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這時候是真的完全昏闕過去了,只是剛才迷迷糊糊中,分明似聽到七七的聲音。
他曾試過想要睜開眼眸看看她,但,那兩片眼皮太過於沉重,不管他如何努力,還是完全睜不開。
七七,她現在在哪裡?心裡是不是還在恨著他?她可有在等他?可還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他現在很無力,真的無力,無法脫身去尋她,若她還願意等,會不會因為他沒有及時追上去而失望?
七七,是不是已經對他徹底絕望了?
身體極不好受,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脈上遊走,一股莫名的力量和他的意識在糾纏,腦海裡那道倩影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心脈被佔據,神志也在一步一步淪陷中……噬肉蠱,他們居然給他下了噬肉蠱!
他想睜開眼,想把身邊的人推出去,無奈,這一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噬肉蠱,會讓他忘記所有,忘記七七……
不能,不能忘記她,七七……
「阿初,阿初,以後我們一起離開皇城,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你說好不好?」
「阿初,現在,我只相信你了。」
「阿初,以後,我給你找個溫柔漂亮的娘子。」
「阿初,我若毀了容,以後就嫁給你,一輩子禍害你。」
「阿初……」
有人說過,他命中注定有一劫,命劫,如今他終於知道,他的命劫是什麼。
可即便是命劫,她也先是他的命,爾後才是他的劫……
意識開始徹底被攻陷,腦海裡那道倩影正在邁步離開。
她走得足夠的遠,遠得已經讓他完全看不清她的身影了。
他伸出手,想要將她拉回懷中,可她走得太遠太快,他連她一片衣履都觸碰不到。
七七,七七,我在這裡,我一直在這裡,別丟下我,七七……
沐初至少有一點是猜對了,七七的心其實真的沒有那麼硬,她很容易心軟的。
當看到他那麼痛苦的神情之後,那顆心其實早已經撇下他對她虧欠的恨意了,所以她並沒有走太遠,只是在山腳下找了個地方坐著,一直在等他。
如果他追上來,如果他願意放棄所有的一切,以後大家政見上不再敵對,或許他們還能像從前那樣。
很多事情已經過去,她不是不想追究,而是不捨得去追究,因為她知道真的追究起來,這輩子她會徹徹底底失去這個朋友,所以她在等,等著看他是不是真的願意放下這一切。
如果他放不下,那麼他便還是越國的三皇子拓跋勝初,他既然一直做著針對楚玄遲的事情,便只能說他們的立場是敵對的,早晚一天會在沙場上見。
不知道阿初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但不管他選擇什麼,她都不會去改變他的決定,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就這樣坐著,一直等著,從夜深等到天色朦朧起來,再等到東方露出魚肚白,朝陽徐徐升起。
她等了一整夜,總算徹底死了心。
他有他自己的選擇,她不怪他,既然這樣,以後戰場上再見。
等艷陽升起的那一刻,她終於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早已被露水沾得濕透的衣裳,邁著緩慢而無力的步伐往皇家別院的後院返回。
此時此刻的心情說不出的沉重,但生活總是還要過的,路還得要好好走下去。
阿初,既然是你的選擇,她只能祝福你。
金色的陽光曬在她身上,拉出的那道影子說不出的孤單,但只是走了這麼一路,等回到皇家後院的時候,她臉上眼底便再無落寞的神色。
如她所說,路還是要走下去的,各有各的路,只希望以後各自好走。
剛跨入後院便見小玉兒匆匆向她迎來,見她一身衣裳被晨露沾濕,小玉兒疑惑道:「姑娘,一大早你去哪裡了?我找了你好久。」
「什麼事?」七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揚眉問道。
小玉兒瞅著四下無人才湊近她耳際,輕聲道:「不知道是誰朝外面散播了一個消息,說夜修羅便是楚玄遲,而現在玄王爺還身受重傷往邊城逃去,那傷極其嚴重,就連仙醫都治不了。」
七七小手一緊,看著她,沉聲問道:「這個消息什麼時候傳開的?知道的人多不多?」
「從昨夜開始傳開,到今日凌晨時只怕各路人馬都已經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所以拖到現在才把消息告訴你。」
七七心裡頓時慌了起來,如果她沒猜錯,救她的是楚玄遲和沐初,自己的性命是他們一起耗盡自己的真氣所救。
昨夜打阿初的那一掌便看出來他身上真氣所剩無幾,那麼,楚玄遲現在是不是也一樣?
