天藍色囚服的人出來。
頭髮已有絲花白,身上的衣服的也已洗得陳舊,手上是亮晃晃的手銬,腳上是沉重的鐵鏈。
雖然監獄的事知道不多,但他知道,這是對於一個重型犯才有的待遇。
而他,站在門口,英銳的眸子望向窗口邊的人,有張與伊向天酷似的俊臉,只是滄桑了些,眉宇間更沉穩銳利。
他在看到蒼穆之時,沒有一點點的驚訝,彷彿早就料到,或許是早已知道的緣故,也或許這麼些年,他早已淡然。
他拖著腳鏈,走到桌子前坐下。
身後,獄警手中拿著警棍,站在他一尺遠的地方。
蒼穆也走到桌子前,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想不到……你會來看我……」
他開口,聲音不是很清亮,許是這麼些年,被監獄的濁氣所污。
「你認識我?」
蒼穆望著他,微蹙眉頭,感覺他在他眼裡,像是早已認得的熟人一樣。
「穆.維托.費爾頓,帝集團的執行總裁,哪怕不認識你,怎麼也得聽說過帝集團,即是聽說了帝集團,又怎麼會不認得費爾頓總裁呢?」
老桑德斯微揚起唇角,緩慢卻清晰地說道,「要知道,現在的監獄,也有電視可看……」
蒼穆定定望著他,他已經被關了幾年了?
二十年?
還是二十五年?
人生一共才有幾個二十年?
而他,這一生都得在這裡度過,縱然再多活幾個二十五年,也只能在鐵窗中對望外界,永遠不能出來……
這樣的日子,遙遙無期。
「我想知道,你和羅伯特費爾頓……是什麼關係?」
他今天唯一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糾葛與恩怨,為什麼羅伯特在被押之時,要讓他消滅伊向天。
雖然天道幫是政府一直想要消滅的幫派,可是,和羅伯特又有什麼關係?他有必要這麼積極地一定要讓他消滅他麼?
還有,他嘴裡所說的他,到底是面前的老桑德斯,還是……另有其人?
老桑德斯對於他的話,如同見到他時一樣,並不驚訝。
只是微笑了下,笑意中並沒有多少的溫度,像是隔人於千里之外:「你不問羅伯特,反倒來問我……你怎麼能篤定,我就一定會告訴你?」
「你可以不告訴我,總有一天,我也會將所有的事查個水落石出……只怕是……到了那時,伊向天便與你一樣……」
蒼穆平靜地望著他,同樣平靜地開口。
老桑德斯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慌亂,反倒是低低笑開:「你不用拿天來壓我……你也應該很清楚,天活到今天,你們抓不到他任何弱點,他唯一的弱點……」
他頓了下,抬眼望他:「他唯一的弱點,便是你的妻子……歐陽雪落……」
蒼穆一下子斂了臉色,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想再把雪落牽涉其中,更不想被人當作她是他擊敗伊向天的棋子。
而老桑德斯卻又開口:「席翠穎……還好嗎?」
「你認識翠姨?」
桑德斯垂下眼去,沉吟了良久,才又開口:「她是我……唯一虧欠的女人……」
他的一句話,頓時讓蒼穆站起了身:「你說什麼?」
桑德斯垂下眼去,沉吟了良久,才又開口:「她是我……唯一虧欠的女人……」
他的一句話,頓時讓蒼穆站起了身:「你說什麼?」
桑德斯卻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沉默著。
「你把話說清楚,翠姨……和你,是什麼關係?」
「如果你有機會……再來看我,那麼,就帶著你老婆一起來吧……」桑德斯沒有理會蒼穆的話,反而如此說道。
「為什麼?」
一個問題還沒有理清,另一團疑雲又浮了出來。
他的老婆,關他什麼事?就因為以前是伊向天的?就因為差一點成了他的媳婦?所以他才要讓他帶著她?
即便這樣,又有什麼意思?
