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翰青一眼就認出來精神矍鑠聲若洪鐘的老者正是洛陽龍門武館的沈驚龍,在丁開山的六十壽宴上見過他一面,當時對這位沈師兄所知不多,後來才知道沈驚龍也是少林俗家弟子中有數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尤擅長輕功,少林派以拳術著稱,能另闢蹊徑練出絕頂輕功來也殊為不易,人稱「九天神龍」。
駝背老者趙翰青雖然不認識,但是看對方的駝背再聽到丁開山稱之為耿師兄讓他立刻就想到對方肯定是江湖上人稱「駝背蒼猿」的晉南耿金庚,仔細看他容貌和身材的確讓人很容易就想到深山的蒼猿。
耿金庚不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耿家也是世代經商的豪富之家,經營的車馬行和耿家的商隊在西北一帶也很有名,所到之處,那些土匪馬賊因為耿金庚出身少林多少也會給幾分面子。而且,耿金庚還是他們這一輩少林俗家弟子尚在世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就連丁開山對他也異常尊敬。
丁開山跟這些師兄師弟們一個個打著招呼,師兄弟們久別重逢自然親熱無比。
這時,客棧裡的管事和尚也聞訊匆匆趕來,一見丁開山就合什道:「阿彌陀佛,丁師兄回來了,廣濟迎接來遲了,恕罪,恕罪。」
「廣濟師弟,出家人不打誑語,怎麼也學會客氣了?」丁開山跟管事的和尚很熟悉,而且知道他雖然身在空門卻一點也不古板,要不然也不會擔任少林寺的知客僧之一,於是就開起對方的玩笑來。
「阿彌陀佛,在商言商,不知不覺就沾染了俗氣,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耿金庚笑道:「廣濟師弟先莫急著嘴上請罪,要請罪也得來些實在的。我看那上好的素齋擺上一桌才是正事。」
「阿彌陀佛,謬也。謬也。」廣濟出家前念過幾年私塾,所以偶爾間就會冒出幾句酸溜溜的者乎者也。
沈驚龍把眼一瞪道:「又他娘的拽文,什麼牛爺馬爺,是不是捨不得?」
廣濟和尚搖頭晃腦道:「錯也,錯也,不是捨不得,有捨才有得。我是說擺上一桌哪裡行,這麼多人擺上十桌八桌才行。」
另有一紫紅臉膛的中年漢子也哈哈笑道:「和尚打的真是好算盤,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吃了你的齋席回頭掏香火錢時肯定不能少了。」
沈驚龍學著廣濟和尚的腔調道:「謬也。謬也,就是不吃齋席陸師弟家大業大好意思少掏香火錢嗎?」
耿金庚點頭道:「這話對,再窮也不能短了香火錢,何況咱們少林弟子還真沒有一個窮的揭不開過的,這香火錢自然是不能少了。」
紫紅臉膛的漢子笑道:「耿師兄這口氣還真是財大氣粗。不過,小弟就是個土包子,金銀送不起就只能送些土特產了。」
「阿彌陀佛,陸師弟的三大車上好的雨前茶也算不少了。」
紫紅臉漢子笑嘻嘻道:「出家人怎可犯貪念,這三車茶可不是都給你的。其中一車是送到寺裡的,一車是送給各位師兄的見面禮,只能留一車在客棧裡待客用。」
趙翰青聽到雨前茶忽然想起來紫紅臉膛的漢字是誰了,他曾聽丁開山說過同門中的一些成名人物的情況,其中信陽有一位也是二代俗家弟子叫陸冠,雖然學了一身不錯的少林功夫,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土財主,家有千頃茶園,也是信陽有名的大茶商。
「小冠子,你這個土財主才是真正地財大氣粗呢,愚兄只準備了一車二十年陳的杏花chun給兄弟們做見面禮,你一出手就是三大車好茶不是寒磣人嗎?」
沈驚龍接口道:「耿師兄,不是小冠子寒磣人,而是你忒小氣了,耿家富甲晉南區區一車酒好意思出手嗎?兄弟我雖然是窮家小戶,但是,也給大家準備了不錯的見面禮。」
陸冠苦著臉道:「兩位師兄,在小輩面前咱們是不是不要叫那個、那個——」
耿金庚笑起來,「好,那就給你幾分面子,回頭那茶葉可得多送我些。」然後又對沈驚龍道:「沈師弟怎麼也準備了禮物?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啊,說說究竟是什麼珍貴的禮物啊,丁師弟沒來你還藏著掖著,現在該拿出來了。」
「洛陽產的上好宣紙每人一刀。」
「啊,你這也太摳門了。」
「謬也,謬也,豈不聞洛陽紙貴嗎?」
眾人一愣想起來那個洛陽紙貴的典故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趙翰青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幾位是兄弟「唇槍舌劍」,從中可以看出這些同門師兄弟之間親密無間的感情。
