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屋內，只有風捲起兩人衣衫發出的獵獵聲響，目光雖交融，心卻在漸漸變遠。
夏侯楚煜沒再說話，他轉身向外走去，身上的氣息瞬間變得冷漠堅硬，淺墨的心頓時像是被一塊大石堵住，惶惶不安得揪緊在一起。
他忽然停了下來，淺墨抬眸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眸中生出渴盼，可她卻見他攤開了手心，將一個東西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嗓音冷澈，「這藥可以去除疤痕。」說罷便頭也不回走出了馨蘭閣。
啥時間，淺墨覺得身上的力氣都被生生抽走，雙腿一陣綿軟，她跌坐在椅子上，心突然空落落的可怕。
「小姐，您為什麼不跟王爺說實話？」玲兒將那個小瓷瓶拿給淺墨，擔憂地看著她。
淺墨接過那個玉色的小瓷瓶，一打開，便有一股沁香撲鼻而來，淡綠色的藥膏塗在皮膚上，清清涼涼，十分舒服。
他說這是可以去除疤痕的藥膏，是他也看不下去她身上那些蜿蜒可怖的傷疤了嗎？他是在懊悔他曾經對她殘忍的折磨，還是想用這藥膏消去他們之間僅有的聯繫？
淺墨不願再想，她默默地褪下衣衫，讓玲兒幫她塗在傷疤上。
接下來的日子，淺墨再沒看到夏侯楚煜，她也不再出門，因為她發現馨蘭閣外的守衛明顯增多。於是她每日裡便待在馨蘭閣裡吹風賞花，寫字看書，有時候阿笙也會出現陪陪她，她性格本就清冷，這種生活對她來說也是早已過慣的，倒也不覺得寂寞，只是數數，與尋相約的十天之約就快要到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她。
段天笑一直和四婢在研究到底是什麼奇藥解去了夏侯楚煜體內麒麟血的毒性，但任他們想破腦袋，將所有夏侯楚煜曾接觸過的物品都列舉了一遍，卻都是無功而返。
這一日，青霜忽然提出一個大膽的構想。於是幾人也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來到馨蘭閣。
彼時，淺墨正在畫畫，畫這楚王府中秋意漸濃的景致，段天笑站在她旁邊，看到那栩栩如生的蓮塘，竹林，不由也嘖嘖稱讚起來，但是他立即想到與淺墨之間還有過節，便十分乖覺地退到青霜身後，用手指搗搗青霜後背，催促她說明來意。
青霜卻是囁嚅了半晌說不出口來，要怎麼說才能讓王妃願意放一碗血啊？不消說他們自己都對這種想法沒抱希望，若是被王爺知道了，一定會狠狠地罰他們的。
「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們就直說吧！」淺墨見幾人都是一副扭捏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
「是這樣的——」藍畫一直都不喜歡淺墨，說話也不是很客氣，「我們懷疑王妃的血就是解了麒麟血毒的關鍵。」
淺墨雙眸越瞪越大，唇邊的笑意也漸漸加深，她擺了擺手，笑道：「你們開什麼玩笑？我的血能解毒？那我豈不是成神了？」
段天笑此時開口道：「王妃是不是神我們不知道，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就得試一下。」
淺墨看著段天笑一臉嚴肅的樣子，知道他們不是在開玩笑，黛眉微微蹙了一下，她想也不想便伸出了玉腕。
「王妃，你幹什麼？」青霜一驚，訝異挑眉問道。
「你們不是要血嗎？」淺墨挑了挑眉，清眸黑亮。
「王妃……」這回，輪到四婢和段天笑驚訝了，他們原以為淺墨不會同意他們如此荒唐的想法，卻沒想到她那麼乾脆，一時幾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上前。
淺墨看著幾人扭捏的樣子，知道他們是擔心被夏侯楚煜斥責，所以她直接接過青霜手裡的小匕首，在皓白的手腕上劃了一刀，就著玉碗，那鮮紅的血液滴滴落下，不一時便積了大半碗。
段天笑這才回過神來，他見淺墨臉色發白，粉唇上也失去了血色，連忙叫道：「夠了夠了！」
「真的夠了麼？要不要再放多一點？」淺墨抬眸問道。
段天笑忙不迭地點頭，順手拿出治療刀傷的藥膏給淺墨止血敷上，青霜接過玉碗，看著淺墨虛弱的倒下，眼眶不由有些濕潤。
淺墨凝眸看著段天笑為她包紮傷口，羽扇似的長睫扇了扇，忽然清聲道：「我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段天笑抬頭，此時再看淺墨，他的眼中更多了一抹複雜的情愫，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外表看起來嬌弱的女子，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敢放那麼一大碗血。
不過方才為她包紮傷口時，他也看到她白嫩玉臂上那蜿蜒可怖的疤痕，看來，楚王前幾日剛一見到他就命令他加急配製那可消去疤痕的藥膏，一定是給她的了。
淺墨想了想，眼光掃過四婢，最終落在段天笑身上，眸光一閃，道：「不管我的血有沒有用，你們都不要告訴王爺這是我的血！」
「為什麼？萬一確實是王妃的血解了楚王的毒，豈不是大功一件？」段天笑疑惑地皺眉問道。
淺墨淺笑著搖頭，「我不要這樣的功！」她見幾人猶豫，黛眉忽地一挑，「你們若不答應，我現在就潑了這碗血。」
幾人見她真要站起來，雖然想不通為什麼淺墨會有此要求，但還是只得點頭答應。
待到幾人離開，玲兒走過來給淺墨磨墨，她也有此疑惑，不由問道：「小姐，萬一真是小姐的血起了作用，小姐不就成了王爺的救命恩人了，為什麼小姐卻不讓說呢？」
淺墨卻只是淡淡一笑，說出來又有什麼用？退一萬步講，若是她的血真的有用，能徹底解了他的毒，那又怎樣？他會因此而感激她，但是，感激卻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的他給不起，她又何必讓他背負著這個沉重的負擔？
當晚，段天笑便將那株從東海帶回的藥草熬製了，再在藥汁裡加入淺墨的血，這已是最後的機會了，因為段天笑也知道，這藥草離開土壤太久，若是再不用，藥效只會變得更差。
彼時，夏侯楚煜正端坐在書桌後批閱奏折，丹青和琅琊隨侍左右，這幾日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這才不過初秋的天氣，段天笑剛進紫宸軒就感到了一股徹骨的冷意。
夏侯楚煜抬眸，看著段天笑端著一碗濃稠的藥汁走了進來，軒眉不動聲色的一擰，他放下手中正在看著的奏折，語氣中帶了一絲訝異，「怎麼？已經找到解毒的藥了？」
段天笑點點頭，將藥碗放在夏侯楚煜面前，咧唇笑道：「是啊。」
只是這個「是」字他說得十分心虛，段天笑不敢想像，若是被夏侯楚煜知道他跑去找淺墨要血給他配藥喝，他會如何大發雷霆，會不會直接摔了藥碗拒喝？
有可能，段天笑暗暗點頭，決定還是按著淺墨的要求，最好什麼都不要告訴夏侯楚煜。
可是段天笑不說，卻不代表夏侯楚煜聞不出來，他端起藥碗，眉頭不禁狠狠擰在了一起，他抬眸冷冷看向段天笑問道：「這藥怎麼有股血的味道？」
段天笑和隨在他身後進來的四婢不由瞪大了眼面面相覷，方纔他們可都是聞過的，那血都混在了藥汁裡，只有苦澀的藥味，哪有血的半點腥氣？
這王爺的鼻子也太靈了吧？這樣都能聞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