這消息一旦傳開,他就危險了,整個江湖上,甚至各國朝廷上對夜修羅都恨之入骨,如今知道夜修羅是楚玄遲,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但至少玄王爺受傷之事是真的。
不管是夜修羅還是玄王爺,這些年來得罪的人也絕對不少,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更是數都數不清,這消息一旦傳開,江湖上會有多少人馬趕著去取他的性命?
而他現在不僅傷重,還耗盡真氣……
「我要去找他。」她忽然道,快步便往後院趕返。
「姑娘,你要考慮清楚,你現在去找他,連你自己都會很危險。」小玉兒就是知道事情嚴重,才會急著想要把消息告訴她,但也知道一旦她參與到這件事上,她自己也會陷入困境之中。
七七卻完全聽不下半點勸告,這個時候她不去找楚玄遲,他真的會很危險。
「這事幫我隱瞞,我給師兄寫一封信,就說我有事要出門見個老朋友,讓他別擔心,你要幫我穩住師兄,一定不能讓他扯進這件事中,知道嗎?」
她很清楚,以楚江南對她的瞭解,在他收到她給他的信之後,肯定會想到她是去找楚玄遲。
他現在身體尚未康復,這兩日又耗了真氣為她奏琴助她醒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動任何內力。
回了寢房隨意寫了封信,又把房內所有能拿的東西全塞進天地鐲裡,趁著楚江南尚未來尋她,她把信交給小玉兒,收拾了一點東西便匆匆上路了。
玄遲,一定要等她,一定不能出事。
七七因為心裡太焦急,走得太急,倒也沒想起來問問楚江南知不知道楚玄遲離開的路線。
其實她很清楚,大軍在她出事那夜離開,楚玄遲雖然對外宣稱和大軍一起離開,但,他人卻一直在她身邊。
夢中他和沐初為她運功療傷的一切都是真的,至於他何時離開的,大概是在她傷勢穩定下來,即將要醒過來的那夜,也便是她從二十一世紀回來的那夜。
究竟是什麼人把玄王爺受傷的消息散播出去?又是誰如此清楚玄王爺的事,連他沒有隨著大軍一起出發都清楚?
她離開皇城的時候買了份楚國的地形圖,一路上,就大軍離開的線路研究了起來。
至於楚玄遲,如今的情況確實不怎麼好,或者說,已經不能用「不好」來形容了。
身上的傷尚未好,為了救七七又幾乎耗盡了所有的真氣,傷上加傷,還能撐著一口氣已經很不錯。
所以當赫連夜回來的時候,看到轎子裡頭的男人的臉色時,一顆心也頓時沉了下去。
「不能再走了。」那雙分明被揍過的眼眸緊盯著楚玄遲完全沒有半點人色的俊顏,沉聲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停下來歇一歇吧。」
繼續趕路,只怕等不到他們到達軍營,他就已經支撐不住倒下去了。
楚玄遲斜躺在馬車裡的軟榻上,淡然掃了他一眼:「繼續。」
不走不成,必須要盡快趕上大軍,一來因為烏金劍在大軍手裡,沒有他親自看著,始終有幾分不安心,二來,他很清楚有一股至今查不出來的勢力一直在盯著他們,依他現在這情況,若是被那些人找到,只怕就走不成了。
回了軍中,大家的安全才有保障。
「可你的傷……」赫連夜也深諳這些道理,只是……
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在馬車上一路顛簸,他身上那些可怕的傷口這會大概已經再度裂開,連血跡都滲出來了,繼續這樣下去,他就算再強悍,他也怕他熬不下去。
「停下來找個大夫先給你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吧。」他有道,眼底閃爍著哀求的神色。
楚玄遲擺了擺手,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就算處理好,一旦趕路,傷口始終還是會裂開,如此,為何還要浪費時間?」
「可是……」
「何時變得如此婆媽?」他閉上眼,慢慢調整自己的氣息,不理他了。
赫連夜實在沒辦法,深深看了他一眼,剛從車廂裡推出去和斐荊坐在一起,便看到前方兩人兩馬正迅速趕來。
斐荊大掌一緊,就要去摸腰間的大刀,赫連夜沉聲道:「自己人。」
須臾之間,兩人兩馬便已來到跟前,賀蘭赤木策馬來到馬車旁,看了赫連夜一眼,便對著馬車車簾沉聲道。
「門主,今日道上忽然傳開了一個消息,對門主極為不利。」
他頓了頓,才道:「有人故意把門主受傷的消息傳開,還說門主和玄王爺是同一人,如今身受重傷,正要追上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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