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了。」沐心如看著夜闌風,聲音有幾分沙啞,聽得出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激動:「居然還能再見。」
「我卻看不出你是否老了。」夜闌風的聲音有點低沉,她歎息了一聲,無奈道:「二十多年不見,如今,想再見見你,卻是無能為力。」
「你的眼睛……」沐心如這才注意到,她似看著自己,但,卻是兩眼無神的。
她大張一緊,大步越過赤煉長老走到她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見她眼波隨著自己的手移動,卻始終是平靜無波,甚至沒有半點光亮,她一咬牙,氣道:「是誰下的手?」
「我曾經回過一趟夢都,在司晴和阿靖之後。」夜闌風道。
「你說阿靖和司晴回了夢都,那她們……人呢?」到最後,她的聲音竟是輕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夜闌風瞎了,她的眼瞎定是在回了夢都的時候被害至此的,連她都如此,阿靖和司晴……
「司晴不在了。」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如今說起來,心頭的痛卻依然如故。
沐心如其實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在聽到她將事情說出口之後,心裡還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司晴……怎麼死的?」
「不知。」她確實不知,在她回到夢都的時候,烏雅司晴已經死了,據說她的屍首被夢弒月下令懸於城門上,暴曬而來七天七夜,才被棄於荒野,她再如何尋找,也都尋不到了。
沐心如心裡有話要問,卻一下失了勇氣。
司晴不在了,阿靖呢?
夜闌風好一會才從過去的悲傷中緩過神,她吐了一口氣,啞聲道:「我收到消息,有傳言說有人為了尋找陛下闖入誅仙島,從此被困在島裡,根據見過她出海的人所說,那人的身形和外貌,與阿靖甚為相似。」
「所以你猜想被困在誅仙島的人是阿靖?」不可否認,沐心如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雖然,被困誅仙島這麼多年,烏雅靖如今是死是活誰也保不準,但至少,還有希望。
夜闌風斂了斂神,一擺手,紅衣綠影甚至赤煉長老全都退了去,退得遠遠地,守住了這一方。
她看著沐心如所在之處,目光又似鎖在她臉上,輕聲道:「當年小殿下是司晴帶著離開夢族,來到紫川,我尋覓了這麼多年,剛查處當初司晴曾在南慕國出現過。」
沐心如心頭一凜,眉眼亮了起來:「我也是追查了多年,最近才查出司晴曾經來過這裡,甚至……」
「她進了宮。」夜闌風目光雖然不亮,卻也沉了下來:「我懷疑小殿下當初就被安置在宮裡,如今,或許還在這座皇宮中。」
只是,為何總覺得事情有點蹊蹺?
查了多麼多年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卻在最近忽然就查到了烏雅司晴當初的蹤跡,甚至,還查出她曾進入皇宮,與慕逸王見過面?
更奇怪的是,為何連二十多年未見的心如也在這個時候查到這些消息?
這消息……感覺上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出來那般,究竟是誰,想要將他們引到這裡來?
沐心如心裡同樣有著疑問,但當她抬頭看了眼夜色之後,臉色卻微微沉了沉:「瀾風,今夜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得要先去處理,以後,我如何尋你?」
夜闌風抬了抬下巴,遠處的紅衣立即走了過來,將一隻精緻的瓶子恭敬遞給沐心如:「將軍,這是我們特製的藥粉,你若想見我們將軍,只需將藥粉在你經過的地方灑落,我們馴養的飛蠱定能尋到。」
「好。」沐心如將瓶子接了過來,又看了看頭頂上那輪明月,眼底淌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焦慮,她沖夜闌風道:「我很快回來尋你。」
「嗯。」夜闌風點了點頭,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後,依然在夜色中站了許久,才轉身往密林深處走去:「找人去花月國通知公子,讓他立即趕來,小殿下……或許很快能找到了。」
「將軍,公子在花月國?」紅衣和綠影都有幾分訝異,公子不是還在楚國北邊邊境城池麼?如何會在花月國?
