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書房裡,楚玄遲端起茶杯,事實上也餓得連胃都要抽搐了,不過,這時候在別人家的地方,餓不餓這種事情也不好擺出來說。
端起杯子把整杯茶水灌下,他才看著坐在對面的沐初,平靜道:「晉國和北晉結盟,與越國徹底分化,你是不是該回去一趟,看看越國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曾經是有過這個想法。」沐初靠在椅背上,長指在杯沿上無意識地劃過,他道:「以東陵浩天對你們的憎恨,如今晉國和北晉已經連成一線,他下一步是要對付越國還是對付玄國,尚是未知之數。你們玄國建立不久,我勸你這時候最好別把太多心思費在夢族的事上。」
他說得在理,哪怕在某種意義上兩人還是敵對立場,但至少在大事面前並無任何敵意。
「我準備在夏末秋初的時候帶她回去。」楚玄遲卻忽然道。
沐初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你就真的這麼確定她才是夢族的殿下?」
「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嗎?」楚玄遲不答反問道。
其實七七是夢族殿下這事他從未懷疑過,當初的一切根本就是陰謀,只為了把慕容淺淺安插在他們身邊,可這事他師父從未懷疑過,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暫時還沒空去理會。
但今日東陵浩天的人已經有所行動,這事只怕也拖不下去。
沐初看著他,看了片刻才道:「你是希望我回越國,動用越國大軍的力量牽制晉國,在你們回夢族的時候不讓東陵浩天有機會對玄國出兵?」
這個時候離夏末秋初不過是三四個月的時間,玄國才建立沒多久,三四個月之後他就要離,一旦知道他不在,東陵浩天一定會對玄國發兵,到時候玄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這事沐初自然也清楚,不過,這不是他的打算。
「七七在哪我便在哪,我不可能拋下她不管。」他道。
「你要隨我們回夢都?」這事倒也沒超出他多少意料,只不過在聽他說起來,心裡總是有幾分無形的壓力。
這男人對七七的感情太深,這兩年又是他一直留在她身邊,雖說談公事的時候莫想私事,但對方與自己的女人感情如此深厚,不想這事是不可能的。
沐初自然知道他在顧慮些什麼,其實不僅是楚玄遲,他自己心裡也是不安。
他只是想賭一把,等七七記憶恢復之後,看她究竟想要留在誰身邊,最終要選擇誰。
他尊重她的意願,只要是她做的決定,他一概能接受。
「越國那邊你無需擔心,我已和二皇兄取得聯繫,到時候他會知道怎麼做。」沐初道。
楚玄遲沒說話,長指落在椅子把手上輕輕敲了敲。
拓跋連城與他交情尚可,要請他幫一把也不是不成,只不過晉國和北晉已經聯盟了,拓跋連城現在也在擔心東陵浩天會對他們越國出兵吧?
至於拓跋飛婭,她手中有不少的兵力,可因為慕容逸風出事,她如今對整個玄國恨之入骨,甚至還曾帶兵來犯,若不是拓跋連城把她勸下來,她只怕已帶著她的軍隊兵臨城下。
他怎麼都沒想到飛婭會對慕容逸風如此情深,兩個人也不過見過數面,呆過幾日而已,甚至這兩個人完完全全沒有太深的交集,感情怎麼會深成這樣?
