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免教生死作相思(十四)
夜晚,悠揚的笛聲響徹整個驛館。
南宮御坐在自己那間房的窗沿上,靜靜地吹著笛子,神情悠遠。
從吃過晚飯到現在,夕顏一直都很安靜,安靜得異乎尋常。
但是他卻知道,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片刻之後,隔壁的房間傳來了動靜——是開門關門的聲音。
南宮御仍舊靜靜地吹著笛子,直到那腳步聲逐漸消失在樓梯口,他估摸著她應該已經走得遠了,方才緩緩放下了笛子。須臾之後,他縱身一躍,輕盈的落在了驛館後面。
此驛館依山而建,背後便是一座大山。
雖然已經是夜晚,然而夕顏一身白衣,卻極其顯眼。
南宮御走得很慢,一直不動聲色的跟著。
夕顏也走得極慢,彷彿是有目的,又彷彿滿心茫然,只是順著腳下那條羊腸小道,一直往前走。
終於,面前出現了一個開闊的山谷。流水的潺潺聲中,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鏡面平靜的湖泊。
夕顏緩緩在湖邊坐了下來,任由夜間厚重的露水濕透衣衫,卻只是看著眼前的湖面,一動不動。
恍惚間,似乎只見得那人的臉,出現在倒映的湖水之中。
他永遠那麼好,永遠溫潤如玉,永遠微笑如水。
他那麼好,她卻不得不離他而去。
夕顏緩緩站起身來,月光之下,湖水之前,白衣翩然。
緩緩提起裙裾,迎著月光,她瑩白的臉上驀然綻出絕美的笑意,隨後,一步步走向那泊湖水。
冰涼的湖水逐漸沒過腳背,小腿,大腿,腰部……
每走一步,那人的臉,就好像越近了一些。
夕顏仍舊是微笑,步履依舊不緩不急,卻堅定,執著的要走到那湖泊中央。
「顏顏!」身後驀地想起熟悉的呼喚,緊接著而來的是嘩嘩的水聲,驟然驚破山谷之中的寧靜!
湖泊中央,那張深深印在心頭的臉,忽然間便消失了。
夕顏慌了,亂了,眼淚自臉頰劃過。她瘋了一般的撲過去,想要將那張臉找出來。
南宮御只聽得「噗通」一聲,她的身子在眼前一晃,竟然撲向了那湖水的最深處,霎時間心中一震,吸了口氣沉下水去。
他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找到她,將她拖上水面之時,她分明是清醒的,卻始終用力的拍打著他:「放開我,你放開我……」
「顏顏!」南宮御猛地斷喝了一聲,「你清醒一點!」
夕顏似是怔忡了片刻,隨後,卻克制不住的放聲哭了起來:「我清醒,我很清醒!」
南宮御驀地心疼起來,將她擁入自己懷中:「顏顏……」
夕顏靠著他,愈發大聲的哭了起來:「我為什麼要離開?不就是因為不想死在他身邊,不想讓他看著我死,如今我不在他身邊了,他看不見我死了,我為什麼還要活著?反正遲早都要死,我為什麼還要活?!」
她一邊哭,一邊想要奮力掙開他:「你就讓我去了好不好?我離不開他,我離不開不離,我遲早會死的,你就讓我去了,好不好?」
南宮御微微一怔,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就往陸地上拖,終於將她拖上岸,終於忍不住吼了起來:「你離不開,那你現在就回去!反正遲早都是死,何苦這樣折騰自己!」
夕顏無力的趴在了岸邊的草地上,聞言,哭聲卻逐漸小了。終於,她停止了哭泣,然而仍舊止不住的流淚,看著眼前的濕地,克制不住的悲涼了語調:「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南宮御恍然意識到了什麼,將她摻起,半靠進自己懷中,才發現她已經幾近昏厥,口中喃喃:「我回不去了……太后,已經對我忍無可忍……她已經,對我下了最後通牒……我回不去……」
那一瞬,南宮御赫然明白了她終於毅然決然肯跟自己走的原因,霎時間心痛如絞,緩緩將陷入昏迷的她抱緊了,低聲道:「顏顏,我不會讓你死的。」
當全身濕透的他,抱著全身濕透的夕顏回到驛站之中時,卻突然發現原本已經熄燈關店的驛站又打開了,店中,正亭亭玉立一個女子窈窕的身姿,與老闆說著什麼。
老闆卻越過女子的肩頭,看見了滿身狼狽的他,頓時驚叫起來:「公子,你們這是怎麼了?」
女子亦隨之轉過頭來,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淡漠的眉目之間,隱隱浮上來一抹吃驚:「公子?」隨後,她才看到他懷中所抱的人,於是眼中又驀地浮現出一絲明瞭。
南宮御亦有著隱隱的訝異:「踏雪,你怎麼會在這裡?」
踏雪淡淡一笑:「這個時侯,公子應該吩咐我幫忙將她身上的衣衫換下來,而不是問我怎麼在這裡。」
踏雪幫夕顏擦了身子,換了乾淨的衣衫之後,又為夕顏整理好了被褥,方才來到南宮御房中,卻見他鋪了紙筆在桌上,提了筆,卻又遲遲下不去筆。
「公子想寫什麼?」她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淡淡道。
南宮御臉色沉靜,終於緩緩放下了筆,看著她,卻只是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在這裡出現?」
踏雪淡淡一笑:「同公子一樣,趕路路過,住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