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林葉的間隙灑入房間,別有一番柔和愜意的寧靜感覺。
「事實上,法國之所以能在普法戰爭之後快速崛起、並再度成為帝國的威脅,是由諸多方面的原因所共同促成的格局。在經濟上,法國龐大的海外殖民地為他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輸血,使得他們有了重返一流強國的底蘊和氣力;而在政治上,俄國巨人對我們的倒戈相向,也成為了他們得以推行復仇計劃的核心本錢。」
清英不緊不慢地開口,條理清晰而又層次分明:「只要我們奪走了法國的殖民地,那麼他們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只能退居二線的邊緣角色了。他們再無法通過貿易剪刀差來吸取殖民地土著的財富鮮血;而單憑其本土的力量則根本不足以同德意志相匹敵。可以預見,在戰爭結束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法國必然會因為殖民地的失去而陷入嚴重的經濟衰退:驟然喪失的海外市場必將使得他們的商品產能出現大量的剩餘,整個國家的工業經濟也會隨之而蒙受無可挽回的重擊。」
「而德意志的情況卻與法國完全相反。通過一則《布列斯特條約》,我們得到了近百萬平方公里的東歐土地,且都是前俄國的菁華腹心;如果能再得到世界第二的法屬殖民地的話,則更能開闢海量市場,促進帝國經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急劇騰飛。等到十年之後,德意志的國力必將達到空前的絕巔;到那時,不用我們做出表示。法國人也會因為這無可抗拒的實力差距。而主動伸出右手雙指向德意志結出和解之印。這也是對帝國最為有利的局面。」清英面帶笑容地說道。
威廉仔細品味著清英的話語。一雙眼眸中漸漸流露出了明悟的神情。
對於殖民地和海外市場的重要性,威廉早在即位之前就已然注意到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提出著名的「世界帝國」戰略,並不惜和英國親戚反目成仇也要擴張市場、發展海軍。在之前的和平談判中,令法國交出殖民地也同樣在威廉的要求之內。他所意識到的,乃是一條以最小代價獲得預期收穫的理想途徑。
當前,如果德國繼續堅持嚴懲法國的既定條例,那麼曠日持久的戰爭必將使得德國所付出的代價急劇提升:畢竟當前的滲透戰術仍舊存在缺陷。而法國人的抵抗酒精會堅持到哪一步也將是難以估測的預期。相較之下,以掠奪殖民地為核心而達成的立即停戰,卻有著清晰可見的光耀前景。
憑藉著在戰爭中所獲得的紅利,德國的力量完全可以實現超越建國初期的急速飛躍:僅僅是那片割自俄國的東歐之地,就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而戰敗的法國卻完全沒有恢復元氣的條件:產業萎縮和經濟低迷,必將成為他們在戰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裡的主旋律。換言之,當歐洲大戰的和平締結之後,德法之間的戰略天平只會向德國一方毫無改變的偏移,而且時間越長對德國越是有利!
當法國人發現雙方的力量已經出現質的差別的時候,為了自己的國家和民族不被徹底消滅。他們就算是心中再怎麼不甘願,也只能選擇陪侍柏林這一條途徑。因為當今的歐洲格局已經較此前的數百年間都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局:俄國巨人不僅在戰爭中被徹底擊敗。而且還陷入了四分五裂的混亂狀態;在這種德國於歐洲大陸已經一家獨大的情況下,就算借法國人個膽子,也未必敢去觸碰對方的逆鱗。要知道,即便是在他們已經做了長期戰爭準備的1913年,法國人也是在得到了聖彼得堡信誓旦旦的保證之後,才敢對拒不退讓的德國拔刀相向。而在之前的第一次摩洛哥危機當中,隻身上陣的法國僅僅一個照面就被德奧給甩出了擂台;面對柏林的戰爭威脅,法國政府根本束手無策,最終只能完全依照對方的意志行事!
