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太皇老祖死了四五百次?」
江南心中狐疑,低聲道:「不可能,絕不可能!任何人,哪怕是神帝也只能轉世九次,神姓便會徹底消散,絕沒有人能夠轉世四五百多次!這四五百具太皇的屍體,一定另有緣由!」
他的目光看向更遠處,只見屍海之中還有許多相同的面孔,一具具屍體同樣的裝束,同樣的相貌,分明是同一個人!
「其他人也死了不知多少次……」
江南注意到這一點,眉頭皺的更深,喃喃道:「難道說所有來到此地的人,登上望仙台之後,都會死幾百上千次?這望仙台上,到底有什麼古怪?」
此時也有許多人發現望仙台下的情形,一個個撥開仙光,細細查看.
「那是我爹!大爺的,我爹死在望仙台,我家裡的那個老東西是誰?」
有人怒罵道:「沒天理了,怎麼屍海裡面有幾百具我爹的屍體?」
「我師傅的遺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可能!那不是荒祖,荒祖絕不可能會死在這裡,更不可能死幾百次!」荒璟少尊的怒吼聲傳來。
司馬端明看向那深淵中的屍海,身軀在顫抖:「幾百具司馬聖帝的遺體……」
除此之外,許多人還發現其他幾位神帝的遺體,這些神帝也與其他人一樣,顯然少年時曾經來過望仙台!
除了神帝的屍體,當今神界的許多巨頭的遺體也在屍海中被人發現出來,他們有的是神主,有的是神尊,也有荒祖那等神君巨頭!
這麼多巨頭的屍體堆滿了望仙台下的深淵,堆成了屍海,屍海中還養著一頭三眼怪物,如同清潔工一般在不斷吃掉死屍,這種場面讓人沒有任何喜悅,反而感覺到深深的恐懼!
「還要等上望仙台麼?」有人低聲道。
望仙台雖然仙光繚繞,仙音悅耳,仙氣瀰漫,但是此刻卻給人以詭異的感覺,彷彿不再是人人嚮往的聖地,仙人踏足的地方,而是一個充滿詭秘力量的地獄!
來自玄黃學宮的牧山第一個跨上了石階,向望仙台走去,這些石階極為寬廣,如同一個個小小的陸地,石階上瀰漫仙光。
第一道石階上的仙光將他吞沒,許多人都在看著這一幕,靜候結果。
過了半個時辰,牧山從第一道石階的仙光中走出,目光中多了許多滄桑,眼角似乎有淚光閃過。
牧山頓了頓,邁向第二道石階。
噗通——
一個聲音傳來,許多人看得分明,只見牧山離開第一道石階之後,一具屍體從仙光中跌落,墜入下面的屍海之中。
「這是……」
江南輕咦一聲,剛才他看到那個跌落的屍體,相貌分明與牧山一模一樣,沒有半分差別!
「怎麼回事?如果死掉的是牧山,那麼活著走上第二道石階的又是誰?」
「難道是踏上石階便會死上一次?或者說,仙光中製造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存在,牧山將自己的複製品擊殺,所以才會有一具與他一模一樣的屍體掉落?」
「牧山是玄黃老祖的弟子,對望仙台的內幕肯定知道得更多,他敢於踏上石階,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應該不會遇到危險!」
眾人猜測紛紜,這些石階,是仙人走過的道路,別說仙人,即便是神帝走過的道路,會遺留下什麼匪夷所思的情形都是世人所無法揣測。
摩羅什膽子極大,邁步走上第一道石階,仙光將他吞沒,沒過多久,他從仙光中走出跨上第二道石階時,也有一具屍體從第一道石階上跌落,墜入屍海。
更多的人開始嘗試,但是讓其他人心中驚懼的是,他們走過第一道石階時,無一例外也有一具一模一樣的屍體從石階上的仙光中墜落屍海!
不過,也有人沒有走出仙光。
「呵呵,呵呵……」
有人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低聲道:「如果仙光中真的有我們的複製品,那麼誰知道走出仙光的究竟是我們,還是我們的複製品?說不定我們被複製品殺了之後,複製品還以為他才是真正的我……」
其他人不由打了個冷戰,這恐怕是最有可能的推測了,望仙仙台實在太詭異了,詭異的讓人實在提不起膽量邁入那一道道石階。
因為誰也不知道能夠走出仙光是不是真正的自己還是自己的複製品,如果自己死在仙光中,而自己的複製品卻披著自己的軀殼行走在世間,這未免讓人無法接受。
「不踏上石階,始終不知道仙光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太皇老祖當年遇到了什麼!」
江南長長吸了口氣,目光堅定,也向那些石階走去,石階寬廣無比,他登上第一道石階,仙光將他吞噬。
「這裡是……江府!」
江南身軀巨震,呆呆的看著四周,只見自己身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許多僕人在忙碌,而在前方不遠處的花園中,幾個小童在玩耍,一對中年夫婦站在葡萄籐下,笑吟吟的看著這些玩鬧小童。
「爹……」
江南的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那是魂牽夢繞的面孔,他的生父,他的目光又落在另一位女子的身上,低呼道:「娘……」
「大哥,二哥,三姐……」
「你們不是已經死了麼?」
江南心神震盪,一幅幅過往的舊事浮現在他的眼前,天神大戰,禍及中土,中土變成了人間地獄,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親人,有的葬身在天崩地裂的災難之中,有的死在妖魔作亂之時,只有他拉著小妹江琳逃亡,不斷的向前奔跑,磕磕絆絆,身邊是一個個恐怖的妖魔。
「死了,你們已經死了……」
