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貴妃站了起來,看著楚玄遲來到自己跟前,不待他開口,瑾貴妃便先道:「見過玄王。」
「貴妃娘娘無需見外,請坐。」楚玄遲沒有走到上位落座,而是在剛才楚定北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與瑾貴妃坐在一起。
意思很明瞭,他雖已經是玄王,但對瑾貴妃,他的態度一如過去。
他一落座,小太監們忙端著茶水和糕點給他們布好。
瑾貴妃看著楚玄遲,柔聲問道:「兩年多不見,玄王可還好嗎?」
「還是過去那般。」楚玄遲看著她,面對她的時候,目光還算有幾分溫和:「貴妃娘娘過得如何?身子可還好?」
「也如從前那般。」瑾貴妃淺淺笑了笑,回了他一句相同的話,目光掃過殿上每個角落,看著這莊嚴卻又樸實的建築,忍不住輕歎道:「只不過是短短兩年不見,沒想到玄王爺已經變成真正的玄王了。」
兩年,時間並不長,卻早已物是人非……
……
不知從哪裡滴落了一滴水珠,落在臉上,清涼的感覺讓無名蹙了蹙眉,意識迅速回到腦際。
一種強烈的存在感令他一下握緊大掌,倏地睜開一雙星眸,霍然坐了起來。
面前不遠處,華恬商坐在那裡,正一瞬不瞬看著他。
見他醒來,她下意識別過臉,怕自己被大火毀去的容顏嚇到這個年輕人。
看到她僵硬而孤單的背影,昨夜發生的一切迅速回到腦際,無名舒展了一下筋骨,環顧了四週一眼,視線最終落回到她背影上,輕聲問道:「前輩,這裡是何處?」
烈日當空,四週一片明媚,難道是昨夜落下來的崖底?沒想到上頭漆黑的一片,崖底竟如此明媚,像是個世外桃源那般。
得不到華恬商的回應,他站了起來,仔細觀察著四周的情形。
四周懸崖峭壁的,山崖太陡峭,他能不能上去還是個未知之數,實在是太高了,山崖兩邊高聳入雲,能看到的全都是雲山雲海,根本看不到山崖的崖頂。
雖然他輕功不錯,但如今受傷未癒,再加上身邊還有這個女子……不知為何,他早就已經把她納入自己同夥的行列,要上去定然要帶上她,否則他哪都不去。
心裡琢磨著如何上去,他在周圍隨意走了一圈,華恬商心裡微微有幾分不安,以為他自己打算要離去之際,他不知從何處折來一片寬大的葉子,把葉子疊起,兜上一份清水回到她跟前蹲了下去,淡然道:「前輩,先喝口水吧。」
華恬商接了過來,自己腿腳不方便,昨夜在這裡醒來之後便一直盯著他看,看了兩個多時辰,期間未曾離開過半步,如今確實是又渴又餓了。
「我瞧這附近不一定能找到吃的,前輩,不如我們到別的地方走走,也好看看有沒有出路。」看著她將水喝下去,他平靜道。
「這個山崖能難倒你嗎?」華恬商抬頭看著他,動了動唇,話語平靜,只是藏不住一點希冀:「你若從這裡出去,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
「換了過去應該可以。」無名揉著胸口,一點不打算隱瞞:「被前輩打了一掌,到現在氣息還有點紊亂,只怕上到一半的時候精力不夠,會摔下來。」
「那便再歇一會。」聽到他說「會摔下來」這幾個字,華恬商心裡一抖,眼底閃過一絲連自己都不理解的擔憂:「你再去找找有沒有其他出路吧。」
「前輩不與我一起嗎?」無名看著她,雖然她極力想要躲避自己的目光,可他還是能看清她這張被毀了大半的容顏。
被大火燒成這樣,疤痕似乎已經很久了,頂著這樣的臉過日子,她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很苦?尤其她還有腿疾……視線不自覺落在她腿上,眼下的幽暗更深了幾分。
「我模樣其醜無比,你最好離我遠點,省得被我嚇著。」華恬商依然極力別過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一身狼狽。
這男子絕美俊逸,尤其那模樣,竟像極了當年讓她魂牽夢繞的那個男人。
只是,他年紀如此年輕,根本不是她心裡所想之人,更何況,當年的他,早已經死在一場大火之中。
心下有幾分黯然,她以掌撐起自己的身子,轉身背對著他,沉聲道:「我腿腳不便,這裡離崖頂太高,只怕是上不去了,你無需理會我,自己上去吧,自會有人來此尋我。」
「你說東陵浩天嗎?」無名沒有急著離開,反倒在她身邊坐了下去,雙手合十,慢慢調息。
昨夜被她傷的胸膛到現在還隱隱有幾分酸痛,那一掌絕不是開玩笑的,這麼重的掌力,他現在還能跟她有說有笑已經算是不錯。
