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承諾，涵王的報復
次日上午，皇上宴請大檀可汗，名義上是感激可汗救我，實則化解前日的尷尬。本該昨天下午宴請的，只是我的嘴唇被某屬狗的啃得紅腫，實在沒臉見人……
此刻，他正與可汗談笑風生，似乎將前日的尷尬拋至九霄雲外了！
「那日在樹林中，多虧可汗相助，救了莫兒。朕敬可汗一杯！」
「陛下客氣！」
大檀可汗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黯然，隨即又高談闊論起來。我心裡暗鬆了口氣，希望他從此放下才好。
又閒聊了一會，扯到和談的事上。
「既然尼娜公主和涵王的親事已定，那和約是不是該敲定了？」
「等他倆的定親儀式一完，和約立即生效！」可汗說得很果斷！
在座的人都面露喜色。我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若涵。他直勾勾的看著我，臉上陰晴不定。我突然想起，青荷說他昨天上午找過我，當時我和皇上正在浴池……
臉上一陣異樣，我垂下眼眸，心下思忖著：這樣也好，知道我和皇上恩愛，他才能徹底放手吧！他和尼娜的婚事已成定局，我能做的，就是消除他對尼娜的偏見，讓他試著接受尼娜、愛上尼娜！
「在想什麼？」
皇上一隻手攬在我腰間，另一隻手往我嘴裡塞了塊果脯。我紅著臉想拿開他的手，他大手一緊，我不由自主地歪在他身上……
感覺到一道道異樣的目光，我忙撐著桌子坐直，心裡暗嗔：這人怎麼登徒浪子似的，沒個正經，還不分場合！……
「娘娘身體好些了嗎？昨天想找娘娘遛馬，聽門上的公公說娘娘身體不適。」尼娜殷切的問道。
昨日和皇上下棋、作畫，一整天都沒出門。皇上還吩咐門口通傳的公公，不許任何人打擾。
「皇嫂不舒服？」若兮關心的問道。
我窘極，一時語塞。
「她昨天頭疼，現在沒事了。」
皇上摸著我的頭，替我答道。我胡亂點了點頭，臉上一陣發燙……
「對了，很久沒見明王，本王記得他很喜歡狩獵，怎麼沒來？」大檀可汗突然問道。
我這才注意到，最近幾次宮宴都不見明王，這次皇林狩獵也沒來。更奇怪的是，若瑤、若霆都沒來。若霆一向好動愛玩，沒道理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啊？再一想，更是納悶：自我回宮，若瑤、若霆似乎從未進宮看我……
「明王的先父，即睿王的祭日在即，他忙於籌備祭祀。」皇上說道。
我恍然大悟，暗責自己的小心眼。
對了，大檀可汗與明王很熟嗎？怎會知道明王喜歡狩獵？眼睛不經意的看向若軒，卻見他神色有些凝重，似乎有心事……
傍晚，寬闊的牧場上。
我熟練的駕馭著赤煙。在大檀可汗的幫助下，赤煙完全聽我使喚了！
「皇嫂，有了赤煙，沒人能劫走你了！」若兮打趣道。
我也毫不謙虛，揚首說道：「豈止！以後賽馬，你們誰都不是我的對手！」
「娘娘真是厲害，一個下午就完全馴服了赤煙！」
尼娜公主由衷地說道。她似乎很感激我，可能以為若涵答應婚事是因為我的勸說吧。她哪知道，我至今還未與若涵談過……心裡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找他談談！
「公主過獎！都是可汗馴馬有方！」
說著，我看向大檀可汗，只見他嘴角上翹，目光柔和的看著我。想到他整個下午耐心且平靜地教我如何駕馭赤煙，我真的很感激！
「皇嫂有寶馬，當然佔優啦！對了，皇帝哥哥他們怎麼還不回來？我去看看！」
若兮說著往樹林去了，尼娜也騎馬跟了上去。
兩小時前，皇上突然心血來潮，主動提議去樹林深處狩獵。若軒和哥哥等人只好捨命陪君子！
「小葉，前日的事很抱歉！」
若兮走後，大檀可汗突然說道。我愣了一下。他向我道歉？
「不怪可汗。都是我的不是，若非我當初隱瞞身份，也不會惹出這些事來……傷害了可汗的感情，我很抱歉！」
「情這個字，沒有對錯！我巴特爾既然愛過，就不後悔！」見我臉色微變，他接著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叫你為難！」
我鬆了口氣，側頭看向他。他騎著馬慢慢踱步，眼神專注的看著前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喜歡花的嬌美，不一定要採擷到手；喜歡雪的晶瑩，不一定要掬捧在掌心，任它們在枝頭綻放、在空中搖曳飄舞，豈不更絢爛、更長久！……我也看出來了，或許陛下以前對你不夠好，但如今他對你的確是真心的。只要你幸福，我就……」
說到這，他回過頭來，定定的看著我：「希望你能把我當朋友，我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
