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淺墨低頭,挑眉看向阿笙,「阿笙?」
阿笙急得哇哇大哭,但一聽淺墨要她說一個秘密,她便立即擦乾淨血淚,眸光一閃,忽然高興地叫道:「姐姐,你快跟哥哥說阿笙好喜歡哥哥給阿笙做的將軍大人!」
將軍大人?什麼玩意?
男子聽不見阿笙說話,卻見淺墨一人自言不語,他眸光一凝,厲聲道:「你告訴我,你在說謊!你根本就不認識阿笙!這裡也只有我們兩人!」
他緊抿著薄唇,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他似乎是在期待著淺墨的答案,又似乎並不想從淺墨口中聽到令他心碎的話語。
淺墨擰了擰眉心,稍稍遲疑了下,便感到肩膀處一陣疼痛,她氣惱地掙扎幾下,看向一臉緊張的男子,不滿道:「你弄疼我了!」
那男子聞言,眸光一沉,他稍稍鬆開大掌,但依然扶在淺墨肩頭,淺墨感覺到他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著,但,他的眼眸卻在慢慢結冰,那是一種冷徹如天山冰雪的寒冷,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一顆心正在沉沉下落。
淺墨心中忽然同情起他來,他一定也找了阿笙很多年,其實,在他心底,怕是早知道阿笙已遭遇不測了,只是因著一股期望,所以即使現在她告訴他阿笙就在這裡,他怕是也不願意相信。
淺墨咬了咬唇,有些遲疑,阿笙又在一旁催促起來。
「將軍大人!」淺墨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的。
頓時,男子薄唇上的血色完全褪去,那四個字狠狠撞擊在他胸口,他扶在淺墨肩頭的手倏地鬆了開來,眸中的寒冰像是被乍然敲碎,他踉蹌了下,忽然捂著胸口,喉頭一甜,竟毫無預兆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你怎麼了?」淺墨的心頓時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她慌亂地扶住他軟下的身子,但他的重量卻將她也壓趴了下去。
「哥哥,哥哥!」阿笙急得又哭了起來,滿臉的血淚,淺墨竟也不覺得恐怖,她使了使力,將男子從自己身上推起,讓他靠在身後的大樹上。
「我沒事!」男子閉了閉眸,強壓下胸口的血氣,面色又漸漸恢復如常。
淺墨的心這才放下,她不知道他與阿笙的感情竟是這麼深厚。
「你……能讓我看到阿笙嗎?」男子忽然抬眸問道。
「我……」淺墨蹙了蹙眉頭,她忽然想起師傅曾教過她一種方法,可以讓八字硬的人看到鬼魂的方法,也許可以一試。
「你閉上眼睛!」淺墨回想著師傅教她的咒語,她蘸了兩點阿笙眼中淌出的血淚,雙手結手印,然後點在男子依言閉上的美麗鳳眸上。
「好了!」在她眼中紅透的血淚碰到男子的皮膚卻化為了無形,淺墨也不確定她有沒有成功,不禁和阿笙一起緊張地看著男子慢慢睜開眼睛。
他的輪廓深刻立體,五官亦剛強俊美,獨獨卻有一對形狀優美的鳳眸,眼角微微上挑,化解了些許那種與生俱來的霸氣,墨黑的眼珠,凌厲深幽,像是能夠看透人心。
男子似是有些疑慮,竟是不敢睜開眼眸,但此時,他卻真真切切聽到了一道稚嫩的嗓音正在叫他哥哥,不再猶豫,他猛然睜開了眼眸,眼前依舊是之前的那片針葉林,那個清麗絕美的少女正一臉殷切地看著自己,而她的身前,則是一個不過六七歲左右年紀,有著一張粉雕玉琢般瓷實臉蛋的小女娃。
男子的眉緊緊擰在了一起,他的眼底滿滿地俱是難以置信得驚喜和震驚。
