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翰青鼻子的血沒有一直流下去,身上受到重擊的地方卻一直在疼。該死的黑車伕!他心裡把所有開黑車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還疼嗎?」葉秋韻問道。
「不、不疼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淡一點,卻疼得吸了口冷氣,眼下傷痛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立刻到盛鑫源商行找到哥安頓下來,他強忍著疼痛道:「嫂子,那個車伕說那就是盛鑫源商行,那邊剛剛好像還有一絲燈光,我們去問一下,說不定車伕真是把我們拉到盛鑫源商行了。」
他嘴裡這麼說其實對黑車伕已經不相信了,他說的那就是盛鑫源商行多半是騙人的,只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反正總要找地方住,黑夜裡露宿街頭實在是太不安全了,再遇到壞人可怎麼辦,可以問一問這附近有沒有旅館。
走到那裡才發覺很像是一處深宅大院,門樓很高大氣派,趙翰青上前欲叩門,卻發現門洞開著,院子裡黑黢黢的,連先前的一絲光亮也不見了,門雖然敞開著但是也不敢貿然闖進去,他就站在台階上大聲道:「裡面有人嗎?」裡面沒有人應答,趙翰青又叫了兩聲,院子裡仍舊靜悄悄的。
葉秋韻疑惑地道:「這敞開著大門怎麼沒人呢?」
趙翰青也感到奇怪,這大戶人家怎麼連一個看門的也沒有,而且還大門敞開,這不等於是開門揖盜嘛,他小心翼翼往裡面走了幾步,又怕被主人當做了竊賊,就不敢往裡面走了。
四下裡靜寂無人,院子裡彷彿瀰漫著一股子陰森的氣息,雖然是盛夏季節卻讓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了遍體生寒,這院子裡太詭異了,簡直像個鬼宅。趙翰青大著膽子又叫了一聲:「有人嗎?」聲音裡明顯帶著顫音。
「你窮叫個啥?這黑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黑暗中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趙翰青嚇了一跳,不過,他立刻就鬆了口氣,只要有人就好了,如果一直沒人應答只怕會更讓他害怕,他聽出了那個聲音像是個蒼老的男人,就放緩了聲音道:「大叔,這是盛鑫源商行吧?我想找個人。」
那人想來是正在睡夢中被驚醒,不耐煩地嘟嘟囔囔道:「你要找啥人也得明天不是,這會兒人都歇下了,如果把羅爺驚醒了有你好受的。」
羅爺?難道是這裡的主人嗎?倒不知道盛鑫源的東家是不是姓羅,也沒有聽哥哥說過,想要再問問對方認識不認識哥哥,又恐對方怪自己囉嗦,這大戶人家的規矩真多,自己初來乍到倒是不敢造次。可是等明天這一夜怎麼熬?自己還好說,嫂子和妞妞呢?還在大門外等著呢,他只好陪了十二分的小心道:「大叔,我是來找我哥的,您看這麼晚了再去找旅館也不方便,是不是可以借宿一晚?我們帶的有行李,就是佔個地方。」
那人沒好氣斥道:「囉嗦個球,這麼大地方又不是老子的,你愛睡哪兒就睡哪兒。」
趙翰青雖然遭到了喝斥心裡卻有些感激,這大戶人家的的下人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心腸倒也不壞,忙不迭地道:「謝謝大叔。」
那人受了他一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緩聲吩咐了一句:「別亂跑,羅爺晚上不喜歡被驚擾,驚動了他可是要挨罵的。」
趙翰青又謝了一回,這才到院子外面低聲跟嫂子簡略說了一遍。葉秋韻也鬆了口氣,自己也沒有那麼嬌氣,隨便將就一宿,反正明天就可以見到男人了。她跟著趙翰青進了院子,也覺得這裡陰森森的令人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想想這高門大院多半都是這樣,越發陪了小心,連大氣也不敢出。
趙翰青在牆角找了個地方,從剩下的那個包袱裡拿出兩件衣物,都是嫂子的,也顧不得地上是否骯髒,鋪在地上,讓嫂子坐在上面,而他乾脆就靠著牆頭坐在了地上。一歇下來,才覺得又饑又渴的,可惜烙餅在車伕搶走的那個包袱裡,想要找些水喝,只是黑燈瞎火的又恐驚擾了羅爺,只好干忍著。
二人雖然疲憊不堪,但是都是一肚皮心事,所以,絲毫沒有睡意,就這麼坐等天亮。
趙翰青的腦子亂糟糟的也沒有閒下來,剛到城裡發生的一切讓他對城裡充滿期冀的同時也感到恐懼,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再走進學堂,哥哥能夠負擔起幾口人的生活和自己的學費嗎?
