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淺墨之所以知道是畫室，是因為一進門她就聞到一股墨香，房間很大，正中擺放著一張偌大的書桌，桌上筆墨紙硯齊全，四面的牆上都帳著白紗，當風湧過，撩起那輕紗飛舞，淺墨便看到有曼妙的人影在輕紗後若隱若現。
「青霜，點燈！」淺墨的心忽然在那一刻揪緊，她想要去看清楚，那後面到底有著什麼，竟教他寶貝至此。
「王妃，還是不要看了吧。」青霜躊躇著，她的臉上露出焦急，她極力勸阻淺墨。
「點燈！」淺墨幾乎是厲聲呵斥起來，一對明眸卻依舊緊緊凝在那滿牆的白紗上，她幾乎已經猜到那後面有著什麼，可是若不親眼看見，她又怎麼會死心？
青霜愣了愣，她還從未見過淺墨如此厲聲命令她，她抿了抿唇，眼中現出猶豫，但是一看到淺墨那亮的幾乎可以滴出水的眼眸，她還是咬著牙掏出了火折，點亮了畫室裡那盞油燈。
畫室裡瞬間明亮起來，淺墨看著那飛舞的白紗，玉手忽然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她顫顫地伸出手，想要撩開那一片白紗，可是玉手卻頓在了半空中，她忽然膽怯了，她想逃跑，她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依然和他溫存纏綿下去。
可是，她的一身傲骨卻不容許她如此自欺欺人。
玉手終是抓住了那一片白紗，她輕輕撩起，那一刻，她感覺像是被一記重拳打在了心房上，悶痛難忍，竟是連呼吸也變得困難，她捂緊了胸口，感覺整顆心都在惶惶不安地跳動著，她忽然咚咚倒退數步，直到後背抵住了書桌她才頓住身形，眼中在剎那之間盈滿了絕望。
那是一幅畫，一副美貌女子的畫像，筆鋒細膩，色彩儂麗，她能看出，畫畫的人一筆一劃都畫得極為用心，就連裙角的皺褶都毫不含糊，更不用說畫像上那女子的容顏有多傳神，尤其是女子眉間那一朵白蓮，顫顫似含苞欲放之態，秋水橫斜，含嬌帶怯，湧滿了綿綿的情意。
而那落款，更是令淺墨心痛如絞，她原本黛黑的雙眸也在這一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冰藍色。
「王妃……別看了！」青霜想要去拉淺墨，可是觸手的冰冷卻令她感到一陣心驚。
「為什麼不看？我要看！」淺墨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卻未達眼底，看的青霜鼻子也是一酸。
淺墨抬手輕輕撫過那畫上的筆鋒，以及那熟悉的字跡，玉手卻在止不住地顫抖著，眼前霎時變得模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竟然哭了，可是她為什麼要哭？
「至愛蓮馨，至愛蓮馨……」淺墨低聲讀著，她每讀出一個字，對她來說就像是遭受凌遲酷刑，可是她卻依然固執地去念著。
她轉眸一看，那滿牆的白紗在風中舞動，她身姿一旋，竟是一面面牆地往下扯那些白紗，青霜也不敢攔她，就這麼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淺墨狀若瘋狂的舉動。
待到扯下那所有的白紗，四面牆上再無遮掩，那幾十副畫像全部呈現在她面前，淺墨的心也在這一刻像是被人生生剜了去，此時，她再也感覺不到痛意，只是覺得胸腔內空落落地可怕，一雙明眸卻依舊堅定地凝在那四面牆上。
畫像上的女子高貴典雅，容顏絕色，眉心一朵蓮花平添了幾許神聖不可輕犯的聖潔之美，她或站或臥，或顰眉或淺笑，或拈花或垂眸，神態迥異，卻是栩栩如生，直教人以為她立即便要走下這白紙，與你淺笑交談。
想要畫出這麼傳神的人物畫像，可想而知，畫上的人在畫者心中的地位是多麼重要，他幾乎可以不看她，就可以憑著記憶將她的一顰一笑記錄下來，而那每一幅畫上的題字，無一不是「至愛蓮馨」，他要有多愛她，才能做到這一點？他一定是愛極了她，才會單獨闢出一間畫室，專門掛滿她的畫像，以慰相思之苦。
