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寶兒眨了眨還有水霧的雙眼,吸了吸鼻子。
「娘很快會回來,寶兒乖,咱不哭,再睡一會好不好?」沐初揉著她顏色尚淺的髮絲,聲音溫柔得如風一般:「爹爹陪著,不哭。」
「要娘……」寶兒哽咽了下,抬起胖嘟嘟的小手,一個指頭伸進嘴裡,啜食著。
「髒,寶兒不要吃手指。」沐初立即將她小指頭拉了出來。
寶兒眨了眨眼,小嘴一扁,豆大的眼淚就要落下。
牙牙癢癢,要吃……
伸手有要往嘴裡塞去。
沐初蹙了蹙眉,低頭將她一張小臉輕輕抬起,「張嘴,給爹爹看看是不是又在長牙牙。」
「啊……」這會寶兒很乖,聽話地張嘴給他看。
上下兩排少得可憐的小牙牙邊邊,下頭那一排,第五隻牙齦的地方,果然冒出點點白色。
還不等他看太清楚,寶兒已經低頭,一張嘴,一口咬在他的長指上。
「指頭髒,你娘看到會罵的。」沐初小心翼翼,也是好不容易才將自己的指尖從她口中抽回。
每次長牙就會牙牙癢,總是要咬東西,他無奈,將她小嘴扁起又要哇哇大哭之前,隨手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
兩年了,蠱毒被壓制下來後,再沒有發作過,當初那一道道怵目驚心的傷痕,在自己和七七的悉心照料之下,已經淡去許多,如今,只剩下淺淺的傷疤。
寶兒對他的胸膛熟悉得很,一看到就像蜜蜂看到花兒一般,小嘴終於揚了起來,爬到他身上,張嘴便咬了下去。
沐初微微吸了一口氣,這丫頭,人小小的,力氣可一點都不必她娘小,咬人的時候,跟她娘一樣,很是生猛。
但也就是在一瞬間的刺痛後,那點痛楚便不算什麼了,大掌落在她腦袋瓜上輕輕揉著,知道她自己咬夠了就會睡過去,和她娘一樣。
兩年了,七七時常會被自己的惡夢驚醒,每次醒來的時候,其實她已經睡在他的身邊,因為半夜他總是會將寶兒抱到大床有護欄的那一邊,怕的便是七七被噩夢驚醒的時候,連寶兒也被她嚇醒。
每次她醒了,在他將她納入懷裡柔聲安慰的時候,她迷迷糊糊之際就喜歡扒開他的衣襟,在他身上亂咬。
兩年,有妻有女,事實上,和養著兩個女兒沒什麼區別。
胸膛上的傷疤是沒多少了,牙印子倒是一直沒有少過……
想起七七,心情又無端沉重了起來,那丫頭現在究竟過得如何?夜裡有沒有人給她蓋被子?醒了有沒有人伺候?餓了的時候,可有人費盡心思給她做好吃的?
天是開始有幾分熱了,但清晨起來時還是有幾分涼意,她起來後,可有好好添衣?
兩柱香之後,咬得滿意了的寶兒終於沉沉睡了過去,沐初將她輕輕放在一旁,給她蓋好被子,才躡手躡腳翻下床,隨意批了件外衣步出房門。
門外,鐵生已經等候了多時,見他出來,他迎了過去,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雙手奉上,輕聲道:「少主,越國那邊的飛鴿傳書。」
沐初接了過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隨手一揚,信函立即燃起,在風中化為灰燼。
片刻之後,他轉身回了房。
鐵生依然守候在門外,大概等了半柱香的時間,沐初再次步出房門,將一封信函交給他:「送去給楚玄遲,親自送到他手上。」
鐵生怔愣了下,好一會才將信函接過,小心翼翼收入懷中。
見他轉身又要進房,他跟上半步,遲疑了片刻,才問道:「少主,可有……可有其他事吩咐?」
沐初沉眸,腳步緩了緩。
再次舉步之際,他輕聲道:「看看……她過得如何。」
……
七七過得很不好,一點都不好,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上午被逼和暴君睡在一起,被他咬得差點哭瞎之後,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昏昏沉沉便睡了一個大覺,醒來的時候,竟已經近黃昏。
醒來時楚玄遲不在身邊,進來伺候的是個小太監,據說這無塵殿裡原先連個宮女都沒有,喜鵲和百靈是今晨才遣過來的,沒想到一來伺候她便被折騰了個半死,現在,殿裡伺候的全都是小太監。
「新的宮女該是很快會遣過來伺候娘娘,還請娘娘見諒。」小純子輕聲道。
七七蹙了蹙眉,搖頭:「不要了,就要喜鵲和百靈吧,等她們傷好了再來伺候我便是。」
還要新的宮女過來,不是要禍害人家麼?想想都覺得心寒。
小純子不敢多說,等她洗漱過,他拿起木梳子想要給她熟透,七七卻擺手道:「我自己來。」
「那……奴才給娘娘準備膳食。」小純子雙手將木梳子遞上,安靜退了出去。