我滿心歡喜！他終於想通啦！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我，猶豫了片刻，又說道：「你爹快回京了吧？據我所知，葉元帥這次出征凶險異常，能退西剎的進犯實屬萬幸！」
我大驚失色，慌道：「怎麼可能？我爹一向有勇有謀、治軍有方，自他領軍以來，幾乎是百戰百勝……你怎麼知道的？」
話一出口，我立即覺得問得多餘了！作為一國之主，又是一方霸主，他必定時刻關注著各國形勢。而且柔然與西剎國也是鄰國，爹爹與西剎交戰的情形，他豈會不知？
「你爹的確驍勇善戰，謀略過人，在有內奸的情形下仍打敗了西剎國。只是勝得很勉強！」
「難道有人通敵賣國？」
「據我所知，貴國朝中有人與西剎勾結。具體的我不能多說。只是作為朋友，我不希望你有事，所以想提醒你！」
「……謝謝你！」
見他一臉的真摯，我唯有『謝謝』二字。
他嘴角上揚，一副舒心、暢然的模樣。
「既然是朋友，何須言謝！」他頓了頓，面露憂色，「不過，我有一事相求！」
「可汗請說，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盡力！」
「關於尼娜和涵王的婚事，我其實是不贊同的。因為我知道，涵王答應親事不是出自真心……只是，尼娜對涵王一片癡心，我這個當哥哥的只好成全她。我馬上要回柔然，尼娜卻想留在這……」
「可汗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尼娜！」想了想，我又說道，「我會盡力消除涵王對尼娜的偏見。尼娜公主美麗大方，我想涵王會喜歡她的！」
「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的……」他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涵王那邊，就拜託你了！尼娜是我唯一的親妹妹，我希望她能幸福！」
他似乎仍不太放心，眉宇間愁思重重。
「我會盡力的！」我承諾道。
夕陽快要隱沒時，皇上等人滿載而歸。
「這是什麼？」
見石蘊和幾個侍衛每人手裡提著一隻紫色的、比貓略大的獵物，我好奇的問道。看他們那小心翼翼樣子，這東西應該很珍稀吧！而且每隻都是眼睛中箭，看上去很殘忍……
「這是紫貂。皇上就是為了這幾隻貂才興師動眾去狩獵的！」
哥哥說道，眼神怪怪地瞅了皇上一眼。
「是啊！這幾隻貂都是皇上親自射的哦！」
若軒朝皇上眨了眨眼，拖著尾音說道，然後和哥哥一起相視大笑。
這兩人怎麼瘋瘋癲癲的？皇上瞪了他們一眼，對石蘊道：「吩咐下去，剝皮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不可弄破！」
「是，皇上！」石蘊等人領命而去。
我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射眼睛，太殘忍了！」
「這樣才能保證貂皮的完整！」哥哥搖頭歎氣，「唉，不知某人是不解風情還是不知好歹，白白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貂皮？難道皇上見我怕冷、想給我做貂皮大衣，才特意去狩獵的？我看著皇上，心房深處軟軟的，眼睛起了霧氣……
皇上他白了哥哥一眼，與可汗客套了幾句，眾人各自回房。
我和皇上徑直去找若涵。他一下午沒出門，不知在忙什麼。
張公公領我們去了藥房。若涵正用玉杵玉皿搗著什麼，桌上擺放著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花草莖葉，還有兩本攤開的書。若涵手上搗著，眼睛卻盯著書，甚為專注。
不等張公公出聲，皇上說道：「又在研究丹藥？」
「皇兄？」若涵回過神，起身看過來。看到我，他似乎愣了一下，「皇嫂……」
一直以來，他的『皇嫂』二字總是叫得彆扭而猶豫。見他的眼睛定在我和皇上牽著的手上，我下意識的想抽回來，皇上的手卻緊了緊。我只得放棄，嘴裡說道：「王爺在忙什麼？」
「沒什麼。皇兄皇嫂找我何事？」他顯然對我們的到來頗為詫異。
「你嫂子對你的藥房很好奇，所以過來看看。」皇上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後看向我，「莫兒，我出去轉轉，待會回來找你。」
他說著，嘴唇在我額頭拂過，轉身出去了。
我紅著臉杵在那。倒是若涵先開口了：「皇嫂找我是為了聯姻的事吧？」
原來他已經猜到了！我點了點頭，說道：「尼娜公主美麗大方，對你又情有獨鍾……」
