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青絲中,一縷縷銀絲縈繞其間,比起數日前,今夜,他又多添了無數的華髮。
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卻因為長年心力交瘁,再加上這段時間不斷給慕容逸風以蠱蟲疏鬆骨血,他容顏未變,一頭青絲卻已蒙上雪花。
慕容逸風在接受完楚玄遲的骨血後已累極入睡,楚玄遲本打算看著他成功將骨血吸收便離開,不想才在椅子上坐下不到片刻,便沉沉睡了過去。
累,他比誰都累,只是,不知是否有人知道去憐惜。
東籬蜘兒和落塵一直守在一旁,看著他不過短短兩柱香的時間,銀絲莫名又添了這麼多,兩人心裡也被揪得緊緊的,多想和他說一聲,王累了,不如歇歇吧。
可是,誰也沒敢將這句話說出口,因為她們都知道,這世上,能勸他的只有一人,但那個人,如今一顆心卻不在他身上。
楚玄遲站了起來,不理會三人複雜的目光,回頭看了眼依然睡得深沉的慕容逸風,之後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剛才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醒來之後完全想不起來半分,只是,心莫名就被揪痛了。
心裡有點說不出的不安,他必須立即回宮看看。
剛出門,一抬頭看能看到彎月斜掛在天邊,天快要亮了,夜色卻依然黯沉。
從院落離開直至回到宮中,中途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本想直接先回無塵殿睡一覺,實在是說不出的疲累,不想才剛進宮,便碰見從外頭匆匆返回的赫連夜。
「何事如此匆忙?」他問道。
赫連夜一看到他,立即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來到他跟前,連行禮都來不及,急道:「北王爺不見了。」
「去了什麼地方?」他只道那小子醒來後還想鬧事,找不到他和七七,便去了別的地方找樂子,例如去無瑕殿尋他五皇兄。
不料,赫連夜卻道:「昨夜無塵殿失火,大家忙著救火的時候,北王爺忽然便失了蹤,攝政王爺懷疑……王,攝政王外出未歸,都在尋找北王爺。」
「找過哪些地方?」疾步往無塵殿方向掠去的楚玄遲大聲問道。
赫連夜追在他身後,追得十分吃力,「城裡城外全找過,小玉兒那邊來了消息,說在後山某座崖頂上有打鬥的痕跡,屬下這便是急著回來將這消息告知王。」
「哪座山頭?」聽說已經找到蹤跡,楚玄遲連回去喚驚世的心都沒了,立即停了下來。
赫連夜根本追不上他,幸而他自己回來了,他低喘了一口氣,忙到:「王,我帶你去。」
……
山頭上果然有打鬥過的痕跡,還有一灘灘怵目驚心的血跡。
小玉兒和她的人正在山頭尋找,楚玄遲和楚江南趕到的時候,小玉兒和九筒九萬已經找到斷崖處。
「人極有可能從這裡跳下去了。」小玉兒站了起來,回頭看到趕到自己面前的兩人,未曾行禮,便急道:「是北王爺自己跳下去的。」
他自己跳下去?這又是為何?
楚玄遲看著下頭望不到底的深淵,大掌一緊,急道:「可還有人落崖?」
「看這足跡,該是北王爺拉著一人往下跳,但,那人似乎被營救上來,之後離開了。」來的足跡有三種,其中一種是沾血的,定是受了傷的北王爺。
至於另外兩人,他們雖然也在崖邊掙扎過,但,最後卻是兩人一先一後離開,唯有北王爺的足跡斷在這裡,再沒有出現過。
楚江南看著下頭黑漆漆的深淵,一顆心擰得酸痛:「小玉兒……可能確定?」
「南王爺,我的追蹤術是姑娘親自所教的,絕不會錯。」小玉兒肯定道。
雖然她也不希望這事是真的,但,發生在眼前的事實,就算再不願面對,也必須要面對起來。
她看著楚玄遲,沉聲道:「姑娘回了玄都,王,是否可以讓她來繼續追尋北王爺的下落?」
她武功沒有那麼厲害,這麼高的懸崖,她一定下不去,若是讓人帶著下去,又必然會錯過許過蛛絲馬跡,如今武功不差的人中,大概也就姑娘一人擅於追蹤術了。
楚玄遲沉眸,只是片刻,便道:「她如今人在北城門外不遠處馬背坡一座庭院裡,那裡只有一戶姓沐的人家。」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請姑娘過來。」小玉兒一拱手,丟下眾人,立即往山下趕去。
九筒九萬也站了起來,九萬道:「王,我們繼續去追查離開的兩人。」
楚玄遲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等她們也離開後,他看著楚江南:「五皇弟,皇兄有些事情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走到他身邊,不知道耳語了幾句什麼,他才又往崖邊走了兩步,輕聲道:「你受傷未癒,如今不宜下去,等丫頭來了後,你和他們一起找別的路下崖底,一切小心。」
說罷,大步走到懸崖邊。
身後,楚江南急道:「四皇兄,你臉色不佳。」
這時候獨自一人下去,他是不是真的可以?