半夜的時候,妞妞醒了一回,噙著娘親的**巴咂起來,黑暗中趙翰青看不見嫂子哺乳妞妞的動作,只聽見吮吸的聲音,但是,身上的疼痛和眼前的困境讓他連半點雜念也沒有。
好容易熬過了一夜,天色還不太亮,藉著朦朦朧朧的晨光依稀能看到這個院子似乎不小,屋舍也挺高大,趙翰青沒有看見有人起來就不敢胡亂走動,等天更亮一點的時候,他終於覺得不對勁兒了,房子雖然高大,好像年久失修有些破破爛爛的,少了門窗的地方就是大窟窿,連屋頂的瓦也掉下來不少,滿地的碎磚爛瓦,這破敗不堪的院子怎麼看也不像豪門大院。
葉秋韻也發現了異常,吃驚地道:「翰青,不對啊,這、這是哪裡?」
「這裡好像是一個鬼宅。」
身後傳來了嘩嘩的撒尿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人正在牆角撒尿,流水聲響過,那人提溜著褲腰子往這邊走來,身子晃得厲害,原來是跛了一足,走近了才看出是一個蓬頭垢面的跛足老頭,瞧那樣子分明就是一個年老乞丐。
趙翰青一看到有人心中的驚懼稍減,急忙問道:「老人家,這是什麼地方?」他現在當然已經明白了昨晚上是被那個車伕給騙了,這裡當然不會是什麼盛鑫源了。
跛足老丐翻了翻糊著眼屎的眼珠子看了他和葉秋韻一眼,這才啞著嗓子道:「你在這兒住了一宿還不知道這裡是地方?這裡就是城隍廟,城隍廟就是這裡。」
跛足老丐一開口,趙翰青就聽出這個他正是昨晚的說話之人,當聽到這裡是城隍廟的時候,縱然是他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仍然是吃了一驚,怪不得一晚上覺得陰氣森森的,城隍爺掌管的可是幽冥地獄的鬼。不過,看這裡破敗的樣子顯然這個城隍廟早已經斷了香火,一個只有遊魂野鬼的城隍廟。
「劉拐子,你跟誰說話呢?又有人來這裡落戶嗎?」隨著說話聲,趙翰青看到從破敗的房子裡又接二連三地走出幾個人來,瘸的瘸,瞎的瞎,一看都是些落魄潦倒的人,想來這些人都是常住在這裡的,只是不知道哪位是劉拐子昨晚上說的羅爺。
其中一個清瘦老者還拿了一個布幡,上面寫著「麻衣神相,鐵嘴斷吉凶」,旁邊又附著一些小字:「諸葛孔明八十八代孫諸葛鐵嘴」。趙翰青一看覺得有些好笑,且不說他究竟是不是諸葛亮的後人,如果真有什麼神算的本事當不至如此落魄,真是吹牛不用花錢。
那些人看到廟裡來了生人,頓時來了興致,紛紛圍了過來,目光多半落在了葉秋韻身上。她被那些目光刺得有些慌亂,雖然是那些目光好奇的意味居多,她仍舊低著頭不敢看人也不敢說話。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趙翰青道:「玉州。」
「是不是要住到這裡啊,這地方大著呢,空房多的是。」
「不是,我們是來尋親的,昨晚上只不過是迷了路。」
「迷了路?」先前的拐子上下打量了趙翰青一下,突然道:「昨夜裡你們是不是遇到打劫了?」
「啊——你怎麼知道?」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想到一定是他聽見了昨晚上的呼救,還有自己身上的傷,連流的鼻血也沒有清洗。這個死拐子,聽到了為什麼不去見義勇為?媽的,這世道道德滑坡啊,趙翰青鬱悶了一把。
趙翰青覺得不能再這兒呆下去了,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心懷莫測,他勉強地沖這些人笑了笑,拉著嫂子匆匆地逃離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