華恬商知道他在運功,本不想說話,但聽他提起東陵浩天,她心裡又有幾分不安了起來:「你是浩天的敵人,就更不該留在這裡陪我,傷是我造成的,我感激於你昨夜的捨命相救,你過來,我給你運功,你很快就能恢復內力,從這裡上去。」
「不必,你還是留著一點力氣保護自己吧。」無名閉上眼,專心運功調息。
等他的呼吸越來越平緩,整個人也漸入佳境,華恬商才轉過身來看著他。
這眉宇,這出色的五官,竟真的像極了當年的他……可她的夫君早已經死了,至於她的兒子……
心頭狠狠被揪痛了一把,連呼吸也頓時困難了起來。
當年那場大火將所有人都毀了,夫君和兒子的名字都出現在死亡名單之上,奇跡根本不可能存在。
她淺歎了一聲,依然看著緊閉雙目的無名。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無名薄唇微動,輕聲道:「前輩不像是個窮凶極惡的人,卻為何要幫著東陵浩天禍害蒼生?」
華恬商睜了睜眉眼,盯著他好看的側臉:「浩天不是心腸惡毒的人,縱有殺戮也不過是因為他的身份。你是他的敵人,覺得他手段殘忍,禍害蒼生,那也不過是因為你們政見不一,立場不同罷了,何必如此說他?」
皇族之間,或是各國勢力之間,鬥爭從未間斷,誰也無法保證自己這雙手比對方乾淨。
浩天是她一手培養大的,他是個怎樣的人她心裡清楚,他的挑撥離間,對她一點用都沒有。
無名沒有說話,依然在調息。
華恬商也不再多說,閉上眼,如他一般,運功調息了起來。
這崖底有幾分涼意,崖風吹來雖然算不上很冷,但在這種三月天裡卻還是讓人渾身發涼。
不知何時,華恬商忽然感覺到身上一陣暖意,再睜眼時,竟見這小伙子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在她身上。
外衣並不厚,可卻帶著他的體溫,暖暖的,這麼多年來,不嫌棄她貌醜,願意這樣對她的只有東陵浩天一人,除此之外,便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你我既是敵人,何必如何待我?」她抬頭對上無名的眼眸,他兩眼清透,目光真誠而樸實,雖然帶著一份說不清的冰冷,但那份冷意卻不是針對她的,她感受得清楚。
只是,他是東陵浩天的敵人,再受他恩惠,自己心裡始終會不舒服。
華恬商伸手想要把外衣拉下來,無名卻道:「我不時常關心人,或許是與你有緣,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何必拘禮?」
他真的不會時常關心人,慕容七七已經算是一個特例,至於眼前這個前輩,連他都說不清自己為何要如此對她在意,只是看到她這張被毀掉的容顏,看到她這雙站不起來的腿,心中便莫名不好受。
她本在洞中修煉,看著也不像是個大奸大惡的人,若不是自己亂闖入山洞也不會將她逼到這境地。
就當是他為她贖罪吧,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過錯。
「前輩,我們往前走走,看看是否還有出路可好?」垂眸看著她,他問道。
華恬商不說話,無名卻主動背對著她,在她跟前停了下來:「我練了一會功,力氣回來了不少,我背你走。」
華恬商心裡微微抖了抖,一直不願意跟他走,只因為她有腿疾,根本走不了。
他還年輕,不管與東陵浩天有何恩怨,光看他這份藏在冰冷目光之下的熱心,她也不想拖累他於此。
如今看著那道寬厚的背,她大掌緊握,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
無名又道:「前輩,若是入夜之內找不到出路,今夜我們就要在此度過了,若是夜裡有毒蛇猛獸,將對我們極為不利。」
「你可以自己走……」
「若你不走,我就留下來陪你。」他打斷她的話,堅定道:「前輩,上來吧,我背你走。」
華恬商還是沒有上去,只是緊握著自己的大掌,她當然也不想死在這裡,可是,他是東陵浩天的敵人,而她是東陵浩天的師父,他們可是敵對的關係。
「前輩,我剛才說過,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管你我之間有沒有恩怨情仇,至少這一刻我們都在崖底,都不過是一個想要求生的人。」他無聲輕歎,溫言道:「前輩,多想無益,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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