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還是——她根本就不是溫青蘭?
楚煜想起大婚之夜當他挑斷她腳筋之時,她曾申辯的話語,心中驀地一凜,修長的手緊握,眸光頓時閃出寒芒。
他轉身坐回石凳上,心中湧上一股鬱結,似有一團火在焚燒著他的心臟,緊抿的薄唇宣示了他煩躁的心情。如果她不是溫青蘭,那麼該死的,他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事豈不成為一場笑話?
可是,她若不是溫青蘭,那麼又會是誰?
若她不是溫青蘭,為何之後會一直默默承受他報復的怒火?
清風捲起楚煜翻飛的衣袍,緊緊箍在發頂的髮髻散落了幾縷,散發落在額邊,給他本來詭異冷硬的面容增添了幾絲柔和。
可是——她確實與傳言有太多的不一樣,並且,這些日子以來,溫家似乎也太安靜了。
「來人!」
「是,王爺!」楚煜的貼身侍衛丹青從竹枝上飄下。
「徹查王妃的真實身份!」
話畢,他的心中忽地劃過一抹酸澀,如果她真的不是溫青蘭……
心中頓時湧過一陣狂躁,楚煜猛然轉身離去。
在他身後,夏侯越和楚霈相視一眼,無法掩飾眼底的驚愕。
入夜,馨蘭閣裡,一片靜謐。
淺墨喜歡這裡,因為這裡有滿滿一室的藏書,從天文地理,到歷史兵法,再到野史傳奇,無一不有,並且這些書全都是嶄新的,似乎,原來的主人從來都沒有翻閱過它們。
此刻,淺墨執了一本醫術,支著額,在燈火下細細看著。她以前從未接觸過醫書,只是自打來到這裡,受傷似乎成了家常便飯,她多懂一些醫學常識,總是不壞的。
涼月西移,一直吵著要跟淺墨學識字的玲兒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熟了,淺墨看著看著,也覺得有些困頓,清麗的眼眸慢慢合攏。
因為暑熱,馨蘭閣的窗戶夜裡開了兩扇,此時,陰影中走出一道頎長的身影,夜深露重,他的發上已濡濕一片,不知道他已在那裡已經站了多久。
看著女子安靜的睡顏,楚煜擰起了軒眉,神情晦澀,為什麼每次見到她,他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女子?他不斷地折磨她,羞辱她,可她卻依然如臨風的清荷傲然挺立。
他心中明明恨極了她,可是當他看到她鮮血淋漓氣息奄奄躺在他懷裡的時候,他的心竟會生生得疼。
他自己都感到好笑,明明恨極了她,他恨不得立刻手刃了她,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躲著她?
他是害怕他會愛上她嗎?可是他心底愛得分明是馨兒!
並且,他也只能愛馨兒!
一陣夜晚的涼風吹來,油燈的燈芯抖了幾抖,燈光在淺墨光潔的面頰上鍍上一層暗金色,她如扇的睫羽輕輕顫了顫,楚煜立刻隱身站在陰影裡。
可是女子只是微微撇了嘴角,楚煜看著那抹溫婉的笑容,他久已涼薄的心忽地暖了幾分,也不知道她在夢中看見了什麼,不過——他苦澀地笑道,她看得一定不會是他!
良久,楚煜方才收回視線,就在他轉身欲走的時候,忽地發現熟睡女子的眉心正中竟湧出一顆晶瑩的水珠,那水珠在燈火下流光溢彩,像是人的淚珠,似乎有著獨立的生命。
楚煜一驚,眼眸中掠過一抹不可思議,他縱身躍入,幾步來到淺墨面前,可是待他仔細看去,卻只見輕輕蹙起的眉心,哪裡有什麼晶瑩奪目的水珠。
枕著手臂睡了一夜,淺墨醒來時,只覺得整只胳膊都麻掉了,剛一動,便彷彿有幾千隻螞蟻在嚙咬,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她剛一起身,身上披著的外衣立即滑落在地。
淺墨蹙眉,她記得昨晚自己並沒有披衣服的啊,但隨即便釋然一笑,一定是玲兒怕她著涼,半夜起身給她披上的吧。
「小姐,您醒了啊,」玲兒端著清粥走了進來,一見到淺墨便欣喜地叫了起來,順便自責道:「小姐,我真是該死,昨夜竟然比小姐還先睡著。」
淺墨轉身走到窗前,回眸輕輕一笑,「你呀,還說要學寫字,這都三天了,連一個字都沒記住,該打!」
玲兒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嬌嗔道:「小姐——」
「對了,玲兒,你說我以前是傻的,那麼為什麼我不傻了,都沒有人懷疑呢?」淺墨站在窗前,一陣夏日清晨的涼風伴著梔子花濃郁的香味湧了進來,這個問題她一直都很疑惑。
「懷疑?」玲兒將粥碗放在桌上,有些奇怪的看著她,「小姐,為什麼要懷疑啊?黃道長早就說過小姐到十六歲的時候,傻病就會好的。」
「哦?」淺墨聞言不由挑高了黛眉,黃道長?這又是何方神聖?
可她再問玲兒,玲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是偶然聽二夫人提過,就記在心上了。
真的是這樣嗎?淺墨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清粥,心中不斷思索著,自打穿越來了這裡,她所遇到的謎團就一個接一個。
先是溫府要她代嫁,再是楚煜對溫青蘭刻骨的恨意,還有她與溫青崖之間究竟有無不倫之戀,這楚王府中又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她雖憑著觀察來的蛛絲馬跡分析出一些線索,但是更多的疑點也隨之出現,又更加讓她迷惑。
看來,她要想知道事實真相,只有去找二夫人了,她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可是楚煜防她防地那麼緊,她能不能出得了王府還是個問題。
「咦,小姐,這件衣服是誰的?」玲兒正在收拾桌子,看到淺墨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外衫,便拿起來看了看。
「嗯?」淺墨頭都沒抬一下,「不是你夜裡給我披上的嗎?」
「我?」玲兒一臉不好意思,「沒有啊,我早上才醒的,那時候就看見小姐披著這件衣服呢,而且小姐你看,這明明是男子的衣服。啊!難道昨晚有採花賊進來了?」
玲兒驚叫,她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臉色頓時變了。
「采你個頭!」淺墨叩了玲兒腦門一下,「你見過採花賊不採花卻好心怕你著涼的?」
她順手接過那件外衫,黛眉微微一擰,這確實是男人的衣服,衣料華貴,做工精細繁複,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的,並且這個男人還很高大,淺墨比了比尺寸,衣服上有著一股好聞的淡淡味道。
這個味道——好熟悉,好像在哪聞到過。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影像,好像昨夜她睡得朦朧之時,彷彿是看到有人站在燈火的陰影中看著她,目光深情而專注,她原以為是做夢,在夢中,那個人還伸手為她撫平了眉心的皺痕。
這麼看來,昨夜確實有人來過馨蘭閣,在王府中能來去自由,又會穿這樣的衣物,只有一人,可是她才不會認為他會那麼好心。
可若不是他,她又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半夜來看她。
「玲兒,將這件衣服收起來,千萬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是,小姐,」玲兒見淺墨神情凝重,懵懂應道。
「您不吃了嗎?」
「我吃不下。」
一碗粥沒吃幾口,淺墨便稱沒了胃口,她拿了一本書轉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爬了滿牆的籐蘿出神。不管這件衣服是誰的,都不能被外人瞧見,萬一被有心人利用,恐怕又會給她帶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