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應過不會亂動手的,為什麼一轉眼就不聽話?」
那把略顯得有一絲沙啞的女聲從院子裡傳來,話音剛落,人已經出現在寢房門口。
見到她,鬼宿和湯隋同時狠狠鬆了一口氣,邁步讓開。
七七身上的玄衣還沾著點點未曾乾透的晨露,一張小臉經歷了外頭的風霜,蒙上一份蕭索的味道,不顯邋遢,倒是添了一絲成熟的韻味。
楚江南目光有幾分閃爍,視線裡的七七踩著金色的陽光進門,竟給了他那麼一種錯覺,彷彿他的小師妹在這短短的數日之間,徹底長大了。
「你不聽話,當心我給你扎針的時候,讓你吃苦頭。」冥思間,七七已經走到他跟前,挽著他軟塌返回。
目光垂下,忽然伸手在他結實的臀上一把拍了下去,撇嘴道:「這麼任性,該打屁屁。」
「咳……」角落裡傳來一聲淺淺的輕咳。
楚江南俊顏一紅,側頭望去,湯隋和鬼宿各看一邊,完全不看他們,似乎也沒看到剛才莊主被慕姑娘打屁屁那一幕。
「姑娘家的,別老是動手動腳。」他紅著臉,抿緊薄唇,只當剛才的事並不存在,在床邊坐下,抬頭看著七七,還能從她眼底看出濃濃的倦意,以及密佈的血絲。
他心裡揪了一把,一絲愧疚:「究竟出了什麼事?」
知道定是有急事,否則,她不會冒險連夜出門。
「沒什麼,一點小事。」扶他坐下後,七七名人送來溫水,自己親自給他洗漱。
鬼宿和湯隋終於願意離開,但也就待在無暇閣的客房裡。
七七說了,湯隋至少還得要在床上歇一天才能出門辦事,至於鬼宿,她不讓他躺個十天八天已經算了不起,這種時候還要亂跑,簡直就是不要命。
不過,讓他躺個十天八天的,七七自問做不到,這些人全是機器人,不動不舒服斯基。
東籬蜘兒也去了隔壁七七的客房歇息,只剩七七一人留下來照顧楚江南。
餵他喝過清粥吃了一點小菜,再服過藥,依然讓他躺回到床上。
楚江南抬眼盯著她,溫言道:「你回去歇一會,一雙眼都腫了。」
「你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剛才人多她不好亂說話,如今大家都離開了,有些事情總是要告訴他的。
「你先回去睡一覺,睡醒了再告訴我。」那兩個黑眼圈已經明顯到無法忽略的地步,再加上眼底的血絲清晰得可怕,他看著就忍不住心疼。
她現在能這麼平靜,至少事情尚未急到需要他們自己立即採取行動的地步,天大的事,讓她睡好了再說。
七七卻搖了搖頭,往長椅走去:「我就在這裡躺一會,看著你。」
他有點默然,知道自己這次心疾犯病太厲害,嚇到她了,但,她總不能一直無休止地守著自己,再這樣下去,他尚未好起來,她已經倒下去了。
見她在長椅上坐下,正打算躺下去,他忽然道:「你要是不介意男女之防,便過來和我一起睡。」
想要往床內側挪去,七七立即驚呼道:「別亂動!」
霍地站起步到床邊,將他輕輕摁了回去,她蹙了秀眉,不悅道:「肩頭的傷真不痛麼?我不信。」
麻醉藥效力早已過去,雖然經過了昨夜,今天傷口肯定好了些,但因為傷在裡頭,筋骨受損,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好起來。
這損傷太嚴重,一定不能來亂動,更不能使力,否則傷口就是好了,以後左臂也要廢了。
楚江南不說話,只是淡然看著她。
每當他這樣看著自己的時候,七七心頭就會忍不住一陣憐惜,心尖軟軟的,眼底全是他乖萌的樣子。
高大俊逸冷漠的南王爺成了乖萌的代名詞,真的不容易,至少除了對著她的時候她曾見過這副乖巧的模樣,其餘時候,絕對見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什麼狗屎運,平白無故多了個師兄,還是全心全意守護自己的師兄。
這幾天她終於開始相信,原來上天對她一直是很不薄的。
「我就睡一會,你也一起。」她褪去鞋襪爬到大床內側,翻身背對著他,閉上兩眼:「昨夜夜修羅在海灘上遇到伏擊,據說那些人個個帶著頭盔,身穿侍衛制服,看著像是朝廷的侍衛,但武功卻似來自各門各派。」
「夜修羅受了傷後被他們逼落大海,至今未曾露面,夜皇朝的兄弟都在找他,還有幾路人馬也在尋找,大概是想看看夜修羅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吐了一口氣,雖然知道他還活著,但,「死」這個字還是會讓她心疼。
可她現在真的沒有太多的力氣去傷春悲秋,她需要冷靜,因為接下來這幾日,直到武林大會結束,她明白定還會有一場硬戰在等著他們。
楚江南沒說話,只是安靜聽著,雖然知道被她平淡的話語背後,四皇兄遇襲一事一定是險象環生,但既然她已經回來了,也說得這麼輕巧,他就知道四皇兄一定不會有事。
他信她,就如她相信自己男人的本領一樣。
能被她如此信任也是不容易,該是怎樣一份感情,才能養出如此默契的靈犀?