七七將自己一頭及腰的青絲隨意綰在腦後,看著鏡中自己一張比過去還動人的臉,微微失了魂。
往常都是阿初給她梳的頭,也是阿初給她準備的膳食,那會大家都在山上,除了照顧寶兒以及練功之外,也沒什麼好做的,阿初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都花在她和寶兒身上了。
阿初……
她放下梳子,適逢外頭小純子已經領著兩名小太監將膳食送到外堂,布在桌上。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皮,扔下木梳子從內堂步出。
那個暴君並沒有回來,七七也只是隨意吃了兩口,便將筷子放下。
東西很好,但,不合她胃口,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暴君不回來,她留在房中也是無所事事,想要出門走走,小純子立馬道:「娘娘,王吩咐過,等娘娘用過晚膳沐浴更衣後,王會帶娘娘去見一個人,還請娘娘先沐浴更衣。」
七七有點煩躁,瞥了他一眼,但見他眼底全是誠惶誠恐的神色,她也有點不忍心去為難。
再生氣,氣的也不過是那個暴君而已,和這些宮女太監們有什麼關係?
當下回了內堂,等幾個小太監為她將浴湯送來,她將所有人遣走後,才邁入屏風。
楚玄遲回來的時候,七七已經自個兒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
沐浴過後的她,一張臉白裡透紅,自有一份粉紅菲菲的氣息,雪白的脖子在微微敞開的領口之下越顯纖細,還有生育過後,更為豐膩的身子……
上午自己埋首在她身上用力咬下的一幕重回腦際,一股熱血頓時湧上,他輕咳了一聲,轉身背對著她,淡言道:「隨我來。」
七七真的不想聽話,但在權衡再三之後,她決定還是先聽從他的。
今日她醒來後便發現了,那個叫赫連夜的男子一直都在寢宮裡,雖然沒有進她的寢房,但卻一直守在外頭院子裡,未曾離開半步。
他的武功不知是否在自己之上,但至少不會比她差多少,殿裡殿外還有數不清的侍衛影衛在,她想要硬闖,簡直比登天還難。
沒有把握闖出去之前,只能先對這男人虛與委蛇,等以後找到機會逃出去再說。
所以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她也只是略微遲疑了下,便舉步跟上。
「你要帶我見什麼人?」他一直走在前頭,離開寢宮後,從白玉大道經過,之後拐過一座門橋,進了另一座殿房。
七七跟在他身後,始終得不到他半句回應,到後來,她也就乖乖閉嘴了。
今晚,暴君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說是要帶她去見一個人,但看起來……似乎即不樂意讓她去見那個人。
莫名奇妙的,也不知道那顆黑色的心在想些什麼。
楚玄遲心情確實不怎麼好,也確實不想帶她去見某人,這一見面,摟摟抱抱的定是在所難免。
從前在他自己的軍營,他便曾見過他們毫無顧忌地摟在一起,他還不能有半點意見!
但他很清楚,他已經知道她進了宮,就算不帶她去,那傢伙自己也會找上門,與其事後被認定是小人,不如先一步將人送過去,也好在這丫頭心裡留一點大方的形象。
現在在她心裡,自己的形象大概已經黑到底了。
不過,這丫頭現在丟了記憶,大概,某人也不一定能比自己討得了她的歡心。
這麼想著,心頭的氣悶才總算散去了些。
在又一次穿過一道長廊之後,他停了下來,垂眸看了眼跟到自己身邊的七七,淡言道:「人在前方荷花池裡,自己過去。」
七七抬頭,瞥了他一眼,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這座庭院很安靜,說不出的安靜氣息,安靜到機會感受不出有生命的存在。
但,院落的一磚一瓦都如此貴氣,還有一花一草,很明顯被人悉心照顧得極好,這麼乾淨優雅,又不可能是一座廢棄的院落。
忍不住回頭看了暴君一眼,他卻已經轉身,大步往回走去。
實在是,不想看到讓自己氣悶的一幕幕。
七七嘟噥起薄唇,對著他的背影狠狠做了個鬼臉,不想臉上的神色還沒來得及收回,他卻忽然有所預感那般,霍地轉身盯著她。
這一盯,嚇得七七頭皮一麻,撒腿便往前頭跑去。
暴君連後腦都長了眼睛,太可怕了!
身後的楚玄遲無奈勾了勾唇,看著她走入庭院之後,才轉身離開。
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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