江南眼角兩行眼淚劃過面頰,突然一隻小手抓住他的衣襟,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四哥,爹喚你去讀書呢!你怎麼哭了?」
江南低頭,看到妹妹江琳純真無邪的面孔,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很小巧,皮膚細膩,是幼童的小手。
他彷彿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少年。
江南心中一震,他感覺不到自己任何的法力,感覺不到自己的神識,感覺不到自己法寶,讓他恍惚間甚至以為自己這幾十年的經歷,都是一場大夢。
隨即他清醒過來,心中有一種惶恐的情緒:「假的,你們都是假的……一定是望仙台中的仙光洞悉了我內心深處的記憶,將我隱藏的記憶勾動出來……」
但是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無論是江父江母,還是他已經死掉的兄弟姐妹,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彷彿他們真的從死亡中復活過來,活在他的身邊。
「子川,讀書去!」江父走到他的面前,威嚴中又有慈父的關切之情。
江母走上前來,柔聲笑道:「瞧你,都把他嚇哭了,偶爾玩一玩歇歇腦子也是好的,總好過讀成書獃子。」
江南心中一顫,不覺被父母的聲音觸動內心最軟的地方,種種思念湧上心頭,讓他的道心在不知不覺間瓦解。
他在江府中生活下來,忘記了外界,忘記了其他一切,沉醉在父母之情,兄弟姐妹之情,親情的包圍中,他讀書寫字,陪兄弟姐妹們玩耍,無憂無慮,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從前,而自己這幾十年的遭遇,不過是大夢一場。
「天神的大戰,快要到來了吧?」
江南突然警醒,不由打個冷戰,在江父的反對下,他依舊修煉武道,最終成為修士,在天神大戰餘波到來之前,帶著父母和全家人遠離中土,去其他國度中落腳。
江家在那個國度中生根發芽,開枝散葉,而隨著時間推移,江南對自己那幾十年經歷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讓他無法分清。
他也不願分清,只想繼續活在自己父母的身邊,活在兄弟姐妹的身邊,什麼長生,什麼雄圖霸業,什麼仙道神道,統統拋之腦後,珍惜自己平淡無憂的生活。
他對修煉沒有了多少興趣,將自己的修為荒廢下來,只是神通級別的修士,修為便駐足不前。
他後來參加科舉,高中榜首,娶妻生子,位極人臣,光宗耀祖,兄弟姐妹們也各自成家立業。
直到父母死去,直到兄弟姐妹一個個老去,直到他的妻子死去,他還擁有著幾百年的壽元,還顯得年輕。
直到他的子女老死,直到皇帝換了幾代,江南終於老了,他做了九朝元老,新皇帝在他臨死前親自降臨,問他還有什麼心願。
「心願……」
垂垂老矣的江南突然張開眼睛,一場場被親情掩埋的畫面,江雪姐姐的身影,聖宗的悲歡離合,統統回到他的腦海之中,他眼中迸發出無窮神光,從病榻上起身,喃喃道:「心願……」
他放聲長吟,眼前的亭台樓榭,重重宮殿,一切子孫後代如同夢幻泡影般紛紛破滅,江南彷彿在一剎那間恢復了青春,恢復到原來的那個江南,那個玄天教主。
他走出仙光,回頭看去,只見仙光中有一個蒼老的自己,吐出最後一口氣,屍體從仙光中跌落,墜入屍海。
「我已經死了一次……」
江南眼中有淚,淚水從臉頰兩旁滑過,心中百味陳雜,他險些迷失,險些失去了繼續前進的動力。但是父母在堂,兄弟姐妹在身邊,兒孫相伴,那種親情他卻不願割捨,那種經歷,讓他終於明白為何牧山在離開仙光時會有淚光從眼角滑過。
他走上第二道台階,仙光再次將他吞沒,他在第二道台階的仙光中又活了一世。這一世他沒有再干預自己人生的軌跡,任由一切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
他忍住心中的親情,沒有在天神大戰中救護自己的親人自己的父母,坐看江家覆滅。他如同一個外人,沒有絲毫的感情,他彷彿是另一個太皇老祖,冷眼看一切慘劇的發生,總算讓自己的人生走上原來的軌道。
這一世,他也死了,他算計一切,沒有任何情感,為自己爭奪氣運,然而他的友人拋棄了他,江雪、洛花音、席應情,他所在乎的每一個人都離他而去。
最終,他在奪帝之戰中死在太皇老祖之手。
他忘情,太皇也忘情,太皇先他一步,佔據提前修煉的優勢,最終擊敗了他。
江南的目光更加滄桑,不知不覺間他在仙光中活了幾十萬年之久,又一具屍體從望仙台的路上跌入屍海。
「仙道難求……」
他將自己這一世的記憶斬去,害怕自己會在後面一世接著一世的記憶中迷失自己,不過第一道台階仙光中的記憶,他卻不忍斬去。
「太皇老祖在望仙台的路上悟出玄都忘情,煉就三世身,往世、來世、今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我只求今生,只修今世!」
江南心中一狠,斬去第一道台階仙光中的記憶,邁步走入第三道台階的仙光之中:「我要以今世身,邁入望仙台,問鼎仙道!過往種種遺憾,就讓它成為過往,不去彌補,來世種種期待,就讓它成為來世,無需強追!」
「我只活在今生!」
「我要今世成仙,一條命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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