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托馬斯命令的下達,一艘艘英國戰艦開始加速,將伊麗莎白女王號漸漸拋在了後面。指揮艦隊的托馬斯也步履沉重地走到了舷梯邊,並在轉乘上驅逐艦之前最後回望了一眼別時容易見時難的司令桅桿。有那麼幾次,當他看到女王號甲板上那一張張滿是油污、卻又帶著些許稚嫩的年輕容顏的時候,他險些就要脫口下達艦隊立即轉向橫切、和德國人在這片海域中拚個你死我活的命令,然而理智的冷靜卻始終在托馬斯心中牢牢盤踞。相比於一艘女王號,自己更應該做的是將剩餘幾艘戰艦完整的帶回國內;如果這支快速艦隊再全員葬送在這裡的話,那麼屬於不列顛的海權也就將真的喪失殆盡了!
「將軍,厭戰號打出旗語,他們已經失去了無線電通訊能力。」浪花飛濺的驅逐艦甲板上,一名副官語氣沉重地向托馬斯報告道。托馬斯緩緩點了點頭,道:「那就向剛勇號靠攏,準備在那裡升起新的將旗。此外,讓各驅逐艦隊抓緊完成魚雷的裝填,隨時聽令發起新一輪的魚雷突襲。」
煤霧滾滾,水柱沖天。搭載托馬斯的英國驅逐艦在一片鋼鐵艨艟中穿梭飛掠,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剛勇號那高大雄偉的船舷便已近在眼前。在向驅逐艦上官兵略作感謝之後,托馬斯隨即躍上了位於海面附近那潮濕冰冷的舷梯,並朝著甲板之上攀登而去。雖然剛勇號也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傷頗重,使得觸目所及的托馬斯幾乎看不到完全無缺的痕跡,但由於當前己方已經無需再戰。通訊信號未曾受損的剛勇號便也足堪勝任了。
炮火轟鳴間。一片不同於火炮射擊的爆炸轟鳴聲從遠方傳來。剛剛登上甲板的托馬斯又宛若在心中捱了一記重錘,眼眸中的神色驟然黯淡。為了給主力艦隊爭取到逃生的機會,伊麗莎白女王號上的官兵拒絕了撤離自沉的命令,而是決心要死戰到底,這讓單獨丟下他們逃命的托馬斯感到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酸澀、悔恨、痛苦、和愧疚。根據瞭望兵所觀察到的情況,德國艦隊的航速當在25節上下,將大幅失速的女王號納入有效打擊射程也不過就是半個小時的事情!
「報告!恩格丁號水上飛機母艦發來電報,我們的偵查機已經發現了德國公海艦隊主力:對方位於西經13度46分。北緯57度17分,航向西南偏南,初步估計有18至22艘戰列艦!」一名副官風一般地跑進了指揮塔,對托馬斯大聲說道。剛剛安定下來的司令塔再度大嘩,托馬斯一把就將鋪在桌上的海圖給扯到了自己面前:過不片刻,他額頭上的冷汗便涔涔而下。結合當前航海室所傳回的方位來看,對方主力竟然摸到了距離自己僅有50海里出頭的地方:一旦大艦隊主力趕來增援自己,德國人的主力艦隊就可以從北方側翼斜插進入戰鬥,從而將這場突襲演變成為雙方艦隊再度決戰的戰場!
「立即將這一情況告知特拉法爾加號。」托馬斯當即戟指這名副官並大聲傳令道。根據這份最新的軍情,自己不僅需要再度改變航向以避開對方鋒芒。大艦隊的支援也將徹底指望不上了。
「轟!」正當托馬斯下令艦隊轉向後不久,位於艦隊後方的厭戰號後甲板上突然迸炸開一團巨大的澎湃光火。萬千火舌如同金蛇高竄,滾滾濃煙很快就騰升到了上百米的高空。即便是隔著一整座宏偉高大的艦橋,托馬斯都能迅速判斷出厭戰號重彈的部位。而對於這一情形,剛換乘旗艦穩定下來不久的托馬斯又不禁心中一緊:雖然在當前的追逐戰中,德國炮彈幾乎必然會因對己方裝甲入射角度的大幅激增而發生跳彈,但對甲板的打擊卻顯然處於這種垂直防護的範疇之外。儘管後甲板不屬於主核心艙,沒有鍋爐電機彈藥之類的器械,但船舵、傳動軸、和螺旋槳卻都因為物理而必須設在這一區域。一旦這三個關鍵性設備出現問題,對於當前形勢下的厭戰號而言無疑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托馬斯的焦慮很快成為了殘酷的現實。繼剛勇號完成轉向之後,遭受了剛才一記重擊的厭戰號卻並沒有隨之跟上,而是在轉過預定的角度之後,仍舊繼續向右偏轉!見到這一情形的托馬斯亡魂具冒:當前德國艦隊正在後方窮追不捨,大有不將自己一網打盡誓不罷休之勢,而現在的厭戰號卻是在調轉船頭,朝著對方艦隊以投誠之姿迎面駛去!