秦蓮馨才是他的至愛，那她是什麼？一個他一時興起的玩物？還是如同他眾多的姬妾那般，是一個可以隨時供他消遣的洩慾工具？
淺墨低笑，她真是傻啊，其實她早就知道他的心不可能會落在她身上，她卻依然如飛蛾撲火一般奮不顧身，她原以為她已然找到了那雙可以托起她的手掌，可是沒想到到頭來竟是這種結果。
她還真是可笑，她竟然想要去獨佔他的愛，卻不知，他的愛早已付出，可是，卻不是給她！
如今她該怎麼辦？淺墨看著這滿牆的女子，只感覺那端莊的笑容刺眼至極，她是在嘲笑她吧，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淺墨忽然覺得喉嚨一甜，心口像是被人一刀攪碎，一大口鮮血就這麼突然噴了出來，艷紅的色彩噴了滿牆，畫像上女子端莊的白裙立即被染就了紅艷的色澤，淺墨的身子慢慢軟倒下去。
原來，他幾次讓她穿白裙，卻也是因為他心中至愛的女子喜愛白色，原來，她一直都是那個可悲的替身。
「王妃！」青霜見淺墨吐血，立即驚倒魂飛天外，待到她閃身想要扶住淺墨的時候，卻發現夏侯楚煜不知何時竟然衝了進來。
「墨兒！墨兒！」
至愛蓮馨！至愛蓮馨！原來從始至終，他愛得都不是她！
她真是傻！傻到相信他所說的甜言蜜語，傻到竟然相信他會愛上她！傻到做了那麼久的替身猶不自知！
淺墨捂著胸口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眼角的淚珠成串地滑落，那一笑苦澀至極，直教人心生憐惜。
「墨兒！」夏侯楚煜剛一進門，便看到淺墨吐血，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要飛出喉嚨，他幾步衝了上去，接住淺墨軟倒的嬌軀，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抬手去抹她唇上的血跡。
他一接到青霜消息就趕了回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淺墨一看到夏侯楚煜，眸光立即閃過複雜的情愫，但是當她看到這滿牆的畫像，再看他那擔憂的眼神，她忽然感覺到莫名的諷刺，眸中瞬間迸出冰冷徹骨的寒意，她猛地去推他，冷聲道：「放開！」
「墨兒！」夏侯楚煜似乎不敢相信淺墨會那麼抗拒他，不由瞇緊了眼眸沉聲喚道，大手依然緊摟著淺墨腰身不放。
「青霜，我們走！」淺墨卻轉眸不再看他，她用力掰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可是王妃，王爺……」青霜看了眼夏侯楚煜，見他正抬眸看向牆上的畫，心中不由有些擔心。
「走！」淺墨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夏侯楚煜此時才注意到畫室內的異常，他抬眸一看，發現原本蒙在牆上的白紗全被扯了下來，那佔據了滿滿四面牆壁的女子正以各種姿勢看著他，秋水橫斜，情意綿綿，眉間一朵白蓮含苞待放。
他原本漆黑如子夜一般的眼眸頓時一暗，大手在身側握緊。
「王爺！」青霜不願意看到淺墨和夏侯楚煜好不容易轉好的關係又因為秦蓮馨而惡化，她轉眸看向夏侯楚煜，希望他能攔住淺墨。
「站住！」夏侯楚煜忽然沉聲喝道。
淺墨身形一頓，她並不回頭，只是冷聲應道：「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夏侯楚煜聽出淺墨嗓音裡的冷冽和疏遠，軒眉不禁擰了起來，「你擅闖禁地，難道還想這麼容易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