他眉頭微蹙，打斷我道：「皇嫂似乎很贊同這門親事？」
我怔住，好一會才說：「我希望你幸福！你與尼娜的親事已成定局，她花容月貌，又開朗大方，對你更是癡心一片，只要你肯敞開心扉接納她，你們……」
他再一次打斷我，眉頭緊蹙，頗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原來皇嫂是來做說客的！這是我的事，不勞皇嫂費心！我既然應了這門親事，自會信守承諾！至於幸福與否，也是我自己的事！」
他第一次用這麼重的口氣跟我說話！我窘然，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他神情閃爍，重重的呼了口氣，語氣緩了緩說道：「若不是她，你也不會吐血……你能原諒，我不能！」他語氣中夾雜著悲淒和忿恨，眼神定定的看著我，「小瑾，倘若你的病能好，我便丟開一切，試著接受她；否則，我要讓她痛苦一輩子！」
我徹底怔住！他答應親事果真是為了報仇！原本只是隱憂，現在聽他親口說出來，我柔腸百轉，心如刀攪……
「王爺……倘若你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因為我而記恨尼娜！我吐血與我的身體、性情有關，怨不得任何人！就算沒有尼娜，我也躲不過這一劫！這是我命中注定的……」
「什麼命中注定！如果不曾吐血，我師父能在兩年內徹底醫好你！」他既心痛又憤慨。
我心裡暗歎：對於我來說，歷史一直在重演！從九月初的胃炎，到十月下旬的吐血，都跟3年前一模一樣！巧合也好，天意也罷，有的事注定逃不掉的！
見他憂心怔忡，我鼻子酸酸的，嘴裡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只是，這安慰之詞聽上去是那麼蒼白無力！……
他使勁咬著下唇，眼睛眨了眨，似乎染了霧氣。
「小瑾，只要你沒事，我會如你所願，徹底忘了你、開始新的人生！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事……」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嘶啞而哽塞……
我心痛如焚，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他有多殘忍！我不讓他把我的病告訴別人，所以他只能獨自承受這樣的煎熬……
「若涵……對不起！」
兩滴熱淚滾了下來。我還來不及擦，便被拉進他懷中。
「小瑾！」
他用力的摟著我，聲音哀痛至極。我想推開他，又實在狠不下心，愧疚和心痛翻湧而至，眼淚更是決堤一般！
「為什麼會這樣？我好容易說服自己，只要你幸福，我就徹底放手！可是……」
他哽噎的說不下去……
我止住眼淚，抬頭拉開彼此的距離：「若涵，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皇上對我的好是你們無法想像的！能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就算只能活兩年，我也無怨無憾！況且，我不是還有希望嗎？……」
「我一定醫好你！」他扶著我的雙肩，堅定的說道。
「盡人事、聽天命！若涵，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這輩子，我注定要辜負你的情意！我很幸福，希望你也能幸福！所以，不要因為我而遷怒尼娜，更不要因為我而毀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他緩緩搖了搖頭，慼慼的說道：「……小瑾，你曾唱過一首歌，叫《有關愛的事》，其中的歌詞一字一句都捶在我心裡！沒有你，所有與愛有關的事，與我再無關係……」
「若涵……」
腦海中迴旋著那首哀傷之極的旋律，我呆呆地看著他，心口痛得說不出話來……
以為他會忘記，以為他能放手，卻想不到他的愛這麼重、這麼傷！眼前一眩，我的身體直晃。
「小瑾！」他慌忙抱著我。
我抓著他的衣服，閉著眼理了理思緒。再次睜開眼時，眼前明朗了許多。
「我沒事……」
我試圖推開他。他探了探我的脈息，似乎鬆了口氣，胳膊卻摟得更緊了！
「別動，讓我再抱一下，就一下……」
令人心碎的祈求，讓人無法拒絕。我放棄掙扎，倚在他胸口，任他抱著。
心裡正百轉千回，猛得被頭頂傳來的聲音驚醒：「皇兄！……」
轉過頭去，印入眼簾的是皇上鐵青的臉，上面寫滿了憤怒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