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基會新的秘書長到位之後,運行已經規範了。對於各省市希望工程實地巡查,也在半年之後全面結束並有了結果。
問題是有的,但有些問題的產生並不像社會上的廣泛說法,有其特定因素。只是,有個別地方確實存在少數資金截留、或者變相套取捐款的行為。這方面比較嚴重的就是舟山省了,而且還與常務副省長袁清脫不了遠干係。
大致的情況,希望工程捐款撥付到地方之後,省裡把資金指定到了省城郊區的幾個街道,而實際建設呢,卻把原來幾個私人準備建設的學校「盤」了過來,錢就進了私人老闆手裡了。對這一點,曾家輝其實早有所察覺,這算是有點公報私仇的嫌疑。
不過,事實俱在,他也不避諱,好在這些事不是他親自去查證的。
舉重若輕的看過調查報告之後,曾家輝讓起草報告的人員寫了幾百字的說明,以此作為報告的扉頁,其中就三點:第一,查證的範圍,第二,存在的問題,第三,相關的建議。
對這幾點,他作了親筆修改,尤其是第二點,他在結尾處寫上了一句話:個別省市的副省長牽涉其中,希望工程實施規則受到地方行政權力的損害。而在第三條建議中,他則是避重就輕的建議相關問題由有關紀檢部門進一步核查處理。
有了這個說明,《報告》送交到有關首長手裡,看起來就容易了,而且也算是先入為主引起了共鳴與重視,大筆一揮:查!
於是,一個月之後,舟山省的常務副省長首先就受到了一個黨內嚴重警告的處分,好在他沒有把錢揣進自己的腰包,加上上層還是有人出面說情,才免於其他處理。雖然常務副省長一職暫時無慮,但要想前進一步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
以省委書記汪正山為首的舟山省委、省政府還對此作了書面檢查報告。
曾家輝總算是報了一箭之仇。
量小非君子,但有仇不報也不是他的性格,自從汪正山任舟山省委書記之後,對他這個前任省委開始從基層幹起來的官員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壓,袁清對曾家輝所做的一切就更不用說了。曾家輝從舟山調入京城之後,其實心中還是有一個結,那就是自己不在乎這點小氣,但也不能病退的老領導高天成心裡不好受啊。
所以,一切的一切,前因後果的才人了這個《報告》的說明,也才有了舟山的書面檢查。這份檢查報送國務院的時候,抄送了團中央。
看到這個檢查的時候,曾家輝已經明瞭,不僅袁清的仕途到頭了,恐怕受累的還不會只有他一人,可這已經不是他關心的內容。
不知不覺,任團中央副書記已經三年多了。他也在江部長的順利操作之下,意外的在頭上套了個黨組書記職務,雖然是副書記兼任,但總算是四十出頭就混上了正部級位置,哪怕這個正部級與當初的副部級在權力上完全等同,可畢竟級別上去了,這在我國這樣的政壇中,當官就講的一個級別問題,其次才是實權。
他此時也想趁著正值壯年,換個實權崗位幹幹,可他曾經有意無意的在江部長面前提過,江部長只是一笑,「不要急。」
中組長讓你不要急,他還能咋樣?
這種情況他也想得通,江部長在部長位置上都快十年了還沒上一步呢,自己這從副部到正部才用了三年半的時間,相比之下,確實應該沉住氣。
他對自己這個頭上套的黨組書記雖無多大興趣,但在外人看來,那就是即將邁向更高一步的台階了,正部級領導的崗位變動,那可是舉足輕重,既有可能直接到其他部委任一把手,也可能調往各省市任書記或者省市長。因此,他在團中央的地位是隨著這幾年管理基金會與權益部工作的聲望與日俱增。
內部人士都在紛紛揣測,這位從地方上入主團中央的曾書記,恐怕不日就要騰飛了。
他對此只能謙虛,「我這個黨組書記是虛的,較不得真。」
黨組書記無論是在團組織裡,還是在政府機關,確實是虛的。我們國家實行的是行政負責制,而在黨委部門裡,則根本不設黨組書記,所以他的說法是對的。
這當然只是對內。
對外就另當別論了。
這一天,一位台灣的商人要向希望工程捐一大筆款項,但前提是想希望工程方面能有負責人一起交流一下,順便深入瞭解有關管理運營方面的事項,表示因此才能對捐款放心。
這種要求不過分。
鑒於對港澳台同胞的重視,希望工程辦公室把這一情況匯報給了分管領導曾家輝,曾家輝異常關注這些內地以外的捐款人,希望通過他們進一步帶著其他人積極捐資助學呢。
他決定親自陪陪這位台商。