「法國必須交出他們的全部殖民地。除了富庶的法屬印度支那和法屬西非之外,位於三大洋中的分散島嶼也必須易幟:對於這些島嶼,我們或需要將其在戰後同其他國家進行交易,或需要將其發展為帝國在海外的軍事基地。這也是我們所應該堅持恪守的談判底線。如果波爾多政府不予接受,那我們也就只能將戰爭繼續進行下去,直到將他們徹底擊潰。」見威廉的眉頭漸轉舒展,清英明白他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之處,當即將自己的想法全數道來,「當然,這種情況所發生的概率無疑是相當小的。在海外領地和本土家園的選擇中,我不認為法國人會為了那些黑叔叔而拋棄自己的國民。」
威廉長吁了一口氣,望向清英的目光終於變得徹底清明。雖然殖民地的全部喪失,對於世界第二殖民體的法國而言仍舊是一記當頭重擊:但本土能在這次末日天傾般的災難中得到保全,卻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相比於之前那足可稱得上是喪心病狂的停戰要求,如此條件顯然更容易讓法國人所接受。沉默片刻,威廉終於徐徐開口道:「埃特爾,這件事情就由你去說服赫爾穆特他們吧。只要軍隊認可了這項處理議案,我就立即讓首相及國務秘書們在談判中付諸施行。」
清英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隨即恭聲答應。
「那麼英國人呢,你又準備怎麼處置這個不惜和千年宿仇法蘭西勾結沆瀣、也要置我德意志於死地的遠方表親?他們在剛剛結束的一場海戰中又遭到了可恥的失敗,想利用一場局部勝利來扳回談判劣勢的企圖宣告流產。」威廉再度開口,話語中竟也帶上了些許憎惡之意,「在一年之前,我還幻想著能和這幫親戚和平相處,甚至於百般約束海軍艦隊的請戰要求:然而他們的所有行徑,卻都是欲置我德意志於死地!對於這台始終在歐洲挑動紛爭、並將自身的利益建立在他人血淚之上的仇恨播種機,我已經不想再對他們全以任何的血脈之情了。」
看著威廉那張難掩憤怒之色的容顏,陪同他一路走來的清英不禁暗自歎了口氣,心中已經完全能理解面前之人的心情。
半個多世紀之前,還是普魯士王太子的腓特烈因為政治婚姻而娶了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公主為妻;而他們於1859年養育的第一個孩子威廉,也就從出生之日起就打上了深深的英國烙印。此後的50餘年間,雖然世
界局勢發生了廣泛深遠的劇變,威廉本人也從對大英帝國恭順傾慕的模範少年成長為了「提高嗓門,揮舞大槍」的叛逆大叔;但打造艦隊也好,整肅軍備也罷,他所追求的都只是讓英國能傾聽德國這個新興強國的訴求聲音,以求通過和平的手段得到德國正常發展所應當得到的條件。然而控制海洋並統御世界已有數百年之久的不列顛,卻早就在極端病態的偏執中將海權暴利和世界市場視為自己的禁臠;面對德國的合理訴求,他們一再以最激烈的方式予以蠻橫的回應,甚至不惜聯合夙敵法俄發動戰爭也要消滅德國挑戰者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就連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威廉這位御極已久、且在任中功績斐然的大國帝君?
在布列斯特條約簽訂之後,清英也曾詳加考慮過戰後的英德所應當保持的關係。儘管清英本身也對英國這根歐洲大陸的攪屎棍沒有半分好感,但他卻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那便是在親歷戰爭痛苦之後所達成的和解,要比永無休止的爭鬥下去更符合德國的利益。
1896年,提爾皮茨提出了著名的「風險艦隊」理論並將其付諸實行。該計劃的核心精義是通過建設一支讓英國必須付出慘重代價才能戰勝的艦隊,從而遏制住英國的對德戰爭冒險,並以此獲得同英國之間的友誼。雖然提爾皮茨低估了英國對於獨佔海洋的病態偏激程度,以致於倫敦政府仍舊在一幫戰爭販子的裹挾下宣讀了對德宣戰的聲明;但這場持續一年的戰爭,卻也真真正正地展現出了「風險艦隊」在和平時期所無法直觀顯示的「風險」意義,即發起戰爭所將承擔的巨大損失、和與之根本不成正比的微薄收益。
截止到目前,英國在戰爭中的人員傷亡已達70萬之眾;而更令他們趕到驚心動魄的,則是皇家海軍那多達24艘核心主力艦的折戟沉沒。艦隊的慘重損失直接導致了海權的易手,而這也如同推到了多米諾骨牌一般直接影響到了英國賴以生存的海上航運。超過2200艘英國商船在戰爭中被擊沉,損失貨物總量達500萬噸。英國國內物資供應凋零,被政府媒體愚弄宣傳的民眾更是已經深深體會到了戰爭所帶來的痛苦;而為了不讓這一痛苦再持續下去,他們必然會渴望結束這場噩夢一般的戰爭,並再不投身其中。而這也是德國與對方的和解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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