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淺墨輕盈的身子頓時被推落懸崖之下,向著幽深的崖下墜落。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墨兒!」夏侯楚煜驚駭大叫,直直衝向懸崖,伸手一探,卻僅僅抓住了淺墨衣袖,而他,也被淺墨墜落的勢頭拉下了半個身子,只是以足尖勾著崖上凸出的樹籐穩住身形。
兩人一上一下,懸吊在斷崖上岌岌可危。
淺墨身子凌空,她抬眸看向夏侯楚煜,透過山間的薄霧,她看著他那張俊美的容顏,卻也是傷透了她心的容顏。
還記得她剛剛穿越而來,在大婚的洞房中,第一次看到他,一身大紅的喜袍,卻無半分喜色,面上覆著鬼面面具,一對利眸如刀鋒一般凌厲,當時,他是那麼凶殘冷酷,他強行進入她身體,卻在發現她不是處子之身時急速離開,沒有一絲憐憫,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他更是殘忍地挑斷她腳筋,將她發落冷宮自生自滅,又在回門時,強行在馬車上將她侮辱,那時候,她是多麼的恨他!
可是後來當她遇到了尋,當她沉溺於尋所帶給她的不一樣的感覺時,她卻驚訝地發現她竟是已然愛上了他,也許,是因為在漪瀾殿那些寒冷的夜裡,他給她的溫暖讓她心頭的積雪慢慢消融。
她以為自己是個不夠專情的女子,竟然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卻不知,兜兜轉轉間,她竟是從沒有逃脫他的掌心,而她的一顆心,也始終掛在他身上。
縱然他逼著她喝下落胎藥,她心中怨他,卻無法恨他。
師傅說,這是她欠他的,可是,她已然忘記了前世所有的過往,她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過怎樣的糾纏,為何這一世依然要她受盡苦難和傷痛?
她原本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如果該死的命運沒有將她帶到這裡,大學畢業之後,她會找個人結婚生子,然後靜靜地過完那平淡的一生,但是,一切都因那次桃夭山的旅行而改變了。
如今,他們之間已然有著千山萬水的阻礙,那麼多的矛盾,那麼多的誤會和傷害,往事的每一個畫面,都像是尖針一般刺得淺墨心坎一陣陣的劇痛,不,她早就已經沒有心了,她的心已經碎了,隨著那個夭折腹中的胎兒一起碎成了粉末,一陣風起,便飄散了在了空氣中。
那種錐心蝕骨的感覺,她已不想再嘗試第二次,從她看到公佈他大婚迎娶秦蓮馨的皇榜那一刻起,她便已經知道,這一世,她的情劫已難度過,如今,一切已然不可逆轉。
她要的,不過是他一心一意的對待,可是,這樣關於愛情最基本的要求,對他來說,竟是如此難以做到!
天邊雷聲忽然隆隆響起,在這二月早春的天氣裡,竟會有這樣大片的烏雲遮蓋住天空,電閃雷鳴,像是有著一隻巨獸在雲頂上嘶吼。
所有的人都驚恐地看著天邊隱隱現出的金光,雷聲隆隆,刺激著所有人的耳鼓,丹青他們見夏侯楚煜和淺墨墜崖,想要過來營救,可是剛走上兩步,眼前卻劈下一道驚雷閃,生生將他們隔絕在外。
淺墨抬眸看向夏侯楚煜,玉臉清麗而絕艷,像是一朵開在塵世裡的蓮花,唇角卻勾著一絲笑意,可是那笑容根本未達眼底,竟是有著一絲悲哀至極的味道,那一瞬間,淺墨就像是一朵即將開到酴醾的花,盡情綻放後,便是凋零和,隕落。
淺墨眼光掃向天邊,眸中露出難以抑制的剎那恐懼,但那恐懼卻是轉瞬即逝,轉而變成了平淡無波,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害怕又有什麼用?
馬上,她就要灰飛煙滅了,只是不知道,被雷劈到,她會不會死得很難看!
淺墨笑了笑,她真是佩服自己,在這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思考慮死得會不會難看的問題。
「墨兒,抓緊我!」夏侯楚煜看著淺墨眸中一閃而逝的決絕,心驚地喚她,莫名地,他感到了一陣恐懼,發自心底的恐懼。
可是他的右臂有傷,即使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依然看著淺墨的衣袖漸漸從他手中滑落,他猛地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柔荑,可是她的手依然在向下滑。
夏侯楚煜額上的冷汗雨點般落下,心臟劇烈搏動,幾乎要撞破他的胸腔,「墨兒,把手給我!」他大吼,額上,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
淺墨抬眸,看著他一向深邃沉靜的黑眸此時瀰漫著無窮無盡的驚駭和恐懼,她笑了,無比燦爛的笑了,可是,如此燦爛的笑容下,卻隱著無邊的淒涼。
「夏侯楚煜,後會無期!」她的語氣輕柔,好似這山間繚繞的雲氣一般輕鬆。
她伸手,卻不是將手交給他,她曾經交過,可是他放開了,她在唇邊無比燦爛的笑容裡,掰開了他死死抓著她的大手,撕裂了他和她之間的最後一絲牽連。
淺墨仰面急速墜下,長髮被風捲起,翩飛若舞,蒼白的臉上是一抹絕艷的笑顏,一襲墨裙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中流瀉而去,像是一朵絕美的曇花,不過瞬間的生命,剎那凋零,只餘暗香浮動。
「不!啊——」夏侯楚煜手心裡的溫度消失,鳳眸瞪大,淒厲大吼。
淺墨看著那張漸行漸遠的容顏,淚水,止不住從腮邊滾落,墜入無底深淵中,摔得粉身碎骨。
她一直都是那麼討厭掉眼淚,可是自從遇到了他,她便不止一次傷心落淚,一時之間,她的眼淚紛墜如雨,像是要將這一生的眼淚流光一般,哭吧,哭吧,反正她就要死了,她再也沒機會流淚了。
淺墨狠狠的流著眼淚,身子越來越輕,她感覺自己像是在飛一般。
可是,她急速下墜的身體突然被峭壁上伸出的老樹絆了一下,減了她下墜的勢頭,可是那樹幹柔弱,卻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啪」一聲,弱枝斷掉,她猛地又往下墜去,而這一次,卻是擦著那峭壁上橫生的岩石,「嘶」一聲響,後背上的衣服被尖利的岩石割裂,後背上頓時像是被火燎過,火辣辣得痛感下,就連雙手雙腿也被撞擊地已然麻木。
天邊的雷聲依然轟隆隆作響,一道道驚雷閃落下,炸在她週身,那些碎裂的岩石直直衝著她飛了過來,淺墨卻是已再無力氣躲避。
躲什麼呢?命運早已注定,又豈是她能輕易躲過?死了吧,死了也好,死了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身體上的,心靈上的,死了,她的心也就再不會為了他而承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了。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那個可憐的還未來到這個世上就夭折的孩子?
不,應該是見不到了吧,她就要灰飛煙滅了,這個世上,將再也沒有溫淺墨這個人了!
「後會無期!」
她的話淡若雲煙,可是對他來說,卻像是被一把無比鋒利的寶劍刺破了耳鼓和心房,他的手空了,手心裡的溫度消失,風從指縫裡穿過,冰冷顫抖,似是傷心到極致的嗚咽悲鳴。
他看著那一抹翩飛的墨裙漸漸消失在下方,眼眸中盈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慌,他不相信,不相信她就這麼去了,她竟是掰開了他的手,撕裂了他和她之間最後的牽連,就這麼狠心的去了,去到那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