見面一番談論與交流之後,曾家輝以私人名義請台商一起共進晚餐。這是他的真誠意思,台商也甚至為領情,欣然同意。
「曾記一職怎麼到處都是,從上層到各部委,再到下面的省市縣鄉什麼的,到處都設了書記,您也成了團中央的黨組書記,為什麼要設這麼多呢?實際上看,有政府就行了嘛。」
酒席上,這位台商沒話找話說。
曾家輝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裝逼,只好道:「黨政分開這是我們加強黨內監督,實行黨務與政務分別的一個重要制度,歷來就有。台灣省好像更為複雜吧,還有多個黨派呢。」
「我只是商人,不太懂這方面的東西。」
「哦。」
這倒難怪,商人眼中雖然重視官員,但不會去重視管理這些官員的體制機制發展與演變。
台商卻沒就此打住,他似乎還有許多疑問,「書記是幹什麼的呢?」
曾家輝看他實在像是不懂的樣子,知道解釋深奧了他也聽不懂,想了一會兒,道:「怎麼說呢,打個比喻,就拿人來講吧,行政管形象,書記管氣質。」
「可在你們企業廠礦裡,書記能做什麼?」
曾家輝慢慢的聽出來了,原因這傢伙在對內地企業的瞭解過程中,知道咱們的國有企業裡都設了黨委記之類的職務,級別還與董事長、總經理同等呢,只是管理權限方面略有差別罷了,看來這台商對這個感興趣了,是不是他在自己的企業裡也要設上一個?
想到這兒,曾家輝盯著這位台商,見他一副文雅之相,也算是個文化人的樣子,於是道:「廠長管價格,書記管價值。」
文化色彩還是很濃的,表達也算準確。
「書記掙錢嗎?」
台商自然早懂這層意思,不過看他的眼神,顯然有些不懷好意。
曾家輝淡然的反問道:「你沒對企業裡的書記與總裁作過比較麼?」
「我認為在企業裡,錢是第一位的,老總才算牛b吧,這也是社會上普遍認可的。」
「是嗎?」曾家輝淡淡一笑,道:「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最牛。一種是有錢人,多金、硬通,該牛;另一種是有信仰的人,耶酥、戰士,就像那些書記……但這兩種人還可以作一個價值比較,我個人認為,有錢人確實算牛b,但有信仰的人可以算牛a……」
「呵呵!曾書記原來是這麼看待牛b的人。」
台商只的目光一下變得純淨,如睹天人了。
一餐下來,分別之際,台商見曾家輝竟然是自己開著一輛舊的捷達車,不由詫異的道:「曾書記,你怎麼還自己開車?」
曾家輝很理解台商的意思,不是問為什麼自己開車,主要是想問為什麼開這種破車,他倒是不足為怪,要是這傢伙知道自己開的還是一輛車的話,估計更要笑話了。
其實,在京城,像曾家輝這樣的幹部,早在做副書記的時候,已經配了專車與駕駛員了,可他為了圖個方便,還是堅持自己開私家車,上班的時候,如果有什麼公務上的事,倒是會叫駕駛員的,一般像這種下班後的吃飯什麼的,他覺得沒那個必要。
他淡淡的道:「我進京之後,一直自己開車。」
「那你牛b!」
台商仿照西方人的樣子樹了一下大拇指,但曾家輝看不得這種崇洋媚外之術,台商也是中國人不是?為什麼要在同胞面前一再提牛b、還做這樣的動作?他有點不待見了,搖頭道:「我不是牛b之人,如果真要跟這牛字粘一塊兒,也就牛a合適一些吧。」
「對對,曾書記是有信仰的人……」
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台商,曾家輝轟了一下油門,二手捷達咆哮而去。
曾家輝沒有立即回家,不按時回家在他這兒已經形成一個陳規陋習了,家人也是見怪不怪。他開車直接去了老領導高天成的家裡,已經有許多天沒去看他老人家了。
老領導、老部下,這一對搭當了近十年的猶如父子般關係的一老一少,坐在書房裡聊著天。
曾家輝掏出煙來,向老領導高天成面前伸了一下,「您要不要來一根?」
高天南看了一眼,又向門口掃視了一下,這才慢慢伸手掏了一根出來,先是拿到鼻子邊聞了一下,「好香!」
曾家輝笑了笑,趕緊起身去把書房的門關嚴實了,返身回來才給高天成把煙點上,「阿姨還是不讓您抽?」
「是啊。」
高天成很享受的吸了一口,「老婆子總是嘮叨吸煙有害健康,可這不吸煙,一天還真有點不習慣。」
想想也是,以前做省委書記的時候,思考問題的時候,要是手上不挾上一支煙,考慮問題就總是抓不住重點,而且即使想出了答案,總是懷疑還有什麼地方想不周全,只有抽上一支煙,認真思考一番,拿筆劃拉一下,這樣才覺得一切完美。