「將軍,厭戰號的主舵機艙被毀,戰艦只能依靠副舵進行極其緩慢的操控;西爾上校讓我們先行撤退,他們和女王號一起留下來幫我們抵擋追兵!」在滿是悲怒之情的呼喊聲中,托馬斯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只覺得眼前的景象瞬間從光亮的彩色變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昏黑。周圍的軍官見狀大驚,連忙叫來醫護兵又是注射藥劑又是理療刺激;過了半晌,躺倒在座位上的托馬斯才緩緩醒轉,未及旁邊眾人開口,其眼角邊便倏地湧出了兩行熱淚。此時此刻,他終於能體會貝蒂和自己老友傑利科所一直承受的徹骨痛苦了,而以當前英國海軍那前所未有的低谷處境,這種痛苦必然還會在他心中一直延續下去!
水浪激湧,煤霧遮天。大量水柱在兩艘英國戰列艦的四周轟然升起,每分鐘都會有橘紅耀目的火球在其艦體之上猛烈崩爆而開。甲板迸裂翻捲,艦橋碎炸扭曲;船艙通道被炸得支離破碎,無數彈片金屬和著殘肢斷臂在奔騰氣浪的裹挾下,狂風暴雨般的四射沖天。船體上火海奔卷,呼嘯肆虐,最終在不斷怒爆的紫浪紅濤中連為了一體,如同神靈火炬一般滾滾燃燒在天海之間。
希佩爾走出了擁有380毫米重甲保護的司令塔,如平常一般站在了國王號的航海室跟前。從這一區域向前望去,可以將8000米外的伊麗莎白女王號的艦影盡收眼底。此時,該艘戰艦的全部主炮均已啞火,只剩下舷側的兩門152毫米副炮還在不甘地發出如同垂死困獸般的微弱抵抗;戰艦早已在海面上停了下來,奔卷的海水正在一片片地拍打上它降低了一層的後甲板。
「最多再有15分鐘,我們就將徹底結束眼前的這場戰鬥。」雷德爾緩步走到了希佩爾的身邊,用一絲帶有輕鬆之意的語氣說道,「另一艘英國戰列艦似乎是舵機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只能一直在海面上進行著徒勞的轉圈;我們僅僅用驅逐艦發起了一波魚雷快攻,就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雖然英國伊麗莎白女王級的水下核心艙區域設有50毫米的防雷縱向隔壁,整體防禦力比之前那些純裸奔的前輩們有了飛躍性的提升,但一艘戰艦功夫再高也怕魚雷的定律,卻仍舊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的改變。在被命中三發魚雷之後,厭戰號隨即開始了無可挽回的沉沒傾斜:縱然英國水兵竭力堵漏抽水,可戰艦的吃水線仍舊在以一個驚人的速度急劇上升著!
「半年之前,我被英國人設計損失掉了2艘寶貴的戰巡;今天,也終於算是勉強挽回了榮譽。」看著遠方陷入重重烈焰當中的英國戰列艦,希佩爾徐徐開口說道,「這雖然是憑藉著戰艦性能所取得的勝利,但屬於撒克遜人的海權時代的終結卻也早已是上帝所決定的事情,貝蒂和托馬斯也就都怨不得我了。」
雷德爾聞言微微一笑。從希佩爾的話語中,他完全能聽出面前之人仍舊有些許難言的遺憾:做為一名傳統的艦隊指揮官,希佩爾無疑是更渴望像北海決戰時的那樣、通過一場只屬於海軍的調度和博弈來獲得先機,從而贏得這場海戰棋局的勝利。然而隨著航空力量的加入,那一系列錯綜繁複的機動調度,卻都因為戰場迷霧的被輕易撥開而淪為無用,只剩下了艦炮對艦炮、裝甲鋼對裝甲鋼的這一簡單粗暴、而又最原始的機械對決了。可以預見的是,這種新生的航空力量必將被更多地用於下一場海戰:無論是前期偵查,還是引導戰艦實施超遠距離的先發制人的打擊,翱翔天際的飛機都將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報告,英國大艦隊位置已被我們偵察機探知,方位東南偏南距離60海里;不過他們似乎也是發現了我方主力艦隊的存在,此刻正在朝遠離我們的東南方向駛去。」一名參謀快步跑上了艦橋對希佩爾說道。希佩爾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即道:「發信號給英國人,讓他們立即投降,我們保證給予他們以正規的俘虜待遇。傳諭艦隊,我希望德意志的水兵在身臨絕境的時候,也能像這兩艘戰艦上的英國人一樣戰至最後一刻,以捍衛屬於黑禿鷲十字旗的榮耀。從今往後,我們就將是這片浩渺大洋的新主人,唯有時刻保持奮勇英銳、永不畏懼的戰意,才能真正握住這柄只屬於海神的三叉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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