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澈懶得理會依然哇哇大叫的慕七七,一把將她丟到肩頭上,扛起來就往遠處的帳篷走去:「別人脫光了你還敢進去,有沒有羞恥心?」
「放開,大師兄放開!」七七一邊捶打著他硬幫幫的背後,一邊罵罵咧咧道:「又不是沒見過,快放開,大師兄……壞蛋,你脫光我都看過了,怕什麼呀?」
「那時候你還小。」還提那些遠古時代的事,那不是她十歲之前的事情嗎?居然還記得!
「我現在也還小!」她還在用力掙扎,氣鼓鼓道:「我還小嘛,大師兄,我也要泡溫泉,我也要去……大師兄,放開我嘛……大師兄,你欺負人……」
兩人就這樣走遠了,輕飄飄跟在他們身後的沐初眼底滲著柔和的光芒,有點哭笑不得地聽著這兩個人的對話,完全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
原來,這丫頭過去還真的活得那般……呃,肆意,居然連人家男子脫光了都不怕,這是在什麼環境下養出來的性情?快十六歲,該是成年姑娘了……
想要跟過去繼續看看,忽然一道清風吹來,眼前頓時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那片山脈,那點冬景,已然全部消失。
「麻醉藥不夠了,你忍一下,很快就好,我給你拿針扎一下穴道,幫你止一點疼,好不好?」
耳邊,一把溫柔的女聲響起,他側頭望去,那道倩影頓時映入眼簾。
她長大了,長了好幾歲,不再是剛才那個稚嫩的女孩兒。
雖然,還是有那麼一點嫩,但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現在這個七七應該有十**歲了吧。
她在柔聲安撫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那男人腿上受了傷,大腿上一塊明晃晃的東西夾在那裡,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只知道是利器。
七七對扎針之道還不是很熟悉,想要給他紮下去,可又不知道那幾個穴道是不是真的能給他止疼。
麻醉藥不夠了,僅存的一點得要留著給那個胸口部位受了傷的兄弟所用,現在其他人正在給那位兄弟消毒,很快她就得要過去給他動手術。
這裡人手不夠,藥物也不夠,只能委屈一下其他受傷的人。
手裡的長針微微動了動,聽著這個兄弟止不住的悶哼,她心裡也有點發毛,玻璃扎得這麼深,想要給他取出來,沒有麻醉藥的情況下該有多痛?
可是扎針……她真的不熟練。
沐初走了過去,知道自己在這裡根本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只是看著七七拿著長針的手,目光越發柔和:「再往左一點。」
七七微微怔了下,驀地抬頭往前方望去,前方里除了兩個受傷的兄弟,還有一兩個沒受傷的人正在給他們包紮,除了他們並沒有其他人。
可她剛才分明聽到一把低沉磁性的聲音,那把聲音陌生得很,卻不見在這裡有其他的陌生人。
剛才他在說什麼?往左一點,真的要往左一點嗎?
那把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往左,半指骨的位置。」
她嚇了一跳,還是看不見人影,卻鬼使神差地聽由他的話,長指往左不到半指骨的位置上猶豫了下。
「再往左。」那把聲音引導著她,讓她的針孔繼續往左,直到某個位置,沐初忽然聲音沉了:「紮下去。」
七七心頭依然震撼著,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把聲音讓她的心鎮定了下來,目光一閃,長針已經落下。
臨時鋪出來的病床上,受傷的兄弟哀嚎了一聲,可哀嚎之後,聲音卻又淺了。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見到他眼底的痛意慢慢在散去,心頭還有幾分不安,柔聲問道:「怎麼樣?疼痛有沒有緩去一些?」
那兄弟眨了眨眼,剛才痛得一頭一臉全是冷汗,這會神色卻似乎平靜了下來。
「好像……好像沒那麼痛了。」他說。
七七眉眼一亮,又取出一把長針,看了他一眼便目光垂下,在他受傷的腿上繼續找第二個穴道。
「往下,一指骨處。」那把柔和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她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他所說的那個地方,又抬頭想要看他一眼,但只能感覺到他所在的位置,卻看不到他的人。
沐初點了點頭,才驚覺自己點頭她根本看不見,他挽起唇角,一點笑意從話語裡透出:「就是這裡,紮下去。」
七七再無半點猶豫,長針對著穴位所在之處一下紮了下去。
那兄弟又悶悶哼了一聲,但悶過之後他立即便道:「痛楚少了很多,沒那麼痛了,你快動手吧。」
「好,你忍著。」七七瞟了他一眼,開始給他消毒,之後拿出手術鉗和手術刀,把他的傷口割開一點,將那一塊幾乎全部沒入到他皮肉裡的玻璃取了出來。