若說拓跋飛婭是帶有目的才會如此,這也說不通,她和拓跋連城從來都是一線的,兩人出自同一個母妃,兩人的立場也是一樣,與太子站在對立面上。
若是連他們都內訌,太子的勢力一旦顛覆整個朝綱,他們在越國只怕也沒有立足之地。
唯一能解釋的便是,那丫頭真的愛上了慕容逸風。
「可曾聽說過大漠飛鷹來犯我玄國之事?」他看著沐初忽然問道。
沐初點了點頭,與世隔絕兩年並不是什麼都不瞭解的,鐵生還在外頭奔波,很多消息他都清楚,只是過去沒怎麼在意罷了。
他淡言道:「我會與她說清楚,當初慕容逸風的死與你無關,你們都遭奸人陷害……」
「慕容逸風並沒有死。」
「你說什麼?」沐初掌心一緊,差點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盯著楚玄遲倦容浮現的臉,訝異道:「你說,七七她大皇兄……」
「沒錯,當初我下崖底去尋找七七的時候,無意中把他帶了回來,他那時候已經傷重,是我讓巫醫以蠱術將他的性命保持了下來。」
「那他現在……」
沐初只覺得自己這一刻特別緊張,這種感覺連他都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人是七七的大皇兄,他沒死其實與他沒多大的關係,可他已經完完全全站在七七的立場上了。
慕容逸風沒死,那丫頭知道之後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模樣?她一定高興壞了。
「你可有將此事告訴她?」他問道。
楚玄遲知道他所指的她是誰,他搖了搖頭,唇角一點苦澀的笑意:「她根本不記得從前的事,就算現在告訴她,對她說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我一直讓人把他安置在深山野林裡,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東陵浩天的人還在這裡,慕容淺淺也因為取得了我師父的信任,逐漸將她的兵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這個時候讓他們知道慕容逸風還活著,難保他們不會有其他舉動。」
「我明白了。」沐初吐了一口氣,心裡卻是有幾分遺憾的,要是那丫頭能想起過去的事情,又知道她大皇兄還活著,她現在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了。
他很清楚,她心裡頭那些恨,全都因為眼睜睜看著她大皇兄死在慕容淺淺的手中,每當午夜夢迴她都會顫抖著身子,不斷在呼喚她大皇兄的名字,不斷在賭誓一定要殺了慕容淺淺,為她大皇兄報仇。
她經常做噩夢,每每當她做噩夢的時候整個人都如同著了魔一樣,被夢魘死死纏住,若不是身邊有幾位師父在,就連他都不知道這兩年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活過來。
幸而後來她修為上去了,人也平靜了許多,這大半年來已經甚少做噩夢了。
「你想辦法讓她恢復記憶。」他道,「有位前輩說過,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你才能助她想起過去。」
楚玄遲看著他,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前輩是誰,不過這事他也算是記在心裡了。「這麼說,你不打算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我若有這個打算,今日她就不會在宮裡一直陪著你。」
楚玄遲一擺手,不與他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他站了起來平靜道:「我去看看她。」
沐初也站起來,與他一起離開書房往寢房而去,看是要看的,他也很久沒好好看過他的娘子了。
當兩道同樣修長的出色身影出現在寢房門口的時候,七七嚇了一跳,手一鬆,手裡的勺子就這麼滑落了下去,匡啷一聲落在地上。
寶兒還在張著嘴等著她那口粥餵給自己的,看著勺子掉下去,她頓時小嘴一撇,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娘娘,娘娘……吃,吃……」
七七驀地回過神來,雙手抱上她,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道:「馬上給你吃的,馬上就好。」
說罷,心慌意亂地端起那碗粥,連勺子都不用了,湊到寶兒唇邊一點一點餵了下去。
這時候她騙不了別人,自己真的很慌,沐初和楚玄遲一起出現,讓她慌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個是她的夫君,一個是她「出軌」的對象……忽然間便覺得自己實在太可恥了,她的生命裡怎麼能同時擁有兩個男人?
現在這兩個男人一起來到她面前,她該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不是看不出她的侷促不安,沐初和楚玄遲也只當看不見。
沐初率先走了過去,把在地上被她摔落的勺子撿了回來放在一旁,再拿來軟巾把地上的髒東西擦乾淨,才又垂眸看著依然在喂寶兒的七七,柔聲道:「寶兒該吃飽了,我已經餵過她,別給她吃這麼多,這兩日長太胖了。」
七七心裡其實是慌的,這個時候就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了。
她已經是別人的女人了,此時此刻還怎麼面對她的阿初?他會不會怨她?會不會永遠不肯原諒她?
「怎麼了?才兩日不見,是不是看我一眼都不樂意了?」頭頂上方傳來了他清柔的聲音,七七心頭一緊,手裡的碗又差點摔了下去。
沐初大掌一撈,將碗穩穩接了過來,把寶兒從她懷中抱走,拿起軟巾給她擦了擦,便舉步向楚玄遲走去。
楚玄遲的目光落在他懷中的寶兒身上,人小小的,軟綿綿的,就那麼丁點大,連他兩個巴掌的大小都不知道有沒有。
這小娃兒就是七七生下來的,果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完完全全就是她的縮小版。
沐初把寶兒往他懷中一放,楚玄遲嚇了一跳,手忙腳亂把人接了過來。
等抱上寶兒之後,從心底深處一股莫名的暖意就這樣升騰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暖,竟暖得他連額角都滲出了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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