「我還不至於脆弱到這地步。」不及多說,他淺吸了一口氣,忽然縱身一躍,竟就這麼往崖底跳了下去。
剛趕來的赫連夜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心臟頓時就抽搐了起來。他忙追了過來想要阻止,但,楚玄遲卻已經下去了,轉眼,那道玄色身影已經徹底融入到崖底昏沉的霧色中。
「攝政王爺,為何不阻止?」他急道。
「這裡是下崖最快的路。」楚江南淺歎,七皇弟如今或許就在崖底,正在等著他們的救助,或許……此時此刻,有能力下去的,還能不急著下去麼?
若他不是在數日前的大戰中傷了心脈,這一刻,他也已經下去了。
赫連夜卻還是心裡緊張得很,他知道王武功厲害,但,從這麼高的地方下去,他是不是真的能毫髮無傷?
更何況,他今日看起來如此疲憊,如同才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浩劫那般,現在下去……
可不管他有多焦急,楚玄遲卻已經真的下去了。
抬頭望天際看了眼,天色依然昏沉,天還沒徹底亮透,就連曙光也還沒開始升起。
那片深淵依然望不到底,這黑漆漆的崖底,七皇弟,他究竟是不是還有活著的可能?
平靜如楚江南,這一刻,也完全平靜不下來了。
……
七七在一陣小騷動中醒過來,這次醒來,下意識就先睜眼看看在她懷裡動來動去的小傢伙究竟是誰。
她沒忘記上次差點把寶兒甩飛出去的經歷,有過那樣一次經歷,這時候在感覺到有東西在她懷裡動,第一個念頭便是她又回到寶兒身邊了。
睜開還有幾分迷濛的雙眼,垂眸一看,一顆毛茸茸的頭顱埋首在她胸前,忽然胸口一疼,她頓時低叫了起來:「寶兒,你長大了,不許再吃奶了。」
那傢伙,咬得她好疼呀!怎麼和她那個色膽包天的親爹一個壞模樣?
她的親爹……
顧不上胸口還被寶兒叼在口中,她側頭往四周望了眼,這裡不算熟悉,卻也不陌生,上回她就曾經來過一次。
這是阿初和寶兒居住的庭院,還是她上回醒來的寢房,只是,楚玄遲為何又將她送了回來?他人呢?
低頭看到寶兒依然在她胸口上啃得津津有味,她皺了皺眉,正要將她推開,不料房門忽然被敲響,只是敲了一下,沐初便已推門而入。
他手裡拿著一個托盤,沒想到自己剛進門,一抬頭竟看到如此讓人血脈噴張的一幕!
寶兒把她胸前的衣裳扒得一片狼藉,埋首在她胸前,小巧的嘴兒正吊著半年前已經被她遺棄的糧倉,正歡快地在啃著。
寶兒在吃奶,她……
他倒吸一口涼氣,兩手一抖,手裡的托盤差點滑落了下去。
寶兒眨了眨眼眸,問道食物的味道,頓時將那個根本早已被抽空的糧倉丟開,盯著沐初手裡的伙食歡呼了起來:「吃吃……早點,寶兒吃……早點。」
好傢伙,才數日不見,居然有多學了這麼幾個詞彙。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寶兒丟棄了她的糧倉,那她……
「啊……」女子尖叫的聲音頓時響徹整間寢房。
不知道過了多久,早已將美景盡收眼底的沐初別過臉,一本正經地道:「一大早勾引我,不知道我定力不怎麼好麼?」
七七正低頭手忙腳亂地在收拾自己,聽到他的話,她一張小臉頓時羞得通紅。
雖然其實也沒真的看到些什麼,至少……至少沒有被他看光整個身子,但,這麼凌亂的一幕,還是讓她尷尬得很。
不過,等她將自己收拾好之後,心裡頓時就納悶了起來。
阿初是她的夫君,兩個人已經過了兩年多的夫妻生活,雖然一直有名無實的,但,都在一張床上睡了兩年了不是?
現在才來糾結有沒有被看到,是不是太矯情了些?
寶兒早已經從床上趴了下去,匆匆向美事奔去,七七後她一步下床,套上靴子走到沐初跟前,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他呢?」
「他……」沐初指尖微微涼了涼,只是遲疑了下,便將托盤放在桌上,把寶兒抱了起來,把軟巾放在早已準備好的溫水裡擰乾,一邊給寶兒洗臉,一邊平靜道:「他說不想再讓你難過,把你……送回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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