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你逼她?」夏侯楚煜轉眸看向淺墨,方才閃現的心疼頓時消弭無蹤,劍眉間轉而迸出煞氣,眸中燃起憤怒殘忍的火光,大手在身旁倏地緊握成拳,他忽然一把握住淺墨的脖子,怒聲道:「你就那麼恨本王,竟然寧願死也不願要本王的子嗣?」
淺墨被勒地喘不上氣來,臉色漸漸漲紅,但是眸光卻依舊清冷,她微微揚起嘴唇,諷刺道:「王爺……會在乎嗎?」
他……會在乎嗎?
夏侯楚煜眸光忽然一斂,眼中劃過一抹痛楚,方纔還形於外的怒火頓時湮滅不見,大手忽地一鬆,淺墨軟到在地,青霜立刻爬過來,急切地想要查看她的傷處,可她的手卻被淺墨推開。
淺墨輕輕咳嗽著,忍受著背上火辣辣的痛感,她都快要死了,這一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夏侯楚煜看著淺墨眼底的光彩漸漸變得黯淡,心中像是堵了一道密封的牆,竟令他透不過氣來。
「是!你說的對!本王一點也不在乎!所以本王收回方纔的懲罰,你仍然還是楚王妃,你放心,本王絕對不會讓你那麼輕易死掉!」夏侯楚煜咬著牙,一字一頓說道,可是,他心中明明不是這樣想,為何出口的話卻會如此傷人?
「那麼——就讓我們繼續彼此折磨吧!」淺墨眼角一顫,勾出一抹虛幻的笑容。
夏侯楚煜心中一凜,但他即刻隱去眸中的驚濤,恢復到一貫的冷然,然後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待到室內再次恢復平靜,淺墨跌坐在地,她捂著胳膊上赤紅的鞭痕,眼睫如蝴蝶般輕輕顫抖著,這一次,她已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她以為已經徹底將他激怒,可是到頭來,結局與之前似乎並未有什麼不同。
她仍然是那只被囚禁在籠子裡的金絲鳥,沒有自由,也沒有未來,她肩負著整個家族的性命,她只能通過取悅他而獲得恩寵與榮祿。
可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的驕傲也不允許她這麼做,所以,就讓他們彼此折磨吧。
盛夏午後的陽光炙熱耀眼,身旁竹林隨風發出「簌簌」聲響,微風拂來一陣陣荷香,他一抬頭,便看見一池的碧波蕩漾,可是,為何每一朵蓮花都是她的模樣?
夏侯楚煜冷冷一笑,他一定是中了她的蠱毒,他竟然會瘋狂到將那一朵朵蓮花看成是她!
她說他不在乎她的所作所為,可是若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不在乎,為何他這些天來,再不會至子夜之後方才歸來?
只因他戀上那種有她在燈下等待的感覺,每一夜,他都緊緊摟著她,與她抵死纏綿,那種**蝕骨的感覺不僅僅是**上的,還有心靈上的震撼。
她漸漸地不再排斥他,並且還會回應他,還會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叫他的名字——流光。
流光,當他第一次聽到她叫他流光的時候,他根本無法掩飾心中的震撼,因為在這個世上,除了師傅,還從沒有人這麼叫過他。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他的這個名字,他曾想過要問她,但是她的冷淡疏遠卻令他無從開口,他也擔心萬一她叫的不是他,而是——那個奪走她貞操的男人,那麼,他的驕傲自尊該用什麼來彌補?
他每每從她口中聽到「流光」這兩個字的時候,便會心跳加速,那種感覺根本就是言語難以描述的滿足和激動難耐,每當那一刻來臨,他的血液似乎也在叫囂著要將她揉進他身體裡,無論生死,也再不放她離開!
所以他享受著那種震撼的感覺,而不去質問她到底是如何知曉這個名字。
並且在潛意識裡,他希望可以和她一起孕育只屬於他們的孩子,可是,該死的!她卻背著他偷偷喝這種避孕的藥,竟膽敢不要他的子嗣!並且還敢堂而皇之地說是為他著想。
她竟是那麼恨他,寧願死也不願愛他!
夏侯楚煜一拳打在竹子上,修長的竹枝顫了顫,然後斷為兩截。
丹青一直遠遠跟在夏侯楚煜身後,看著那蕭索寥落的身影,心中不禁輕歎,王爺好不容易開始喜歡上王妃,他原本以為,那個有著溫暖笑容和倔強眼神的女子可以讓王爺不再對秦蓮馨那個虛偽的女人存有執念,可是沒想到,他們之間竟有如此大的矛盾與鴻溝。
淺墨以為這件事之後,夏侯楚煜一定不會再讓她待在宮中,可是一連等了幾天,不但沒有任何消息,就連他的人,她也再未見到。
她仍習慣在夜裡點一盞燈,靜靜地看書,她說不清自己這樣的舉動有何意義,可是當她被冰冷的夜凍醒,習慣性去找那道溫暖的身影時,卻只摸到冰冷的枕頭,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會空落落的難受。
那一天之後,青霜因為失職被打了三十棍,在床上躺了兩天,淺墨心中愧疚,一直陪著她,但青霜卻說自己皮糙肉厚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倒是淺墨,雖然身上的鞭傷也開始結痂,但那蜿蜒在玉臂上的鞭痕如同一條可怕的蜈蚣。
這一天清晨,淺墨早早便醒了,悶在漪瀾殿那麼多天,她忽然想出去走走,於是沒有通知任何人,她悄悄走了出去。
可是,即使她一路努力記著路標,卻仍然迷路了。
第八次穿過那片竹林,又看到她特意在竹幹上刻下的笑臉記號,淺墨直接崩潰了。
這麼久,她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見著,想問路也問不到,早知道就帶青霜一起出來了,再照她這樣轉下去,恐怕到天黑也找不到回漪瀾殿的路。
淺墨腿傷才愈,此時走了許久,雙膝不由感覺到酸疼難忍,於是她便四下看看,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
她剛一坐下,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人聲,心中不由竊喜,她立刻站起來,循聲找了過去。
當她轉過一大片開得絢爛的紫薇花,眼前便見一片開闊的池塘,此時正是碧波蕩漾,荷風送香,微風拂面而來,說不出的愜意。
這片蓮塘,她看著倒是有幾分熟悉,淺墨皺眉思索了片刻,此時,那人聲忽然消失,淺墨站在這紫薇花叢中,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你是誰?」一道清亮的男聲突然響起,淺墨一轉頭,便見身後一個身著白衫的高瘦男子正疑惑地盯著她。
男子氣質高華,長眉朗目,一身白衫,但最引人注意的則是他硬挺的眉目間那種風流不羈的瀟灑。
風流卻不下流!不羈卻不落魄!
淺墨見了他,不由有些發愣,而那男子在見到淺墨時,眼中也是一亮。
「老八,你在和誰說話?」稍顯蒼老的聲音此時響起,淺墨黛眉一挑,這聲音不是上次給她引路去蒼霞谷的那個垂釣老者嗎?
她微微一側身,就看見在那男子身後幾米遠的地方,一個長髯老者正坐在棵木槿旁,專注地垂釣。
「大哥!」淺墨欣喜地叫道。
老者聞聲轉頭,一看到淺墨,眉目間也露出喜悅,「是你呀,小姑娘,」他抹了抹隨風飄舞的長髯,向淺墨招手道:「過來坐,好久不見了!」
「大大大哥?」白衫男子聞言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嘴巴張大,似乎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