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笛聲變得越來越激昂,沐初所承受的痛苦也越來越劇烈,每一聲笛聲響起,身體裡的蠱蟲就會大口啃噬她的血肉,一下一下被撕扯,一下一下被啃咬,咬得血肉模樣,咬得支離破碎。
「啊……」他一雙大掌忽然落在自己胸前,十指利如劍,在自己承受不住的嘶吼之下,竟在胸口抓出了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傷痕。
過去沐如雲也曾經催動過蠱毒,想要以此讓他屈服,可是每次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她都會停止,但這次她是鐵了心讓他吃點苦,讓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她。
眼見他的十指已經沾上了猩紅的血肉,她卻還是沒有停止下,反而讓笛聲變得更加急促。
沐初低吼了一聲,掌中下意識凝聚著真氣,用力往胸口抓去,猩紅的血沿著胸膛不斷滑落。
沐如雲沒有停,他的撕扯也未曾停過,從唇瓣間發出來的聲音如同負傷的困獸,一聲一聲無比淒厲。
笛聲猶在,沐如雲眼底因為他現在的慘狀已經蒙上了痛意和憐惜,可是,這次她卻狠下了心,閉上眼,不再看他。
笛聲愈加激昂了起來,沐初用力咬著呀,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臉上不斷滾落,衣裳上沾上的,除了鮮血,還有他的汗水。
那份劇痛從心臟所在的位置不斷蔓延而開,傳遍了四肢百骸,傳遍了身上每一條神經,每一條血脈,整個人如同被萬千毒蟲不斷在啃噬。
它們在吃他的肉,啃他的骨頭,那份鑽心的痛,比起凌遲更為可怕,痛得他麻木的神經微微出現了點點裂縫,意識也在這陣劇痛中漸漸變得清晰,那張模糊的臉慢慢清晰了起來。
噬人的痛,痛得他快要連呼吸都停止下來,可是,那張臉卻讓他眼底漸漸蒙上點點暖意,好看的星眸因為痛楚睜得大大的,眼底卻漸漸凝聚起一點異樣的光芒。
沐如雲睜眼時便看到他用盡全力抵制痛楚而靜止下來的一幕,她驚奇地發現他眼中竟有了一點光亮。
心頭一喜,正要把短笛拿開,結束他這一場劇痛,此時卻聽到一聲虛弱的呼喚,自他兩片不斷顫抖的薄唇中慢慢溢出:「七七……七……七……」
慕容七七……還是慕容七七,他心裡始終只有那個女人!
沐如雲掌心一緊,心頭被堵得更加厲害,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一閉,那陣笛聲頓時空前激昂起來。
地上的沐初忽然眉眼一睜,張嘴,一聲絕望的嘶吼響徹整個房內,腦海裡那張臉頓時消失,巨大的痛楚帶領著他的意識,在他根本沒有任何意識的情況下,已經替他做出選擇,讓他縱身一躍,一頭往不遠處的牆壁撞去。
他受不得,再也受不得了!這樣的痛,已經完完全全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如果死是一種解脫,或許他該慶幸沐如雲還留給他一個死的機會。
可是,這也不過是他的自以為!在他一躍而起、想要往牆壁撞去的時候,身後一抹身影迅速一晃,在他撞上牆壁之前險險把他攔了下來。
沐初倒在地上,沐如畫倒在他身上,看著他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胸口,心頭一痛,連眼淚都幾乎嗆出來。
抬頭,只見沐如雲怔愣在那裡,短笛已經被她從唇邊拿開,她怔怔地看著沐初,眼底有著驚慌和恐懼。
剛才他尋死真的把她嚇倒了,這不是她所想的,她只是想要嚇唬嚇唬他,只是想要讓他知道她是他的主子,這輩子他都別想從她身邊逃開。
除了聽她的話,除了服從她的命令,他這一生別無選擇。
可她沒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笛聲吹到了最後一層,別說是最後一層,一般的人只要吹到第三層一定會扛不住,寧願想盡辦法結束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居然能扛到第七層!最後他扛不住想要自盡,根本不足為奇。
她只是被怒火遮了眼,完全沒想起來,也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把笛聲吹到那地步。
「阿初……」她嚇得扔下了短笛,奔了過去想要抱他。
沐如畫卻呼地揮出一掌,把毫無防備的她推了出去。
「我以為你對他至少會有一點憐惜。」她咬著牙,看著沐如雲時,眼底全是絕望和痛楚:「三姐,你讓我太失望了!我不會把他交給你,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你別想再碰他!」
她一提氣,將已經昏厥的沐初抱了起來,疾步往門外闖去。
沐如雲怔愣在當場,還沒有從沐初想要尋死的震撼中驚醒過來,她剛才差點把他害死,差點就失去了他。
沐如畫奔出去之後厲聲命人傳大夫,那聲音從長廊一頭傳來,她聽在耳裡,臉色卻還沒完全緩過來,心裡慌得很,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她差點弄死了他,如果他死了……她不敢想像,這是她畢生最喜歡的一個男子,連楚玄遲如今在她心中也不如他重要。
她從未想過讓他死,她早就想好把他帶回桑城,以後只寵幸他一個人,讓他一輩子幸福快樂,一輩子留在她身邊。
阿初,你為何就這麼不聽話?為何就不能順從了她?