丁開山忽然看見站在一邊的趙翰青含笑不語,這才想到冷落了這位小師弟,急忙插言道:「諸位師兄師弟,有什麼話咱們回頭慢慢聊,現在我給大家介紹一位同門師弟。」
這一下果然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趙翰青雖然是恆善大師親收的徒弟,但是並沒有正式舉行拜師儀式,他也沒有回過少林正式入門,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還真是不多,這時候自然都露出了迷惑之色。
丁開山一把將趙翰青拉到面前介紹道:「這是翰青師弟,恆善師伯的徒弟。」
眾人一聽說他是恆善大師的徒弟,更是覺得驚訝,誰都知道恆善大師武功高強,卻一輩子不曾收徒,現在卻突然跑出來一個徒弟,而且還年輕的過分,像耿金庚和沈驚龍等幾個年長二代弟子的徒孫也比趙翰青歲數大,不過,大家都知道丁開山絕不會信口開河,這事肯定錯不了,只是不知道趙翰青怎麼得到了恆善大師的青睞。
趙翰青抱拳團團一揖道:「在下趙翰青,見過諸位師兄。」
丁開山一一為他介紹,等介紹到陸冠,他不等丁開山開口先笑嘻嘻道:「趙師弟,你好,你好,多謝,多謝。」
趙翰青也笑道:「陸師兄,小弟並沒有送什麼見面禮,怎麼就先謝上了?」
陸冠笑嘻嘻道:「原來在師兄弟中數我年紀最小,也只能當小弟,本來以為這輩子就只有當小弟的份了,想不到突然又多了個師弟,哈哈,如今終於有人叫我師兄了,心裡自然高興,這多虧了小青師弟,你說我能不表達謝意嗎?」
他說完看見眾師兄都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就知道師兄們一定是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老臉一紅,不過他是紫紅臉膛,臉紅不紅自然沒人能夠看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有一個想法卻不好意思說出口,原來他在一干同門師兄弟中年齡最小,當初一同在少林寺學武時都喜歡叫他小冠子,那時候聽起來很親切,但是,如今他也是幾十歲的人了,還繼續被人叫做小冠子,就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卻又無可奈何,現在多了一個小師弟,師兄們的捉弄目標是不是可以變成小師弟呢,大家誰可以叫他小青或小青青都行,反正應該沒人再叫自己小冠子了。想到小青青聽起來就好像小親親一樣他笑得越發燦爛,彷彿看到了趙翰青被人叫小青青的尷尬樣子。
「那個——陸師兄,你還是叫我翰青好了,你叫小青讓我以為是叫什麼女孩子,說不定就會怠慢你。」
丁開山也道:「對啊,小青總讓人覺得怪怪的,還是叫翰青。」
陸冠一聽無話可說了,在所有師兄中因為丁開山生性嚴肅,當年還沒少指點他功夫,所有師兄中讓他最敬畏的就是丁開山,所以,丁開山這麼一說就等於是讓趙翰青逃過了「小親親」這一劫。
耿金庚拍了拍陸冠的肩膀道:「陸師弟,我決定不叫你小冠子,這麼大人了,再這麼叫就不合適了,我決定改叫別的。」
沈驚龍一本正經道:「衝你的雨前茶的份上我也不叫了,小冠子聽起來就像是小罐子,我也決定該稱呼了。」
陸冠心中暗喜,不過表面裝模作樣道:「叫什麼都是一個稱呼而已,師兄為大,怎麼稱呼小弟都行。」
耿金庚和沈驚龍異口同聲道:「小陸子。」
「啊——」陸冠哭笑不得,小罐子變成了小爐子,都是廚房裡用的玩意,看來自己是無法擺脫被廚具的命運了。
廣濟和尚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陸師弟的話大有禪意,無論是小罐子還是什麼小盆子、小爐子都是一個稱呼而已,身體尚且還是臭皮囊,何況一個稱呼?世人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好了,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陸師弟是有慧根的人呢,陸師弟,不如——」
陸冠不滿地把眼一瞪打斷了他:「和尚別打什麼鬼主意,想要讓我做和尚也行,只要我家那幾個黃臉婆娘殺上少林寺你來低檔就行。」
廣濟和尚尷尬地一笑道:「阿彌陀佛,那陸師弟還是在家做居士的更好,免得陸家娘子軍殺上少林。」
眾人早就笑成了一片,那些輩分較低的弟子也摀住嘴躲到一旁偷笑,沒想到平日裡古板嚴肅的師長們也有詼諧搞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