夜闌風冷冷哼了哼,繼續舉步前行:「快去。」
「是。」紅衣領命,轉身遠離了去。
綠影也不問了,既然將軍說公子在花月國,他便一定在那裡,將軍決定的事,這麼多年來從未錯過。
夜闌風心裡卻有幾分無奈,那小子……偷偷跑去見慕容七七,還真以為她不知道,不過……
若是真能找回小殿下,他和慕容七七這段孽緣,也該終結了。
若他無法自己了結,她定會助他一臂之力。
……
……南慕國的冬夜很涼,晚風吹在臉上,就如刀子往臉上刮去一般,刺痛難耐。
這樣的寒氣,白日裡不覺得有什麼,夜深之後就卻特別明顯,走在夜色中的七七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身子,哪怕有古檀玉在,她還是感覺到陣陣寒氣逼來。
收斂心思,她加快了步伐,踩著屋頂上的瓦礫,迅速往南王府的行館而去。
東廂,沐初的寢房裡,楚江南面前一把天涯古琴安安靜靜躺著。
七七來的時候,房中兩人正在有一塔沒一塔地聊著,本想聽聽它們私下裡會閒聊些什麼,但,她才剛靠近,便已聽到楚江南的聲音緩緩響起:「外頭冷,躲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進來。」
七七無奈,推門進入。
若現在有別的人在,必定只能看到那扇房門自己敞開,隨後又自己關上,被人看到這一幕,只怕要被嚇瘋了去。
但房裡的兩個男人都視若無睹,楚江南的長指落在琴弦上,無意識地劃過。
七七將臉上紗巾取下來,這一取,七色紗衣頓時現了形,現出一道妙曼的身影。
「為何不穿外袍?」坐在太師椅上的沐初看了她一眼,立即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執起她的小手握在掌中。
果然,小手涼颼颼的,明顯被凍到了。
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往她身上披去,雖然外衣不厚,但卻有他的體溫在,暖暖的,讓七七身上所有寒氣頓時散去了不少。
「我給你們帶了好吃的。」她走到矮几旁,從天地鐲裡將幾盤東西取了出來,兩盤松子仁,兩盤已經剝好的小核桃。
她分開兩份,其中一份送到楚江南身邊的矮几上,另一份放在太師椅旁的桌上,她自己坐了下來,終於忍不住抓了一把松子仁丟入口中。
和落塵蜘兒她們剝了一個多小時,現在,終於開始享用了。
見他們都不動手,她皺了皺眉,呶起紅艷艷的小嘴:「我們好不容易剝出來的,快嘗嘗,南慕國的風味乾果。」
楚江南把其中一隻小盤子拿了起來,捏起一塊核桃仁送到口中,只是象徵性地嚥下,並不見臉上有任何表情。
七七徹底被他打敗了,忍不住怨念道:「你要不喜歡就算了,沒必要勉強自己。」
「不是你要我吃的嗎?」他道,終是將小盤子放了回去,再不看那些果仁半眼。
七七翻了翻白眼,無力道:「我讓你吃,你就非吃不可麼?萬一哪天我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要給我?」
他不說話,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眼神……
「我只是隨意說說的。」她嘟噥了一句,真受不得他這麼認真的眼神了,抓起一把松子仁往口裡丟去,她嘀咕道:「要是我讓你成親,你也聽話就好了。」
「你可以試試。」重新在太師椅上坐下去的沐初看著她,眼底光亮微閃。
「真的可以?」七七瞟了他一眼,再看楚江南時,眼底已經蓄上一陣意味不明的光芒:「師兄,我給你找個娘子可好?」
楚江南依然淡然看著她,不說話。
「我保證是個好姑娘。」她道。
他還是不說話。
七七皺了下眉心,佯裝不高興了起來:「師兄不是說過,我喜歡的你也會喜歡麼?那我喜歡的姑娘……」
「你一個姑娘家,如何能喜歡另一個姑娘?」身旁的沐初瞥了她一眼,忍不住長指抬起,在她鼻尖上掃過。
「我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啦,你胡扯什麼?」她摸了摸被掃出一點酸意的比起,瞪了他一眼,才又看著楚江南:「師兄,你說過……」
「好啊。」他那兩片玫瑰色的薄唇微微動了動,聲音溫和,聽不出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改日將你喜歡的姑娘帶來我瞧瞧,看看我能否喜歡上。」
「真的麼?」她一下坐正了身子,用力盯著他:「師兄,別騙我呀?」
「我從來不騙你。」他道,雖然語氣淡然,但卻聽得出這句話是認真的。
她心頭微微暖了暖,也悄悄醉了醉,不過,大事未成,現在還不是她該陶醉的時候,盯著他俊逸柔和的面容,她問道:「你覺得淺淺郡主怎麼樣?」
楚江南眉心微微挑了下,看著她:「淺淺郡主?」
「就是今日被兩個宮女誣陷她偷竊,我拉著她去麗風殿找柔妃理論那位。」見他眼底淌過絲絲迷茫,七七頓時有幾分無力的感覺,這傢伙,分明已經見過人家了,這會,居然把人家的相貌給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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