「好好對她……」
老桑德斯微綻開笑,抬眼望向他。
那一瞬間,蒼穆彷彿看到了他的笑容中,帶著慈祥與包容,就如一個長輩對著晚輩的寬容。
他站起身,拖著沉重的鐵鏈朝門口而去。
「請等一下,請把話說清楚!」
他不知道他所指的「好好對她」,是指對翠姨,還是對……雪落?
他把話說到一半,他原本想要弄清楚的事沒有弄清楚,反倒是又多了一些糾纏與矛盾。甚至,還牽扯到了翠姨,還有雪落……這兩個,他怎麼都不想把她們拖入其中的人。
蒼穆看到他朝門口而去,他立即追上去,卻是被獄警擋住了去路。
「你是翠姨的什麼人,為什麼要說她是你唯一虧欠的人?」
他過不去,盯著老桑德斯問著。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桑德斯並沒有轉身,只是淡淡回了句。
「那羅伯特呢,你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他站定的身體在聽到他的話後轉過身:「看,你既然都能料得到我和羅伯特是有關係的,那麼我想,憑你的實力,也定能查出我和他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我只是希望,不要傷及無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要再讓慘劇繼續發生下去……重蹈覆轍……」
桑德斯靜靜說完,轉身,毫不猶豫朝鐵門內而去。
蒼穆只是望著他的背影,沒再開口說話。
腦海中,仔細斟酌著他所說的,「無辜」是指誰?重蹈覆轍又是指什麼?
他和羅伯特的關係,和翠姨的關係,甚至是……雪落?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還是,只是他的多疑罷了?
出去監獄時,天還未全亮,司機和嚴緒然早已等在車上。
「怎麼樣?有沒有套出什麼可用的?」
嚴緒然窩在車後座,一副愜意的樣子,瞟了眼坐進車來的蒼穆,淡淡問道。
蒼穆搖了搖頭,揉著眉心,一切越來越亂,他只覺得心煩。
這個網,越放越大了,遠沒有收口的時候。
「如果他要說,又為何要隱瞞了二十幾年?他既是願意在監獄裡呆了那麼久,就說明他早已想通了一切,什麼事,對於他來說,可能都已不重要……」
嚴緒然閉上眼,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總裁,現在要回去嗎?」司機開口問。
「回加州吧……」他也疲憊靠向後座。
如果想要知道以前的事,除非羅伯特親口說出來。
而他,就和老桑德斯一樣,這個秘密,已經隱瞞了二十多年,如果他要說,早已說了,又何必瞞到現在?
既然這招行不通,那麼,就只有從他身上下手,調查他之前的一切,或者……翠姨的身上。
「哦,差點忘了,你老婆的電話……」
嚴緒然伸手拿過座位上的手機拋給他,繼續歪著頭補起眠來。
蒼穆怔了下,忙接過手機翻開通話錄,十幾分鐘前打的,那時,他還在探視間裡。
他忙回撥了過去。
那端只響了一聲便接了起來,傳來她略帶焦急的聲音。
「你在哪裡?」
醒來之時,身邊沒有看到他,還以為他在工作,起床奔到書房,結果燈亮著,卻哪兒也沒找到他的人影。
她知道他忙,可是這樣忙,天還沒有亮,就去工作了嗎?
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給他打個電話,結果,電話是通了,卻並沒有人接聽。
總想著他可能是在忙,忙到沒有聽到電話,但心裡卻還是忐忑起來,再也沒有睡意。
手裡緊緊攥著手機,糾結著該是再給他打個電話,還是等著他的電話打過來。
平時很短的十分鐘,此刻卻是如此漫長,手心中都出了汗,還是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正決定要打過去時,電話突然間響了。
雪落忙打開手機,看到是他的來電,像是生怕他按掉了似的,忙接起電話。
「我在外面……你醒了?」
他俊臉上不自覺綻開一抹笑,聽到她焦急的聲音,他心裡突然暖暖的。那種有人掛於心間的感覺,真好。
「嗯……那你……今天都不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