曾家輝能理解他的感受,這與自己的習慣也差不多。準確的說,這個習慣還是受老領導的影響才養成這樣的。同時,他更能體會這從領導崗位上下來的人,一天沒事幹的無聊與孤寂,「現在還去小茶館喝茶嗎?」
「很少去了。」
「您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還算好吧。」
話雖如此說,但看高原成的臉色,還是當不得真。
曾家輝緩緩的道:「您少抽一點煙還是沒問題的,我覺得吧,這腦溢血恢復之後,適量的抽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你要是執意強迫自己戒了,估計還會引起心情煩燥什麼的……」
「你小子。」高天成很認同的道:「這一點倒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我就覺得這身體一天一天的恢復,可這心裡卻一天一天的煩悶。你別說,這抽上幾口之後,精神好多了。」
曾家輝笑了笑,拿起煙盒看了看,「雖然這上面寫著吸煙有害健康,可偏偏這些煙廠一直生產,而且重量的量還越來越大。要是大家真的全不抽煙了,我看咱們國家得有大量的失業人員了。」
「你又發的哪門子感慨?」
高原成對曾家輝可是清楚得很,這傢伙定然是有感而發。
曾家輝也不否認,道:「我前些時候到清江省去查看希望小學的相關情況,到過一些農村。因為地域、氣候和各方面的適宜條件,那些地方都是適合種植烤煙的地區…」他說著把手中的香煙揚了揚,「就是生產這個東西的原料煙葉。」
「嗯,我知道。」
「那些地區的土地大量的種植烤煙。一方面,種煙比種傳統的農作物價值高上一倍多,農民的收入可以適度增加。另一方面,地方上的稅收會因為烤煙的價值提升而大幅增長。這原本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可我總覺得這種生產方式隱藏著某些隱憂,而且這種隱憂會隨著時間的延長,慢慢的變成一些隱患。」
「你有什麼其他想法?」
高天成慢慢的抽著煙,也順著曾家輝的思路想了下去。
曾家輝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問過農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種植烤煙。他們說一開始,確實願意種,收入能提高嘛,可後來他們就有些不願意了。原因很多,隱患也隨之而來,我總結起來有這麼幾條:一是烤煙種植那大半年的時間,會比種植其他農作物繁忙兩倍以上,這種忙碌一年兩年沒什麼,時間長了,許多人都累出病來了。二是種植烤煙使用的大量化肥、農藥,污染了土壤和水源,這些農村地區現在可吃到什麼綠色食品、安全食品了,這些食品也會導致農民身體健康的。加上這煙盒上寫的,那就是再一次傷害人的身體健康了。三是種煙在這些地方,不是憑自願,而是強迫……」
高原紅慢慢的聽著,突然插話道:「不是自願?」
「嗯。」
「詳細說說。」
曾家輝認真的道:「有的居民實在承受不了那種高強度的苦與累,不種了。可他們種上玉米什麼的,鄉幹部與村幹部卻是帶著大隊人馬下村,硬把土裡的莊稼撥了,非讓農民種烤煙。這樣下來,干群關係、社會穩定等又面臨了新的考驗,農村的矛盾糾紛也就多了起來。」
「那你是贊成增收呢,還是贊成傳統種植?」
曾家輝搖頭道:「我都不贊成。」
「為啥?」
「因為農村生態文明不是這樣建設的。」
「這倒是。」
高天成思索了一番,然後盯著曾家輝的眼睛,「你還是想著到地方上干去?」他知道曾家輝不會無端的談這個事,關心農民、關注農村,那代表他心有所思,不言而喻,曾家輝對如何發展農村經濟、提高農民收入、建設美麗農村,一直在思索。
這種思索的目的,還是想在廣大農村去幹一番事業。
「你對在團中央的工作不滿意?」
「這倒沒有。」曾家輝搖頭,「哪兒工作都有其樂趣,只是,我還是想到下面幹點實事,到最基層的地方上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
「就這個原因?」
「是,我覺得自己做基層幹部比在部委領導更能發揮作用。」
「我支持。」
高天成知道這傢伙還是想到省市工作去了,看來自己不僅要口頭支持,還得到以前的幾位老領導面前吹吹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