血管一瞬間被釋放,大量鮮血從血管破裂的地方溢出,七七以指壓的方法給他止血,但那血還是不斷溢出。
「阿才,拿止血藥過來。」她道。
那邊的阿才回頭看了她一眼,一臉焦急:「止血藥不夠了,得要留給那個受重傷的病患。」
七七一驚,心裡頓時也有了幾分緊張。
這次的任務不知道從哪裡走漏了風聲,如今大師兄還帶著兄弟在外頭與敵人激戰,她這裡也是手忙腳亂的,兵荒馬亂的年代,連藥都不夠。
「施針,止血效果一樣的好。」那把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七七深吸了一口氣,再也顧不得其他,把一排長針攤開,銀針取了出來。
中醫她學不久,那些穴位她雖然知道所在,但涉及到血管的位置,半點差錯都不能有,她還是有點猶豫不決,下不了手。
要是扎錯,不僅止不了血,還會增加出血量。
忽然,一隻暖暖的大掌覆在她的手上,帶領著她的手來到要下針的位置,隨著他五指的收緊,她心頭一抖,自覺把針紮了下去。
一針下去後,她立即取出第二針,那隻大掌似乎又落在她手背上,帶領著她在其他穴位上紮了下去,五針下去之後,穴位上湧出的血明顯少了大半。
七七眉眼一亮,側頭想要看清楚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可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卻看不清他究竟是誰,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謝謝。」她心裡無聲歎息著。
沐初卻似能聽到她心裡所說的話那般,衝她柔柔一笑,大掌落在她頭上,揉了揉她的髮絲:「快點處理傷口。」
這把聲音,讓她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再也顧不上其他,她立即動手給這個受傷的兄弟治傷,將斷掉的血管用她獨特的縫針手法,一點一點縫合起來。
這是一件非常講究手工的技巧,半點馬虎不得,慕七七很快便全身心投入了進去,就連身邊那個男人也忘了。
直到大半個小時之後,她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跡,剛放下手裡的工具,一雙眼眸立即睜大了起來。
再抬頭張望,卻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那個人走了,他是誰?究竟是什麼人?是真實的存在,還是她心裡幻想出來的一切?
若是真的,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怪誕的事?
魂魄已經飄蕩到遠方的沐初回頭時,正好看到山洞裡頭那抹纖細的身影在四處張望的情形,她在找他,可他卻跟隨那股清風不自覺走遠了。
原來這就是七七過去的生活,這個模樣,就是她過去的樣子,他不知道自己這些記憶從何而來,卻知道七七不是慕容七七,她是另一個靈魂附身在七公主的身上。
是誰告訴他這些事情?是什麼時候告訴他的?他想不起來了,只是看著那道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心漸漸便被揪痛了起來。
七七的過去他很想去參與,很想留在她身邊,教她施針,和她一起救助那些傷患。
他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信任,能感受到有自己在她會安心,若他不在了,下次她再遇到這種情況,她會不會不安,會不會慌亂?
心口一堵,又隨著那股清風,人輕飄飄的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吶喊聲,刀劍聲不斷,廝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一抬眼便看到無數的兄弟倒在血泊裡,有人倒下之後掙扎著爬起來繼續戰鬥,有人倒下去,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兄弟……他心頭一緊,一眼望去便知道倒下的人絕大多數都是他的人。
他的人!他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想法?誰是他的人?他的人又是什麼人?
「少主,援兵沒來,我們要守不住了。」視線裡,鐵生一臉血跡,一把抓上他的腕,急道:「少主,退吧。」
退?不能退,若是退了,這城裡的百姓怎麼辦?他要死守,守著這個城門,要守護住這一城的百姓。
身後是堅固的城門,眼前是無窮無盡的敵軍,這一場戰役是何時發生的,他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場戰役之中,他看不清自己身上那一席戰袍,只看到無數的敵軍還在前方湧來。
敵軍,無邊無際,生死,只差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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