「師兄,你心脈過度受損,情況比起從前已經嚴重太多了。」她又轉身,雖然面對著他,卻是一直閉著眼的。
這雙眼自天亮後就一直很酸澀,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閉上歇一會,她很珍惜這點機會。
「不要再動氣,也不要動手,聽我的,我和阿初一定可以將你治好。」那雙緊閉的眼眸之下,濃濃的黑眼圈猶在,她薄唇微動,輕聲道:「既然朝廷已經和各門各派的人暗中走在一起,武林大會估計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掌控,你是這屆大會的公證人,只管當個公正的裁判就好,不要參與其中,一切就交給夜修羅,他可以處理好。」
他還是沒說話,只是忽然就羨慕起四皇兄來。
明知道四皇兄受了傷,可她對他的信心依然不減,這才是一個男人需要做到的事,處處躲在她的羽翼裡受她庇護,他怎麼可以?
「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我和阿初的救治,我也一定會將你丟到我的手術台上去,拼了命也要。」她再次開口說話,但聽得出話語已經有幾分含糊了:「若你存心抗拒,我們能救活你的機會便會大大減少,若我救不活你,你父皇一定不會放過我,整個皇族的人,除了你四皇兄,只怕大家都會將我除之而後快,我一定會死在他們的亂刀之下。」
楚江南呼吸一窒,目光頓時幽黯了下去。
她知道,原來一直都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如此任性固執,當真就不怕死麼?
「我怕死。」終於,她睜了睜眼眸,懶懶看了他一眼便又緩緩將眼皮闔上,唇角處卻淌出絲絲幾不可見的笑意:「但我更怕你死了,以後沒有人教我的孩兒撫琴。」
「七七……」
她低低笑了聲,不再說話了,轉身背對著他,這次是真的專心想睡覺。
實在是累,很累很累,累得連說話都感覺吃力了。
他身體不能動,只能側頭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萬種情愁在心頭,最終只化作一陣淺淺的歎息。
或許,他真的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將來,有她和四皇兄在,這一刀是不是無論如何都會落在他身上?
這兩個人一樣的霸道,一樣的瘋狂,也是一樣的不怕死。
或許,這就是緣分,是命運……
七七這一睡,整整睡了大半日,午時九娘帶著下人送午膳過來,楚江南也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們退出去,便陪著七七繼續睡。
難得見她睡得這麼香,寧願自己餓著肚子,也不忍驚了她的美夢。
差不多到黃昏的時候,七七才幽幽轉醒,醒來的時候,抬頭往窗外看了眼,頓時驚呼了一聲,從床上爬了下去,連看都不看楚江南一眼,舉步便朝門外走去。
不知道對下人吩咐了什麼,回來時自己也端著一盤溫水,隨意洗漱了一遍,便擰乾軟巾給楚江南洗了把臉,扶他坐了起來。
東籬蜘兒沒多久便進了門,手裡還端著一壺溫開水,七七進了屏風,取了幾份藥出來交給蜘兒,叮囑她如何分別給湯隋和鬼宿服下。
等蜘兒離開後,她才倒了一杯溫水回到床邊,將幾顆白色藥丸湊到他面前:「嚥下去。」
這種藥丸楚江南不是第一次吃,雖然也是苦,但喝兩口水便能全嚥下去,比起煎出來的藥要方便太多。
更重要的是,服了這些藥丸,歇了一天一夜之後,連自己都明顯感覺到身體好了。
「師兄,該見見他們了。」將東西收拾好,七七道。
楚江南頷首,沒說話。
事實上今日他本就打算招他們來見見,只是因為七七一直睡在身旁,他不想驚擾到她,便讓她先睡飽一覺再說。
如今七七提起,不僅合了他的意,也讓他感覺到一種被瞭解的暖意。
原來,他也潛意識渴望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在他不說話的時候,只是一個眼神,便能猜出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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