是的,既喜,又驚,喜的是,那麼多年了,他以為再也見不到阿笙,沒想到他今夜卻又見到這張可愛的臉蛋,驚得是,再次見到,卻已是陰陽兩隔。
「阿笙,真的是你……」背靠著大樹,長腿閒散地曲起,唇角勾著一抹寵溺的笑意,他張開了雙臂,一如多年前,每一天黃昏落日時分他習武歸來。
淺墨鬆了口氣,阿笙則直接跳進了男子懷裡,只是她的身體是虛無縹緲的煙氣,他一摟,臂彎裡卻是一空,淺墨看到男子的眼眸裡有著沉重的暮靄,那麼深沉的痛楚在他眼底瀰漫,她的心不由也跟著一慟。
阿笙冰涼的小手摟著男子的脖子,小臉在他胸口親暱地蹭來蹭去,「哥哥,阿笙好想你,阿笙在地底下好害怕!」
男子輕聲安慰著阿笙,他在笑,可是眼底裡卻沒有笑意。
「對不起!我能力不夠,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淺墨低聲說道。
男子抬眸,漂亮的鳳眸忽地變亮,他微微一笑,「謝謝你!」
淺墨的心猛地一跳,俏臉不覺竟染上了一絲紅雲,似乎,她自從遇到他開始,就變得特別喜歡臉紅了。
淺墨見他們兄妹久別重逢,而且還是如今陰陽相隔的悲涼情形下重逢,心中不禁也湧滿了酸楚。她知道,從真切看到阿笙的那一剎那起,他的心便一定如同被一刀刀凌遲一般痛苦,也許,他寧願死得那個是他!
她不想打擾他們,於是轉身走開,針葉林密不透風,淺墨也不感覺寒冷,她找了厚厚的草堆坐了下來,但這一坐下來,乍一放鬆,她便感覺到雙腿酸疼難忍,尤其是曾受過傷的雙膝和腳踝處,像是有綿綿密密的冰針在扎一般,有一種涼到骨髓裡的寒冷順著雙腿蔓延至全身,那一瞬間,淺墨只覺全身的毛孔裡都冰疼得厲害。
那男子與阿笙說了什麼,淺墨一句也聽不到,她也不想去聽,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被人提及的**,她也無意去窺探什麼。但是,她還是很好奇阿笙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如果知道阿笙的身份,那麼——
淺墨忽然低頭自嘲一笑,縱然知道他是誰又如何?她已是籠中之鳥,雖然有著翱翔天際的雄心,卻沒有那副強健的翅膀,她的翅膀早已被折斷。
淺墨記得,她雖是桃夭山主的徒弟,但師傅卻並未教授她任何武功,因為師傅說女子本身力氣就比不上男子,縱然武功再高,體力也是耗不起的。但師傅卻教了她一種輕功步法——步步生蓮。
師傅說,若是學會了輕功,那麼無論遇到了什麼危險,大可以輕巧躲開。她還記得步步生蓮的步法口訣,但是她卻無法像以前單純天真的溫淺墨那樣身姿飄渺地踏著浮雲在桃夭山上,蓮生步步。
她的雙腿雖仍然能夠正常行走,但是走不了片刻便會感到酸疼疲累,每到陰雨綿綿的天氣,更是酸麻入骨,那種冰冷刺骨的疼痛,令她恨不得將骨頭敲開。
而這一切都要拜夏侯楚煜所賜,她的腳筋是被他挑斷,雙膝受傷雖然不是他直接動手,卻也是因為林若歡愛慕他,從而將氣撒到了她身上。
原本,她恨極了他,自從穿越到了這裡,她的苦難便沒有盡頭,而且所有的苦難也都是和他有關,身體的傷害尚能忍受,但心靈的空虛又用什麼來彌補?可是後來,當代嫁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當她知曉他曾因為她名義上的家人而受過的磨難,她忽然就理解了,毀容斷腳,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受此侮辱,如果換做是她,怕也是要狠狠報復那害她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