她不想傷害你,只要你聽話,只要你乖而已……
……遠方的夜幕之下,沉睡中的人被噩夢驚醒,醒來時還清楚聽到自己沙啞的呼喚:「阿初……」
七七嚇了一跳,霍地從床上坐起,一睜眼才發現自己還在客棧裡,還在迎親的隊伍中。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上滑落,她張嘴不斷喘息,剛才在夢中,居然夢到阿初被人折磨得不成人樣,差點連命都沒了。
她低喘了兩口氣,讓自己紊亂的氣息慢慢平復下去,才執起衣袖拭去額上臉上的汗跡。
抬頭往窗外望了眼,夜色深沉,可是,被這噩夢嚇了一下,現在已經困意全無。
好一會她才讓自己急促的心跳平復下來,翻身下床,套上靴子,披上外衣,朝門外走去。
今夜寒意很重,尤其他們已經離開皇城,往北兩日的路程,越是往北,寒氣越重,雖然只是十月,但對在南方住習慣的七七來說,還是有點冷。
幸而胸前戴了一塊古檀玉,推門而出的時候有點冷,再站一會,古檀玉的溫度便在冷風中漸漸升高了起來。
這玉就是如此神奇,面對的環境越冷,它的溫度越高,慢慢的,七七也不再感覺到寒意了,哪怕迎著清風,也特別暖和。
抬頭看著天際,其實不知道自己這時候出來做什麼,只是心裡依然被那個惡夢縈繞著,只要一想到沐初在夢中的慘況,在房內便一刻都呆不住,就是想要出門。
可出門之後,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地方可去。
小玉兒派出去的探子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阿初究竟去了哪裡?他現在究竟在做些什麼?
就這樣在夜幕下站了幾乎小半個時辰,心裡一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夜寒露重,她才驚覺在這裡站立的時間太久,忙拉了拉外袍,轉身正要返回房內。
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呼喚:「姑娘。」
七七一怔,心裡不知為何莫名跳漏了半拍,等落塵進來後,隨手把房門關上:「如何?」
「收到端木冉那邊送來的飛鴿傳書。」落塵從懷裡取出一張卷在一起尚未被打開的紙條,恭敬遞到她面前。
七七二話不說,立即將紙條上的細竹筒拿下,把紙條打開,將裡頭的內容迅速掃了一遍。
尚未找到沐初,但卻找到了鐵生,在飛鴿傳書傳來的時候,他出現在皇城之外數十里的小鎮上,似乎正在趕往皇城。
七七捏緊手裡的紙條,陷入了沉思。
鐵生往皇城趕去,難道說,沐初還在皇城裡?但他若在皇城,為何她回去的時候不與她聯繫?他究竟是還有事情要做,還是被什麼人控制住,脫不了身?
小手不自覺撫上胸口,落在心臟所在的位置上,輕輕摁了下去,感受著夢中沐初的痛楚,一顆心莫名便揪緊了起來。
阿初不是那種人,他說過不會再害她,他說過會放棄一切,和她從新開始。
其實在他說的時候,她心裡就已經原諒了他,已經相信他,只是當時心情太差,還需要那麼一點點時間,去消化從前對荷花宴害她的黑衣人的仇恨。
可她從山頭跑出去,一口氣跑到山腳下的時候,那股仇恨已經散去了。
因為他是阿初,因為,她還是那麼信任他。
他不可能還留在皇城裡,暗中籌謀著一些計劃,他說過,他會脫離皇族,他只想過平靜的日子。
他若還在皇城,卻不和她相見,便一定是身不由己。
「我要回皇城!」她忽然沉聲道:「落塵,在外頭等我。」
將落塵推到門外,她一轉身進了房,隨手將房門關上,便大步走到床邊,肆無忌憚地將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塞進天地鐲裡。
野外逃生的經歷,上次和楚玄遲他們已經嘗了個遍,這次她有所準備了,除了被褥衣裳這些東西全部捲走之外,還打算回去的時候一路上賣點生活用品和食物,那些東西看著不值錢,但到了需要用的時候,卻是比金子還要金貴。
再次出門的時候,落塵依然站在門外,見她出來,她臉色一變,急道:「姑娘,我們才剛從皇城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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